两人此刻挨得极近,将将只有一拳的距离。
傅昀州低头瞧着那小姑娘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料想她定是在心中骂自己,蓦然间一声低笑溢出胸膛,很是恣意畅快的模样。
有病。
沈蜜用看傻子的神情望了他一眼。
傅昀州也不恼,微卷手掌在她耳畔开始低声诉说:“我的法子是这样的,姑娘且听好了。”
沈蜜竖耳细听,面色凝然,听完后,神情颇为复杂地点了点头。
傅昀州的法子听起来颇为周到。
可这么做,真的可以吗?
傅昀州见她迟疑,淡淡笑道:“我知道沈姑娘这会子,一定在心里想,这办法真的能行吗?宋远若是不会因此而放手怎么办?”
“嗯。”沈蜜诚实地点了点头。
傅昀州双眸深深落在她身上,带着些莫名的情愫,嘴角微微地翘起,一副尽在掌握中的胸有成竹之色。
“这一点刚好傅某也考虑到了,所以为了万无一失,届时还需沈姑娘也跟着演一场戏才行。”
“我?演戏?”
沈蜜怔忪,瞪大了杏眸望着他,鸦青色的长睫微动,一脸茫然不解。
两人离得极近,近的连面颊上细白的绒毛都能看见。傅昀州心上的那根弦动了动,忍不住伸手做了个出格的动作,屈指在她的鼻尖点了点。
沈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逾矩,惊了一惊,连忙起身退开了几步,垂着螓首默默不语。
傅昀州怕她又误会,站起身来向她致歉,为方才的情难自禁。
“你别怕,方才是我不好。”
沈蜜立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不仅是因为方才傅昀州的突兀举动,更是因为那举动她太过熟悉了。
上辈子他也经常对她做这样的亲昵至举,每每在她发呆或者愣神的时候,傅昀州总喜欢用指尖轻触她的鼻尖,而后搂她在怀中。
用低沉又磁性的嗓音同她道:
“蜜儿,我真是爱煞你这副楚楚无辜的模样了。”
思绪急转至此,沈蜜只觉恍然如梦。
傅昀州见她不语,面色深沉,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上前来轻声试探道:“沈姑娘,你当真生本都的气了?”
沈蜜回过神来,轻轻冲他摇了摇,“没有,都督继续说吧。”
傅昀州恢复了一本正色,开始对她说着计划接下来的一环。
末了,他神色凝重地对她道:“只有让宋远死心,他才会对你放手,所以你切不可心软,知道吗?”
沈蜜瞧着傅昀州的郑重的神情,最后用力地颔下了首,下定决心道:“好,我明白了。”
傅昀州淡淡一笑,神情瞬间放松下来,像是释然的孩子一般。
两人商议完事情后,沈蜜提出要走。
傅昀州并未多留她,表现得很是自然洒脱。
“好,来日若有机会,再同姑娘一起吃饭。”
沈蜜颔首应下,“好。”
临走前,她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转过身开门见山地问傅昀州,“都督,您先前曾赠我过一只蝴蝶玉簪,您还记得吗?
“自然记得,如何突然提这个?”
沈蜜道:“无他,就是想问问,您是怎么知道我喜欢蝶形图纹,还有累银丝工制的?”
傅昀州眼神微动,心中首先想到的,是她为何会在此刻突然如此发问。
若是要问,先前为何不问?
但一时间也想不出答案,傅昀州便随意寻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这么巧?一直还担心姑娘会不会不喜这簪子,没想到,本都的品味竟是和姑娘撞上了,你说这叫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
傅昀州一面说着,一面微微翘起了唇角,长眸中依稀还掠过了一丝促狭。
见他如此回答,沈蜜想着也追问不出什么了,便悻悻作罢,屈膝告退,转身离开。
沈蜜离开后,傅昀州叫来了萧策,从袖笼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递给了他,吩咐道:“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信传去佩州,交到宋家大娘子手中。”
“是。”
萧策双手接过信,面色沉肃地下去办事了。
*
沈蜜回到沈府时,已是晌午已过的光景。
她从廊庑中转出来,穿过一段翠竹掩映下的鹅卵石小道,准备回岚梧斋休息。
可就在此时,葱茏花木掩映间,沈蜜远远看到,长阶之下,那个清隽儒雅的身影依旧跪在那儿!
宋远竟在她门前足足跪了半日,没有离开!
沈如还看到,沈如沈洛还有林氏几人,站在一旁好言劝,可宋远充耳不闻,面色淡然如水,只一动不动地望着岚梧斋的方向。
沈蜜双手攥拢成拳,深吸一口气,从林荫道后走出,来到宋远身前。
“表哥,你这是何苦,难道我说得还不明白吗?”
宋远见到她来,身形才微微有了松动,他仰头看着沈蜜,目光澄净依旧,带着淡淡悲戚。
“表妹,我长跪于此是为赎罪,是想挽回你的心意,我现在脑子里乱的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负弃安娘,如此难题,我已无计可施,只有这般跪着,才能觉得好受些。”
沈蜜语无奈摇头,语重心长地试图劝服他。
“表哥,你别这样了好吗,你这是赎什么罪?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天意如此,你我注定有缘无分,表哥你就莫要强求了,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是绝不可能再愿意嫁给你了。”
听着沈蜜的话,沈洛也上来帮着扶宋远,毕竟再任他这般跪下去,总是不成样子的。
“宋之遥,你听着,我妹妹是不会嫁给你了,你快起来,别再跪了,你宋家在佩州好歹也是有些名望的,你这样作践自己,被人看去像什么话呢?”
沈洛出于好心去拉他,宋远却执拗着不起来,两人拉扯间,互不相让,你推我搡,最后竟像是要打起来了一般。
沈如在一旁看的柳眉蹙起,拉着身旁沈蜜的手紧张不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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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宋恶心了,不能负安娘,还一直跪着说不知道怎么办,不就是逼迫女主接受安娘为妾吗】
-完-
第59章 狠心斩断
若是有一日,我宋远成了人上人,你还会愿意嫁我吗?
眼看两人就要缠斗起来, 闹得不可开交,沈蜜赶忙上前去劝阻,“住手!”
两人这才停了手,齐齐看向沈蜜。
沈蜜上前几步, 对宋远循循善诱道:“表哥,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原谅你, 可若我真的原谅你了,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我这辈子最接受不了的事, 就是与她人共事一夫,这是我的原则。”
宋远过来执她的手, 斟酌过后极为认真道:“我想过了, 我要把安娘送走,但我也会对她的后半生负责,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 我绝对不会让她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沈蜜听着宋远说着深情款款的话,半分感动也无。甚至她瞧着眼前的宋远,只觉突然陌生了。
那他就忍心, 让安娘和孩子一辈子母子分离?
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可能重新来过。
沈蜜毫不留情地问他:“那孩子怎么办?”
宋远的手无意识地抖了抖, 他略带愧疚道:“那就要委屈蜜儿嫁我后,多多照顾了。”
沈蜜愈发寒了心,凛然道:“母子分离,子不知母, 那他的生母何其可悲?”
宋远朗声说出了藏在心里的念头, “我会让安娘风光改嫁, 让她真正拥有自己的人生, 她本就不该依附任何人活着, 不是吗?”
听着宋远冠冕堂皇的话,他似乎是有很好的出发点,想替安娘摆布好接下来的人生。
可在那一刻,沈蜜真的有一些失望了。
“安娘,你怎么来了?”
就在此时,沈如的一声话语,把大家的目光纷纷吸引了过去。
不远处的凉亭外,安娘一身素衣,脸色煞白,眼中泛着泪光,颤抖着唇道:“宋公子,安娘不想改嫁。”
众人唏嘘,尽皆无言。
秋日的天气说变就变,几阵风刮过,树梢摇晃地厉害,晴朗的天空一下子便阴沉了下来。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沈如本就同情心强,心疼这个怀孕的妇人不易,便上去扶她,“安娘,你不在屋里好好养胎,出来做什么,快回屋里去。”
安娘却执拗地对宋远祈求道:“宋公子,安娘对不起你,安娘以后会走,但求你别让我改嫁。”
沈蜜清楚,她这辈子再不会爱上别人了,这个飞蛾扑火般的女人。
宋远皱紧了眉头,“安娘,你……”
沈蜜见场面不好收拾,出声道:“二姐姐,林姑姑,你们快把安娘扶回去吧,小心她伤了胎气。”
众人听着沈蜜的话,将安娘带走了。
安娘走后,沈蜜对宋远再次劝说起来,“表哥,我知道你现在左右为难,你是那么纯善的一个人,若负了安娘,你今后都会对自己不耻,但若不负安娘,你与我又绝无可能,正因为如此,才会让你现在痛苦不堪。”
“所以表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将一切都放下,莫要再执着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沈蜜说完这些话后,不等宋远再开口,便转身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宋远在原地。
径直回了岚梧斋,关上了房门。
留在院中的沈洛见劝不动宋远,也不再坚持了,气呼呼地走了。
很快,风声大作,吹得庭院内林木宛若千尺海浪,发出秫秫声响。
暴雨如注而下,打得屋檐和窗棂噼啪作响。
那一抹孑然的身影始终没有离开。
劝说的人,执着伞来了一波又一波。
但始终都无用。
沈蜜知道,宋远现下是着了心魔了。
任谁来劝说都不会有用了。
脆桃同情宋远,不住地对她说着,“姑娘,您要不就再去好好劝劝宋公子吧,怎么也得让他先回去了才行,否则再这么淋下去,他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沈蜜却道:“脆桃,我眼下去好言相劝,哄他骗他,只会让他更断不开与我的情分,这个时候,我只有对他冷淡,才能让他死心。”
脆桃明白了过来,一个劲的唏嘘,“哎,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我看着都焦心。”
沈蜜一本正经道:“脆桃,你若是担心,就去替表哥打把伞,只别说是我的意思,就说是你自己看不过去。”
脆桃知道姑娘终究是心软了,当即应了下来。“好,我就说是我自己的意思。”
沈蜜确实心软了,但她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去哄骗宋远,让他离开。
因为这样只会让宋远今后愈发对她难以斩断。
傅昀州说得对,她必须狠心到底。
再等等,只消三日后,最快是两日后。
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沈蜜在屋内苦熬了两天,宋远亦在外头跪了两天两夜。
每每透过门窗缝隙,看到面色苍白,唇角开裂,却犹苦苦熬着的宋远。
沈蜜的心都揪了起来,多少次,她都差点忍不住要推门出去,对宋远安抚一番,让他不要再这么折腾自己。
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不能这么做,若是她真的按照宋远的提议,送走安娘留下孩子,再跟他成婚过二人生活。
那对安娘来说,太不公平了。
那就宛如有一根鱼刺,永远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整整两日的两相煎熬,几乎让沈蜜的一颗心都快揉碾碎了。
终于,在第三日的早晨,等来了沈蜜心中苦盼着的那个妇人。
宋远的母亲,宋家大娘子,钱佩。
钱佩满身风尘仆仆,一双眼圈儿微青,一看就是连夜赶路而来的,她一到沈府,不及与众人招呼,就直奔后宅内院而来。
与她一起赶过来的,还有问讯而至的林老太太,林氏,以及沈府的一家老小。
钱佩是个年过四旬的女人,穿着浮光锦的豆青色比甲,下身是烟灰色软缎裙,眼角边稍带些皱纹,妆容却很是精致,整个人气韵不凡,一看便是干练的当家主母派头。
她上来就对宋远呵斥了一番,恨铁不成钢。
“远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宋远回过神来,见到钱佩,喃喃出声:“母亲,您怎么来了。”
钱佩抬手指着他喝令道:“远儿,你给我起来。”
宋远稍稍一愣,却并未答应,而是道:“母亲,您就别管孩儿了,这是孩儿自己的事情,”
钱佩面上浮现失望,“远儿,您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宋远听了这话,突然自嘲地笑出声来,“母亲,自大哥走后,您让我开始着手家中生意时,不就说过,凡是都要让我自己拿主意吗?”
钱佩愣了愣,没想到儿子会突然说这个。
宋远却继续说着,“我记得清楚,当时您说哪怕是跌下山崖,粉身碎骨,宋家都不会有人来扶你,帮你,只能靠你自己爬起来,后来您也确实是狠心这么做的,这些难道您忘了吗?”
钱佩见他如此,心中到底是不忍心的。
“远儿,这些年为了这个家,确实是苦了你了,可你须得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这般,真是让母亲失望。”
宋远却道:“男人跪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出去不丢人。”
钱佩眼眶泛红,哀叹一声道:“远儿,你这是要气死你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