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蜜在秀鞋坊挑中了一双荷花绣面的锦缎绣鞋,沈洛当即买下让她换上。
沈蜜也没推脱,顺势换上了新鞋子,任凭沈如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继续在街市上逛着。
几人路过一家敞篷式的茶肆,里头有个身形瘦削的说书先生,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声情并茂地说着奇闻轶事。
“要说这县令家的三姑娘啊,不知是惹了多少桃花债……
定亲宴行至一半,便被那突如其来的大都督给生生截了胡,用屠刀威胁,将她与表哥分了开来……
听到此处,沈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不光沈蜜,沈洛和沈如的面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那说书先生哪知正主在外面,一个劲眉飞色舞地说着,“那大都督的脾气可不好惹啊,你来招惹了我,这厢又想嫁给别人,让他如何能答应?遂一把拽住三姑娘就要讨个说法。”
说书先生说着书,底下议论声不绝。
“是啊是啊,那三姑娘太不地道了,若真如此,说是水性杨花也不为过。”
“诶诶诶,听说这事情是有原型的,就是咱们清河沈县令的三女儿,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呢,不过我听到的版本倒是要比这说书先生的更刺激。”
“真的吗?快说来听听。”
“是啊是啊,快说来听听。”
这时候,堂上的说书先生正好说到一集结束,好整以暇地呷了口茶,一拍惊堂木,“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沈洛看着这一幕,气得浑身颤抖,双拳捏的死死的。
“竟敢造谣毁我小妹名声,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随着一声低吼,沈洛冲动之下,咬着后槽牙便冲进去要揍人。
沈如和沈蜜拦他不及,眼看他翻过栏杆,跳过几张长凳子,便直奔那说书先生而去,一个纵身跳上台子,重重一脚踢翻了搭在台上的案桌。
桌上东西打翻一地,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沈蜜担心大哥下手不知轻重,惹出官司来,赶紧冲进去喊他停手。
“大哥,莫要伤人。”
可沈洛牛脾气上来哪里拦得住,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旁人欺负自己妹妹。
一脚就冲着心窝子把那文弱的说书先生踹翻在地。
那一脚很重,直叫人嘴角淌出血来。
“啊——”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叫,听书的百姓争相逃窜,场面混乱不堪。
“快报官,快报官。”
有人大喊着。
不多时,巡街的官兵便冲了进来,将沈洛拿了下来。
沈洛挣扎着叫嚣,“我爹就是县太爷,你们几个狗奴才瞎了眼了?”
几个衙役面面相觑,有些为难,但沈洛确实当街伤人,他们出于本责,必须制住他。
沈洛的冲动引得百姓议论纷纷。
言论大都是沈洛仗势欺人,对沈家很是不利。
沈蜜一时心急气喘不定,咳嗽了好几声,但还是忍着难受跑上来拉住沈洛的胳膊,“大哥,你别再说了,回去父亲知道了,该动怒了。”
沈洛红了眼,气愤不已,“小妹……可咱们就任凭他们将你的名声污蔑、抹黑?”
“原来这就是沈姑娘啊……”
“这模样果然是能勾人犯罪的……”
众人投来打量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不断。
“你们给我闭嘴!”
沈洛气得不行,大声叫骂着。
那说书先生被那当胸一脚,半条命都快没了,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人前哭天抢地,“哎哟,着世道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县太爷的儿子当街踹人心窝,我方才差点一命归西了,大伙儿可要为我做主啊!”
沈洛怒瞪着他:“你编排故事毁我妹妹清誉,咎由自取!”
那说书人表现得很是无辜,“大伙评评理,我何时指名道姓说了沈府三姑娘,我故事里的那女子,明明说得是林府三姑娘,并未指名道姓是你沈公子的妹妹啊!”
沈洛气得浑身发抖:“你……”
“各位青天大老爷,你们要为我做主啊!你们今日都在这儿听书,可个个都是证人啊!”
底下议论声不绝,但一气都是倒向那说书先生的。
沈洛怒不可遏,挣扎着还想出去好好揍他一顿,但被人制住的情况下又无可奈何。
眼看事情不好收场,沈蜜和沈如都很是忧心。
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大哥闹事,今日少不了要一顿家法处置。
就在此时,外头的大街上,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看去,一队官府人马匆匆而至,兵刃撞击声中,将整个茶肆围得水泄不通。
一行人的簇拥下,身着墨色官袍,仪容峻整的傅昀州踩着石阶走进来。
凤眸深静,满目威严,无形中给人不敢直视的压迫之感。
傅昀州立在堂中,扬声启唇,嗓音宛若洪钟,带着淡淡的冷意。
“本都近日在查官银丢窃一案,这间茶肆涉嫌藏匿凶犯,故而茶肆相干人等,一律缉入诏狱。”
铿锵有力的声音落下,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来人,统统带走。”
傅昀州抬手一声令下,手持金戈的官兵们蜂拥上来,顷刻就将茶肆里的一干人等全部捉住,包括跪在台上,已经傻了眼的说书先生。
而这个时候,场上那些原本说要为他做主的“青天大老爷们”。
也早已逃得没了踪影。
那几个巡街衙司方才还在为难拿了县令之子,当下傅昀州这么一来,也就不再难做了,趁着此事放开了沈洛,出去继续巡街办差了。
闹剧散场后,场上只剩下傅昀州还有沈蜜几人。
傅昀州径直朝她走过来,眼中的冷冽一扫而光,换上了温润的底色。
“怎么样,没受伤吧?”
沈蜜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
沈洛上前来道谢:“多谢都督相助。”
傅昀州云淡风轻道:“小事。”
沈洛又问:“都督怎么会这么及时赶到?”
傅昀州启唇:“我听说了有人散布对蜜儿不利的谣言,本就是想来查封这间茶肆的。”
沈洛点头,“原是如此。”
沈如趁机提议,“最近街头巷尾的风声不断,都督能不能也管管?”
傅昀州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查封几间茶肆容易,但防住每个人的口就不太容易了,本都只能尽力而为。”
听闻此言,沈洛沈如皆微微蹙起了眉头,连傅昀州都做不到,此事就真的很难解决了。
沈蜜却道:“你们不必为我操心,流言也是一时的,时间会抹平一切的。”
傅昀州淡笑,“你倒是心宽。”
沈蜜心中暗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难道不是你吗?
傅昀州对她道:“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什么话?”
沈蜜挽紧了沈如的胳膊,并不想答应他去。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沈洛沈如说吗?她才不要去。
傅昀州温和的说着:“关于上回我们两谋划的事,你若不介意,我就在此地说了。”
“别……”
沈蜜一时情急,怕他真说出来,脱口而出的阻止他。
但一抬眸,却看到傅昀州眸中一闪而过的促狭。
好吧,她终究还是败给这只狐狸。
沈蜜轻咳了一声道:“这回的事,我想着要好好谢谢都督,我请您在翠微居吃饭吧,我们边吃边说。”
沈洛沈如面面相觑,很是不解,沈蜜却对他二人挤出个笑容道:“哥哥姐姐先回去吧,我吃完饭便回。”
最新评论:
【么么哒】
-完-
第61章 二更
“假扮夫妻,兄妹都可以。”
来到翠微居的雅间, 傅昀州含笑问她:”沈姑娘当真要请我吃饭?”
沈蜜轻轻颔首,“嗯。”
傅昀州替沈蜜搬开凳子,请她落座,而后自己坐到对面, 支颐打量她, 本就风流的眉眼此刻有些许轻佻。
“这翠微居的一顿饭可不便宜。”
沈蜜坐直了身子道:“我有钱, 不牢都督费心。”
傅昀州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还是我请你吧,想吃什么, 说吧。”
闻言,沈蜜也不跟他争了, 淡淡道:“随意就好。”
这时候, 店里的伙计正好上来了,傅昀州开始吩咐起菜来:“清炒虾仁,蟹黄豆腐, 松鼠桂鱼,菌菇莼菜汤……”
听傅昀州熟稔地念着上回她提过的菜名,可听到最后的时候, 沈蜜突然愣住了,忍不住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菌菇莼菜汤……”
之前她明明从未跟他提过这道菜。
面对沈蜜认真困惑的目光, 傅昀州眸光稍稍转了转,“怎么这么巧,本都的口味倒是也跟姑娘撞上了,这叫什么, 有缘千里来相会?”
登徒子, 上回也是因着她问那蝶钗, 占她口舌便宜, 这回又来了,
谁要跟你有缘……
沈蜜心中暗暗腹诽着,不再多言。
店小二得了菜谱后下楼去了,沈蜜整了整裙裾,侧坐了些身子,对着傅昀州一本正经问道:
“都督现在能说了吧,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傅昀州瞧着她,眸光深深,似是而非地道了句:“宋远对你彻底死心了?”
拖长尾音的一句话,悠然中却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这还得多亏都督出的绝妙主意。”
沈蜜语气不明地说着,听不出是真心还是反讽。
“不能嫁给宋远,你心里很难受吗?”
说这话的时候,傅昀州的嗓音很低,正襟危坐的他,眼中一片正色,半点先前的调侃之意也无。
沈蜜垂下睫羽,淡淡说着,“说不上来,我也不清楚。”
这是真话,那几天虽然对宋远的事情感到揪心,但最终结束了这段感情时,她心底竟然是有一种解脱之感的。
她一开始答应嫁宋远,有很大一部分的确是出于私心,为了逃离傅昀州,
其实她的真正心意,她自己都没有弄懂。
听完她的回答,傅昀州像是得到了什么特赦一般,紧张的神情缓缓变得明朗,恢复了平时的漫不经心。
“这样也好,这样你就不会因此事而生诸多伤怀。”
说话间,店里的伙计端着饭菜上桌了,傅昀州当即夹了一块白玉豆腐放在她碗中。
“脸色这么差,多吃点……”
沈蜜突然闻到菜肴的味道,有些不适,轻轻咳嗽了起来。
傅昀州皱眉,长眸深深瞧着她,舀了一勺热汤到她碗中。
“来,喝点热汤,可是患了风寒了,一会我带你去医馆瞧瞧。”
沈蜜摆手拒绝,“不必,我要去自己会去。”
傅昀州挑眉叹气,“倔姑娘。”
听他说出这三个字,沈蜜蓦然抬眸,睁大眼睛愣愣地瞧着她,上辈子傅昀州也经常这么喊她。
每每在她固执己见,不肯听他话的时候。
难道又是巧合?
傅昀州见她如此看着自己,轻挑了眉梢,用低醇的嗓音问她:“这么看我做什么?不怕我胡思乱想?”
沈蜜因他的话回过神来,只当自己是多心。
“没什么,对了,都督现在可以说了吗,到底什么事儿?”
傅昀州像个孩子似的同她周旋起来,耍赖一般。
“你答应我去就医,我就告诉你。”
沈蜜被他弄的没了脾气,瞧着他的沉静却又不容人抗拒的神情,挣扎了一会还是妥协了。
“好。”
傅昀州满意地颔首,缓缓说起今日准备好的话。
“如今流言四起,对沈姑娘影响颇大,我有个提议,不知沈姑娘想不想离开清河,去别的地方散散心?”
沈蜜愕然瞧他,神情很是不解。
“我不明白都督的意思。”
傅昀州侃侃道:“我知沈姑娘是个有大局的女子,虽身在闺中,却心系天下,想必对近日的侵地案,官银案都有所耳闻吧。”
“嗯,确实听家父说起过。”
傅昀州又道:“本都打算亲赴德州查案,此行还少一个与我同行,助我掩人耳目的女子,而姑娘冰雪聪明,正是本都眼下能想到的最好人选。”
“如何掩人耳目?”
傅昀州眸光闪烁了一下,“假扮夫妻,兄妹都可以。”
沈蜜瞠目,脑中只留下假扮夫妻几个字,傅昀州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好,可她才不会愿意。
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的。”
傅昀州像是料到她会拒绝一般,早已找好了接下来的说辞。
“为何不行,姑娘须得知道,只是临时假扮一番,好在明察暗访时更加游刃有余而已。”
沈蜜辩解道:“都督手下能用之人众多,燕歌姑娘就很是不错,都督,何必非要为难我呢?”
傅昀州巧言善辩,“本都手下所能用者,好巧不巧,如今都在各官僚家中当暗探,当下实在是无人可用。”
沈蜜哽住了,“那……那我也不行的!”
傅昀州继续给她戴高帽,“沈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到了为国为民,可以出力的时候,为何要逃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