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便将那织金团扇递给她遮面,而后搀扶着她走出喜房。
院道上铺了长长的红布毯,沈蜜跨过火盆,来到正堂,这时候,宾客都已经齐聚一堂了。
众人挨挨挤挤地围聚着,或站或立,笑闹声不绝。
沈蜜迈进门槛后,沈洛上来搀扶她,一步步将她带到傅昀州的面前。
而后,取过她的扇子,又将傅昀州手中的红绸塞到沈蜜的手中。
两人准备拜堂。
可就在这时,堂上突然走进来一个穿戴华贵,趾高气昂的不速之客。
她还未走进来时,便先声夺人,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爽朗笑声。
“哟,妹妹大婚的日子,怎么能忘了姐姐呢?”
那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的时候。
沈家众人皆是一惊。
竟是一年多未见的沈珠。
这时候,不少经常出入后宫,认得她的官家女眷,齐齐福身行礼:“参加沈贵人。”
众人反应过来,都跟着行礼,或作揖,或福身。
“都起来吧。”
沈珠懒懒地道了一声,用妖娆的丹蔻抚了抚鬓发,态度很是傲慢,她此刻珠玑满头,虚晃的人睁不开眼。
“父亲,姨娘,哥哥妹妹们,让你们给我行礼,是女儿的不该了。”
沈黎和一众家眷默默不语,留着她在那唱独角戏,沈珠本以为沈黎会觍着脸巴结她,毕竟在她眼中,父亲一直都是个媚上之人,但此刻沈黎却低垂着头,对她置之不理,没有让她得到想要的结果。
沈珠不甘心,继续讽刺道:“想当初啊,你们一个个都想把我赶出去,何其狠心,如今见了我,却怎么一个个都成了哑巴,一声都不敢吭了?”
“难不成,我飞上枝头变凤凰,反而惹得你们不开心了?”
“妹妹啊,我当年就亲口对你说过,我会让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一个个都被我踩在脚下,瞧,现在不是实现了吗?”
沈珠一个人在那儿唱独角戏乐此不疲,一会儿咯咯的笑,一会儿阴阳怪气的说话。
因为她将矛头对准沈蜜,傅昀州却忍不下去了。
他喝令道:“来人,她不是本官请的客人,不在受邀之列,擅闯她人婚堂便是无礼,把她给我轰出去。”
沈珠没想到他敢对自己动手,震惊了一瞬,而后变得怒不可遏,叫嚣道:“谁敢,傅昀州,我是陛下的女人,谁敢碰我试试?!”
傅昀州摇了摇头,讥讽道:“沈贵人,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你今日大闹下官的婚礼,传到陛下耳朵里,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
“来人,把沈贵人请出去。”
萧策和燕歌来将她扭送出去,沈珠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头喊着:“傅昀州,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沈珠被赶出去以后,两人继续开始拜堂成亲。
好像是个小插曲,没有误了吉时。
沈蜜紧紧攥着那红绸,两人开始行礼,拜堂。
沈黎重新坐回高堂上,欣慰地看着两人。
刚才看到傅昀州当即立断维护沈蜜和他们一家人的表现,她对这个女婿更加欣赏了几分。
礼赞官开始高唱:“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唱完礼后,沈蜜由傅昀州牵着,来到了洞房。
洞房置办在绵珠堂,主屋内铺了红地毯,到处都张贴了大大的福字,红绸挂满了每一处房梁。
秦姨娘和沈如还有小妹妹沈岚都过来替二人撒帐,口中念叨着:“多子多福,早生贵子。”
花生,红枣,桂圆,栗子,莲子,核桃撒了一床。
沈岚一边撒,还一边贪吃地偷尝了几颗,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被抓包的小朋友眼睛又黑又亮,抱着手给两人作揖,奶声奶气道:“祝漂亮哥哥和三姐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众人又是笑作一团。
人群离开后,沈蜜和傅昀州并肩而坐,开始吃侍女端来的汤圆,喝合卺酒。
等一切礼仪都结束后,沈蜜几乎累趴了,她顶着重重的凤冠几个时辰,脖子都快压弯了。
熠熠红烛下,傅昀州穿着大红吉服,袖口点缀着金丝绣纹,整个人宛如芝兰玉树,清隽非凡,楚谡朗逸。
他见沈蜜辛苦,站起身来替她摘下凤冠。
摘下凤冠后,沈蜜扭了扭脖子,舒展了肩颈,可算感受到了轻松的滋味。
“夫人辛苦了。”
傅昀州伸手帮她揉捏起了肩胛骨。
如此一来,沈蜜倒是有些难为情了,新婚之夜,夫君替夫人捏肩捶背的,倒真是从未听说过。
她的耳后根一阵阵发烫,脸颊也开始慢慢泛起红晕。
傅昀州察觉到她脸上的酡红,远胜胭脂,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坐到她身侧,捏住她的手掌,轻声笑道:“夫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
沈蜜飞快地撇开了眸子,垂着脑袋不说话。
傅昀州将她圈在怀里,柔声道:“夫人辛苦一天了,早些安置吧,我去叫脆桃过来替你打水洗脚。”
说罢,他起身就要去屋外喊人。
可刚站起来,袖子就被人扯住了。
傅昀州回头看去,沈蜜正拉着他的衣袖,眨巴着眸子瞧他,一脸的娇怜可人。
傅昀州半蹲着身子,抚了抚她白瓷般的小脸儿,问她:“怎么了?”
沈蜜方才见他要走,想也没想就拉住了他,几乎是出于下意识的,此刻倒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我……”
沈蜜心中泛起了嘀咕,总不能说,正事还没办吧。
这种事情,总的夫君说出来,才更加顺理成章些。
沈蜜的脸颊羞得通红,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也纳闷了,平日里如饥似渴的傅昀州,怎的今日清净得像个和尚。
关键时候掉链子,可真是急煞人了。
半晌后,沈蜜泄了气道:“你去吧,我早些安置了。”
傅昀州闻言,并未马上离开,他端详了沈蜜半天,突然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颚。
沈蜜跌进了一双笑意温润、清浅绮透的凤眸里。
傅昀州低头吻了上来,浅浅的细碎的芳草气息迎面而来。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蜜儿可是想让为夫伺候你?”
沈蜜羞红了脸,挠他的胸膛,嗓音绵软无力。“傅昀州,你不要脸。”
傅昀州看出她的欲拒还迎,喉咙里溢出磁性的笑声,“那我就不要脸给你看。”
说罢,他翻身将沈蜜压了下去。
伸手在她身上游走,开始缓缓去解她的腰带。
衣物像是软绵绵的云朵一般流泻在地上。
轻纱帐暖,檀香冉冉,满室旖旎。
傅昀州的下颌绷得很紧,凤眸漫布迷乱的情愫,有晶莹的汗顺着他白皙的脖颈滑落下来,滴答一声落在那昳美莹润的蝴蝶骨上,带去一阵又一阵的战栗,一声声莺啼破碎又缱绻,落在屋宇内。
终了,傅昀州将沈蜜搂在怀中,阖着长眸,轻抚她的发梢。
沈蜜将头埋在傅昀州怀中,想起方才的事情,问他:“傅昀州,你一开始为什么戏弄我?”
傅昀州睁开眸子,不解,“我何时戏弄你?”
沈蜜翻旧账,“洞房花烛夜,你却不解风情地让我早些安置。”
傅昀州眼神充满无辜,解释道:“我方才是真的担心你累着。”
沈蜜不信他,“当真?”
傅昀州满脸真挚地瞧着她:“我真是这么想的,蜜儿的身子最重要,累坏了我会心疼的,所以忍一忍也没什么,以后日子长着呢。”
沈蜜静默下来,垂下眼睫不说话了,她轻轻捏着傅昀州的手指,若有所思的模样。
傅昀州补充道:“而且,我也怕自己一时太激动了,没有控制好力气,让蜜儿……”
沈蜜见他倒豆子般没完没了,涨红了一张脸儿,伸手去堵他的唇,气鼓鼓道:“傅昀州,你不许再说了!”
*
婚后的日子如流水,一晃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沈黎在清河还有公事要操持,没办法在京城待太久,便带着一大家子人回去了。
沈蜜不舍得他们走,眼泪汪汪地去送行。
沈如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过几个月我跟秀才结婚,你再跟都督……哦,不对,现在是尚书大人了,一起回来看我们就是了。”
如今有了傅昀州照顾沈蜜,沈洛倒是很放心,洒脱地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小妹,你二姐说的是,咱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沈黎眼泛泪光,却还是说着劝慰的话,“是啊是啊,反正不远,我们有空就来看你的。”
“父亲,大哥,二姐……”
沈蜜流着泪送走了沈黎他们。转身泪眼朦胧地扑在傅昀州怀中,抽噎道:“我不舍得他们。”
傅昀州一颗心都要碎了,抱着她道:“蜜儿放心,给我些时间,我一定想法子将他们接过来住。”
沈蜜仰脖:“可我父亲不当官了吗?”
傅昀州道:“若是升了京官,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沈蜜耍孩子脾气:“那咱们拉钩。”
傅昀州拿她没法子,宠溺道:“好。”
*
三月初五,盛京。
春围放榜后不久。
这一日天气极好,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傅昀州早早便去内阁当值了,沈蜜百无聊赖,又觉呆在家中实在是浪费这大好春光,便拉着脆桃一起去茶楼听书看戏。
茶园的位置在武陵坊的常德街,就在皇城根脚下,生意十分热闹。
两人选了个二楼露台的位置坐着,要了一壶雨前龙井,一盘千层酥饼,还有一叠海棠糕。
到了下午,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天锣鼓。
一时间人,整条街上,便万人空巷,人都攒动起来。
不知是何人喊了一声,“新科状元打马游街了!”
而后,喊声雷动,笑闹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脆桃攀住她的胳膊,激动不已,指着那马队过来的方向,喃喃:“小姐你快看,是张公子!是张公子!”
沈蜜定睛看去。
越来越近的迅游队伍,为首骑马的那人,一席红绸锦缎风流袍,腰间缠着大红喜球。映衬得一张清冷疏朗的脸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连唇色都鲜妍了几分。
嘈杂拥挤的人流中,那人神清秀骨,不染尘埃,脊梁骨挺拔凛冽,通身皆是不凡气韵,端的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当真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
不少姑娘向他掷去丝巾,袖帕,步禁,腰佩……
意图引起这位风采卓绝的状元郎注意。
可那状元郎却丝毫不为所动,尽管尘世再喧嚣,他脸上的神情也总是淡然的,甚至带着些冷漠。
直到。
他转头,不经意看到茶楼上坐着的女子。
刹那间震惊后,那双冷冽的长眸中。
所有的坚冰顷刻融化。
化作了一滩温润的春水。
沈蜜呆住了。
她先前不是没想过会再见到张淮。
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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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撒花】
-完-
第80章 掉马
傅昀州,我最近老做梦。梦到上辈子的事情
新科进士打马御街游行过后, 沈蜜就碰到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厮,过来给她传信。
沈蜜拆开袖珍的信桶一看,一张素色花笺。
上头寥寥数字。
是张淮的笔迹。
小妹,可方便一见?
沈蜜看信的时候, 那小厮在一旁说道:“我家公子说了, 姑娘若是点头了, 就让小的带您去找他。”
沈蜜想了想,颔首:“好, 我跟你去。”
张淮找了一处清净人少的茶肆等她。
沈蜜进了二楼雅间,就看到一人背对着自己, 在窗前负手而立, 满身清正雅然。
张淮此刻脱去了状元红袍,换上了白净素雅的常服,他听到动静转身, 见到了姗姗而至的沈蜜。
一年多没见,张淮的秀逸的五官和轮廓更加鲜明,愈发清隽脱俗了。
沈蜜愣了半天, 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弯了弯唇, 道了一声。
“张兄,好久不见。”
面前的沈蜜笑语嫣然。张淮的目光闪烁不定,夹杂着复杂而又克制的情绪。
两人太久没见面,沈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竟然化为了这一句。
话音落下后, 她自觉尴尬地捋了捋鬓发。
她今日穿了一件鹅黄色的长裙, 袖口微收, 露出两截藕白的手腕, 带着熠熠生辉的金玉手钏。黑发梳成了灵巧的飞天髻,上簪着蝴蝶步摇,微抿唇的时候颊边梨涡浅浅,明眸善睐,肤光如玉,宛若一朵昳丽的出水芙蕖。
一如当日,他们在清河茶肆的见面的时候。
张淮凝睇了她半晌,眸光明明灭灭,饱含缱绻,良久无言后,方才开了口:“小妹,一年未见,我上回送给你的信,可有收到?”
沈蜜颔首,话音恬然:“收到了,张兄如此关怀,我心中实为感动。”
张淮扶了张椅子请她坐下:“你我义兄妹一场,这些本都是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