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如果真是有人做了什么的话，肯定会回来看看田里的情况，当发现秧苗被铲掉换上了新的，这人很有可能会坐不住，又动什么手脚。
如果不是人为的，真是竹管或者土壤里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正好可以试试。现在竹管被拆除了，泥土又换了新的，只要看这些新种下去的会不会出现同样的情况，就能知道结果了。
韩烈话音刚落，柳素素突然过来拽紧了他的手，震惊道：“韩团长，你太聪明了！”
现在才四点多，外面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但还是有些阴，屋子里即便打开了门也是暗沉沉的。
但韩烈从前是侦察兵，经过训练后的眼力比一般人都要好，借着朦朦胧胧的光线，他一垂眸就对上了柳素素亮晶晶的双眼，眼底盛满了毫不作伪的喜悦和赞叹，令他忍不住耳根一红，反应过来后连忙偏过头去，害怕被她发现。
别说柳素素这会儿完全没心思看他了，就算有，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此时她正在想韩烈刚刚说的方法，越想越觉得可以：“韩烈同志，要不怎么说你能当副团长呢，就是这么聪明！”
这种直白的夸赞韩烈还是第一次听到，连忙纠正道：“副的。”
“副的也是团长嘛，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转正了呢。”柳素素对他可太有信心了。
——
田里的秧苗换了，不代表就可以放松下来了，这些天柳素素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往那边去一回，现在没了竹管，山上的水也不敢再用了，只能和别人一样挑水来浇，
几天的功夫下来，虽然秧苗没之前长势好了，但也没再出现突然枯了的事，看来土壤的问题确实可以排除了。
人为方面也看不出来……柳素素忍不住想，难道真不是人为，是竹子出现了什么问题？可张团长那天白天过来看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随着日子一天天靠近，眨眼间就到了开介绍会的这天，为了让军属们更了解滴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团长特意把开会的地方选在了田埂前的那块空地上，这里位置宽敞，坐着站着都足够，走两步还能直接看到水管的情况。
张团长让小钱拉起了条幅，上面用墨水写着几个大字：农业发展讨论会。看上去正式极了。
介绍会要选在大家都有空的时候，也就是下午六点左右，那时大家都吃了饭，天也还没黑，想说什么都方便。
柳素素帮着张团长把事情安排好就准备先回去了，自从那天韩烈做了饭之后，几个小的，尤其是韩程生怕她再没空，又要面对一次来自韩团长的黑暗料理，每天一出门就巴巴的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虽然是六点开会，但他们肯定要早点准备，五点左右就要来了，她得先回去把饭做好了热在锅里，等韩烈回来只要端出来就能吃了。
小钱也要回去拿点东西，两人正好顺路。
还没到家呢，突然被人叫住了：“小柳！”
柳素素回头，发现是离家不远处的王婶子，“婶子，怎么了？”
“今天不是要开会吗，我想问问看是不是开完会之后，咱们田里的水管就能装了呀？”
柳素素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道声音插了过来：“还装水管？你难道不知道这法子不行啊！”
王婶子一愣：“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难道没发现柳同志那天晚上突然把自己田里的水管都给拆了，田大娘去看，说是田里的庄稼全都死了呢！都这样了你还敢用？”
王婶子彻底傻了：“小柳，这是真的吗？”
柳素素垂眸。
其实这种说法从他们拆除竹管的那天起就有了，毕竟不管他们速度再快，那么大的动作，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呢。
再加上田里的秧苗都枯了，很快就有滴灌不仅不能提高产量，还会导致庄稼枯死的说法传了出来，有不少人把这个罪名怪在了柳素素头上，说是她没本事，就为了能进军务处上班才提出了这个办法，其实根本没一点作用。
看到没，现在她田里的庄稼先没了，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搞得不少本来想安装水管的人，都望而却步了。
张团长这次提前开会，就是想解决这件事，但现在这事就传到自己面前了，柳素素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了，她正愁怎么解释呢，突然就想到了小钱那天说的话。
“婶子，不是咱们这法子不行，我田里的庄稼死了是因为我用了竹管，这竹管估计是用久了发霉了，才会把庄稼都给浇死了，不信你去看军队田里的，用水管的秧苗还好好的呢！”
王婶子和说话的人都怔住了：“你说真的？”
周围还有不少军嫂，柳素素特意把声音提高：“当然啦，婶子您回去看，那筷子用久了没擦干水都会发霉，更别说竹管了，那水整天在里面流，肯定不能避免呀！
哎，说来也是我莽撞了，开始想试试这方法行不行，但手里头又没水管，只能就地取材选了竹管，不然也不会这样。”
柳素素耷拉着脑袋，看上去后悔极了。
王婶子连忙道：“小柳，你看你说的，这是怎么能怪你呢！你想尝试这方法不就是给咱们谋福利吗？现在只是竹管出了问题，又不是滴灌出了问题，要我说咱们还得赔偿你呢！”
之前那位怼人的军嫂也道：“确实，如果真只是管子的问题，那小柳你这是为了咱们集体做出牺牲了呀。”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瞬间，凭借着简单的两句话，人群的风向微微发生了变化。
柳素素站在人群中挑了挑眉，跟在她身后的小钱简直胆战心惊，等所有人散开，才道：“柳同志，你不怕大家找到那些竹管劈开看啊？”
那要发现里面干干净净的啥都没有，他们这谎话可就不攻自破了。
“而且我觉得还有很多人不会相信的。”就两句话的功夫，能改变的还是太少了。
柳素素笑着道：“没事，只要有人相信就行了。”
小钱一愣，他不明白。
柳素素神秘的笑了：“如果真像我之前预料的那样，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话，一听到这话她肯定就坐不住了。”
这几天她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如果真是有人下了药，那这人肯定就是看不惯她，不仅要害死她的庄稼，最重要的是把滴灌给毁了，毕竟柳素素现在靠着这个在军区大出风头，就连师长和政委都对这事抱有重大的期待。
要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滴灌有问题，那她轻则被问责，重则还可能会丢了工作，要想报复她，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而现在她把庄稼枯死的原因归结于竹管上，就和滴灌没有半点关系了，那人能忍得住才怪。
小钱听完，看向柳素素的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半晌都合不拢嘴：“柳同志，你简直是在世包青天啊！”
柳素素险些噎住：“……”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先回去做饭，你去那边看着，待会儿我来找你，千万别被发现了。”今天就是介绍会，会一开完，张团长就会统计订购水管的名单，这人想破坏，肯定等不了明天。
小钱简直无比激动，虽然他是文职，但他也是一名军人啊，只要是军人，谁没有一颗相当英雄的心呢，现在他隐蔽起来抓坏分子，那不就跟过去打仗的游击队一样英勇了吗！
因此，等到柳素素做好了饭，还带着两个面饼过来找他时，发现小钱不仅不嫌累，反而还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不远处。
柳素素把面团递给他：“来，吃点。”
她的田地离山上近，躲在山脚下正好就能看到那边，而且还有树木的遮挡，倒是一点都不累。
但六点就要开介绍会了，他们两个肯定是不能缺席的，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柳素素怕来不及，刚准备让小钱回去帮她把韩烈叫过来帮忙盯梢时，突然就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小钱自然也看到了，刚准备问柳素素要不要过去时，就见刚在还在自己旁边的柳同志，像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直接一脚把那人踹倒在了地上。
这要是韩前韩程在的话，准能看出来这一脚，和她之前踹于老二家门时一模一样。
这一次虽然她没带绳子，但还是利落的反手一剪，把那人牢牢的按在了地上，扭头一看，嘿，还是熟人呢！
“蔡大娘！”跟着赶来的小钱惊呆了，“你怎么在这里？！”
这简直问了个寂寞。
柳素素用脚指了指地上掉落的小瓶子，小钱捡起来拧开一闻，当即脸色一变：“这是草甘膦？”
柳素素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看向脸色煞白的蔡大娘：“蔡大娘，记得让蔡副团长还我五十根玉米棒子。”
蔡大娘傻眼了，小钱也愣了：“柳同志，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在说什么玉米棒子？”
“当然要说，她吓得要害我田里的苗子死了一大片，长大后结成玉米最少都有五十根呢，你可别想赖账！”蔡大娘会受到惩罚那是一定的，但公是公私是私，她做了坏事要被惩罚，也得把她的损失补回来！
——
柳素素和小钱两人没手表，不知道准确时间，两人以为快到六点了，其实此时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原本是安安静静等着会议开始的，但因为中午柳素素的那番话，导致有人一上来就问张团长竹管是不是有毒。
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张团长：“？”
竹管有毒？
这些人是被小钱影响到了吗，一个个的都脑袋不清醒了？
和柳素素一起正在赶来的路上的小钱，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张团长刚想说竹管当然没事，下一秒，就看到一道人影冲了过来，大声道：“竹管怎么可能有毒呢，那都是柳素素骗你们的，明明就是滴灌有问题，和竹管一点关系都没有！”
“蔡桃！”看清楚来人后，张团长额上青筋直爆，咬牙切齿道：“你来干什么，你凭什么说滴灌有问题？”
“就凭柳素素那块地里的庄稼全死了。”蔡桃道，“她说是竹管的问题，但竹管拆了之后，现在重新种下去的庄稼又出问题了，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看到的，枯了好大一片，肯定就是用她的法子浇水浇太多了，那块地都给废了！”
“什么？”
所有人都傻了。
来这里的基本都是农民，对于他们而言，那就是日子的保障，现在庄稼死了不说就连地都废了，这要是真的，那柳素素就不是在帮他们，是害他们了啊！
蔡桃面对众人的目光心里有些发憷，但一想到蔡大娘信誓旦旦的保证，还有心里对柳素素的恨，咬着牙点了点头：“不信你们去看看，看完就知……”
“不用去看了，我已经带来了。”
“柳素素？”蔡桃看向来人刚想说什么，下一秒，一个人影被扔到了面前，她定睛一看，傻了：“娘？！”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小钱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什么，把草甘膦往众人面前一摆，再一看脸上毫无血色的蔡大娘，围观群众还有什么不懂的。
张团长气的差点晕过去，他在军队干了这么多年，什么人都见过，还从来没见过对粮食下手的人！
蔡桃疯狂的摇头：“不是，这件事和我没关系，都是我娘逼着我做的，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脸色苍白如纸的蔡大娘一听这话立马喊道：“和你无关，你可真敢说啊，这要不是你整天在家里怪柳素素害了你，我能这么做吗？！”
其实蔡大娘会这么做根本不是为了蔡桃，她这么重男轻女的一个人，蔡桃受了委屈管她屁事，还是因为自己家里被柳素素搅和之后，变得鸡犬不宁，但柳素素却能凭着几根管子，变成整个军区都有名的人，蔡大娘心里简直红的滴血！
而且韩烈还在军队让蔡副团长过不去，她就更愤怒了，直接买了一瓶草甘膦想把柳素素田里的庄稼给毁了。
她也不是没脑子的人，没把药直接下在田里，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而是把药倒在了溪流里。竹管埋在里面，溪水顺着竹管而下，正好淋在了秧苗里。
也因为被溪水稀释过，所以即便草甘膦的效用特别强，玉米苗也不是瞬间就没了，而是慢慢的枯萎，这样才令众人什么都发现不了。
等秧苗枯萎，竹管被拆，她又立马在军属中宣传什么“滴灌有害”的说法，就是想要用这个，来毁了韩烈和柳素素一家。
没错，她现在连曾经的“乘龙快婿”韩烈都给恨上了，谁让他整天给自己儿子气受呢？
眼看着谣言越传越广，不少人都相信了她的话，蔡大娘得意极了，但没想到今天突然听到有人说柳素素田里的庄稼没了，不是因为滴灌，而在于竹管出了问题。
蔡大娘一听就知道是柳素素乱编的说辞，但要是自己不做点什么，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于是她只能冒险，在开会前偷摸去了田里，打算再下一次草甘膦，同时让蔡桃到开会的地方，“举报”柳素素。
从被柳素素一脚踹倒开始，蔡大娘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实在是想不到，怎么自己突然就被抓住了，怎么自己就落到了这个下场。
此时听到蔡桃推卸责任的说法，她才反应过来。
都是因为蔡桃！都是因为这个死丫头！
要不是她一门心思放在韩烈身上，跑去举报柳素素走什么后门，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还有他们全家，都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看着狗咬狗一嘴毛的两人，周围所有人都厌恶的“呸”了一声，还有些人一想到自己曾经还以为蔡大娘人有多好，都觉得晦气！
张团长看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两人的争吵：“把她们两带到师长办公室去，再把蔡副团长叫过来，让他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钱等人带着蔡大娘母子走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想跟过去看热闹，却听到一道拍手声响起，转头一看是站在条幅下的柳素素。
“柳同志，这会咱们还开啊？”
柳素素笑了笑道：“怎么不开，今天这会开完后咱们就要统计名单，送到市里开始做水管了，晚一天咱们粮食可能就会少一点，你们舍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