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妇人突然闭上眼，轻咳了几声，黛眉轻蹙，像是在压抑回忆的汹涌。
“姨奶奶，你没事吧。”见她说出这不传之秘，水云归彻底相信了她的身份，迟疑着上前扶住她。
“为何母亲从没有提起过您？”
“长生，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珍宝，那时的我和神农谷都太弱小，只能将我的存在抹去，才不会招致觊觎。”
美妇人眼中有浓到化不开的哀伤，“可这样的长生，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我的亲友一个个离去，我却只能远远看着，像一个陌生人，甚至不能出现在她们眼前，说上一句告别。”
“姨奶奶，对不起，是我们亏欠你太多了。”那样的境遇哪怕只是想象，都让水云归心头一凛。
“傻孩子，一家人，又谈何亏欠。”美妇人慈爱地拍拍水云归的手，让母亲离世后，便一心只剩复仇的水云归心中一暖。
“姨奶奶，这谷里的人逼走了我母亲，污蔑我水家的毒术，害得她有家难回，郁郁而终，你为何还要为他们求情？”
“云归，这神农谷也有我们水家的心血，我不能看着你毁了它，而且，你用毒术强压他们，他们就算败了，也不会心服，骨子里仍旧会把毒术看做异端邪说，这真是你母亲所愿看到的吗？”
水云归沉默了，美妇人却点点头，浅笑道：“我来吧，他们欠我水家的，全都要加倍偿还。”
顾青早通过神农经的记载知晓了这其中的是非曲直，不外乎又是孤儿寡母却怀璧其罪的心酸往事。
水云归眼中一亮，任由妇人拉着她走向炎素月。
“炎谷主，是你师父嫉贤妒能，逼走污蔑我水家，才导致今日之祸，你可承认？”
炎素月尚未开口，他身后的几个长老便愤愤地摇头道：“毒术本就是邪门歪道，先谷主所作所为乃是顺应人心，并无过错。”
“邪门歪道？真是抱残守缺，愚不可及！”
“你们可知牵机这种剧毒，却有消肿定痛，医治风湿的疗效。而乌头这种凶物，也可用于救治心痛，消解虚寒。毒物和毒术，用之善则为善，用之恶则为恶，全在如何使用罢了。”
“我神农谷镇谷之宝，《神农经》，便是分为数册，既记载了良药医术，又录下了毒物和驭毒法门。医和毒本就是相辅相成，不过是在传承过程中，毒术记载遗失，医术也只剩残卷，才使得不学无术之辈，把毒术当做了邪道。”
“前辈，空口无凭，我等只见过如今的神农经，又怎知这数册之说不是您为了水家，杜撰出来的？”却是个性直率的许三铎开了口。
‘要不是看你是自己人，就让水云归把你一辈子都毒哑！’顾青在心中无声呐喊。
“炎谷主，你也是这般想法？”她望向炎玄月，眼神意味深长。
炎玄月抬起头，正撞见水云归嘲讽的眼神，似是认定他也是这般文过饰非，不知悔改之人。
炎玄月心中一痛，定了定神，朗声答道。
“前辈，玄月虽才疏学浅，但就凭毒仙子之前赢过我等的救人和解毒手段，便可知晓毒术绝非不堪之术，反而对医术大有裨益。依我所见，驱逐水家，罢黜毒术之事，的确是先师武断，是我神农谷有愧在先。”
他这番言论让不少长老哑口无言，却又不自觉地暗暗思索其中道理。
水云归怔怔地望着他，墨染的眸子猛地氤氲开来，有粼粼水泽闪烁。
炎玄月疼惜地望了她一眼，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但在下一家之言，不能服众，若前辈能证明之前所说，我愿让出谷主之位给水云归，在谷中重建水家，并自请放逐出谷，终生不许回谷，为先师赎罪。”
神秘的美妇人忽地展颜一笑，炎玄月竟有种错觉，似乎令这个深不可测的前辈高兴的，不是水家有可能大仇得报，而是自己的态度。
‘这才对嘛，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婆和谷主哪个比较重要都拎不清，岂不是活该单身一辈子。’
“云归，别紧张，这小子看着还不错，我老人家也不会做出棒打鸳鸯的糊涂事的。”察觉到水云归半边身子都僵住了，美妇人轻声取笑道。
“姨奶奶，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和他！”美艳妖冶的水归云两靥绯红，凤目流转间满是清纯少女的娇羞。
炎玄月只觉目眩神迷，青梅竹马的真情流露让他一时间忘却了身在何方，只想上前拉住她的玉手，倾诉自己的思念。
“炎谷主，先说正事，日后多得是时间叙旧。”
“啊？您请说。”
第二十五章 水冰月
“要证明此事不难，请你借我一份犀神散，云归，你拿一份惊魂散出来，与犀神散按三七比例混合。”妇人指导水云归混合好，斜睨向许三铎。
“小子，敢试试吗？刚加进犀神散的惊魂散，可是用犀鸟尾羽做的奇毒，中毒者会疯癫三日而亡。要是你中了毒，刚好证明我说的都是无稽之谈。”
“哼哼，让你多嘴！不过好东西还是要留给自己人。”顾青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赤面长髯的许三铎也不犹豫，接过后直接倒进了嘴里，过了片刻，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说不出的诡异。
“怎么样？”周围的长老都忍不住追问。
许三铎不答话，只是运劲往地面拍了一掌，十几块砖石瞬间碎如齑粉。
“我的软筋散解了，而且我增加的不是三百斤力气，而是十年左右的内力，助我从四星踏入了五星境界。”
围观的长老齐刷刷地倒吸一口凉气，不说解毒的功效，单说增加的十年内力，就远胜于三百斤力气，这新的效力几乎让犀神散的价值翻了一倍。
“因为你等未曾听过犀鸟尾羽和惊魂散这样的毒物，对他们的药性更是一无所知，配药和实验的时候自然也想不到它们和犀神散的搭配，但世间偏偏就有这等相得益彰的组合，这就是神农经医毒结合的奇效。”
那几个之前出言反对的长老，此刻老脸通红，他们倒也光棍，一齐走向前，冲着妇人和水归云深鞠一躬，又灰溜溜地走回了队伍。
剩余的长老则是崇敬地望着妇人，眼中奇彩熠熠，似乎有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缓缓打开。
“前辈大才，晚辈这就辞去谷主之位……”
“慢着。”妇人扬手打断了他的请辞。
“重建水家不变，但你这个谷主也要接着当下去，不过以后云归就是神农谷的大长老，任何事务你都要和她商量着来。你想赎罪，就替我照顾好云归。”
妇人把水云归的手交到了炎玄月手上，毒仙子挣扎了一下，终是任由他握紧。
“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累死我这个恋爱大师了。”顾青在心里长出了口气。
“至于毒术，以后就由大长老云归慢慢传授给各位长老，大家要对医术毒术一视同仁，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妇人又转头叮嘱众长老，她身后的水云归眼中一热，她知道，这是姨奶奶在为她谋划今后。
“姨奶奶，你不留下来陪我们吗？”水云归眸子一紧。
“你俩跟我过来。”妇人让水云归把解药交给许三铎救人，自己带着两人往无人的谷口走去。
“我不日就要出海去寻几味药材，不能留下，但离开前能了解这段宿怨，也算老怀甚慰。”
“姨奶奶。”水云归不舍地挽住妇人手臂。
“玄月，你可不能欺负云归，否则我定不会轻饶你！”妇人眸光冷冽，炎玄月连连点头。
“那就好，你们俩抓紧点，早日成亲，等我回来那天，可是要抱我的重孙女的。”
神农谷两位大佬的脸，瞬间烧成了红屁股。
“还有一事要拜托你们，云归，那个被你打伤的女孩顾青，是我新收的徒弟。她功力尚浅，也不知我的身份，这段日子，你们帮我照拂一下她。但千万小心，除了你们俩，不可让他人发现我和她的联系，否则她恐有性命之忧。”
“是她啊，难怪我总觉得她颇合眼缘，竟还有这样的缘分。姨奶奶您放心，我和玄月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水云归眼圈泛红。
“晚辈明白，前辈还有什么教诲吗？”炎玄月拱手。
“那个许三铎人还不错，可以观察提拔一下。”
“晚辈遵命。”
“别前辈前辈的那么生疏，叫姨奶奶。”
“啊，好的，姨奶奶。晚辈还有一事。”
“这才乖吗？别吞吞吐吐地，有话就说。”
“重建水家，重修族谱，我们想把姨奶奶加进去，所以想请问您的名讳。”
“旧名字早就无人记得，连我自己都忘了，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水冰月。”妇人说完，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不用相送，转身消失在路的尽头。
“冰月高悬于天，清冷寂寞，看来前辈这些年真是辛苦了。”炎玄月在心中暗暗感叹，一转头，身旁的伊人正望着远方，泪盈于睫。
他抬手，为她轻轻拭去眼泪，只觉得胸中甜蜜无限，“长生非我愿，只愿执子之手，白首不离。”
路的那头，过足了“前辈高人”瘾的顾青脱下面具，整理一番后把儒衫扔进草丛，一溜烟地钻回谢白羽车厢，继续演她的病人。
想来是刚刚的表演太费神，顾青一躺上暖乎乎的毛毯，竟不知不觉犯起困来。
小貅却突然冒出来，吓了她一个激灵：
【隐藏任务拯救神农谷完成，水家回谷且此次免于劫难，神农谷气运大增。宿主获得神农谷气运加持，获得气运20点，系统收取一半，宿主气运55+10=65（普通），命格改善，气运不受反噬最大值变为65。】
【任务奖励《神农经残卷三》，《神农经》收集完毕。】期待已久的炼药手法终于到手，顾青笑得眉眼弯弯。
“原来这就是隐藏任务啊，做了这么多好事才加了5点最大值，哎，路漫漫其修远兮，倒霉蛋要翻身可真不容易。”
处理完任务，她头一歪，坠入沉沉梦乡。
等她睡醒，已是几个时辰之后，神农谷彻底恢复了平静，中毒受伤的江湖客解完毒疗完伤，心满意足地拿着神农谷额外赠送的丹药，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顾青跳下车，扫了眼四周，竟只剩下谢白羽和自己的马车还留在原地，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要出声招呼，站在不远处聊天的几人却自己走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大丰收
谢白羽孤零零地落在一行人最后，睫宇微扬，清冷的眸光从顾青身上飘过，隐隐有几分关切，却一闪而过。
顾青也像是故意没看见他，只顾着询问周师弟和沈轻寒之后的情况。
明知故问了许久，顾青刚准备告辞，许三铎却从谷里走出来，身旁还跟着那名为难过顾青的执事。
“义父，你没受伤吧？”沈轻寒关心地上前询问。
“没事，还因祸得福了。”许三铎捋了捋长髯，询问起她这次的收获。
听闻她换到了犀神散，又把犀神散直接喂给了顾青，脸上的笑意越发地古怪起来。
他转向顾青，寒暄了几句，扯着胡子几次欲言又止后，终是忍不住发问：“顾小友，你之前真的不认识水大长老和谷主吗？”
“水大长老？”顾青摇摇头，一脸迷茫，心中却是暗笑，‘之前确是不认识，现在吗，不知这两位孝顺的大佬，都给自己这个姨奶奶的爱徒准备了什么惊喜。’
“就是毒仙子。她的大名便是水云归。”沈轻寒解释道。
“哦，她啊，没见过，她不是来报仇的吗？怎么又成了大长老？”做戏做全套，这是一个演员的修养。
“此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反正她现在就是我们神农谷的大长老，此物是她和谷主给你的，请务必好好保管。”
许三铎掏出一支碧玉雕成的青竹鞭，恭敬地交到顾青手里。
那边看热闹的周师弟惊讶到下巴差点掉地上，他捅了捅装作没在看的谢白羽，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没看错吧，百草玉鞭？谷主亲传弟子出谷游历才能持有的百草玉鞭？可以要求任何一个神农谷长老协助，长老以下服从命令的百草玉鞭？为什么会给顾青？！”
谢白羽幽深的眸子也不再平静，他狐疑的目光扫过许三铎和顾青，却瞧不出什么究竟。
他早就得到了许药师收沈轻寒为义女的情报，本以为许三铎是过来给沈轻寒送行，哪知道又是这个顾青，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神农谷的重视。
“这么贵重？许前辈，你不会是弄错了吧。”顾青一把将玉鞭收进怀里，嘴上却还装模作样地推辞。
“没错，大长老特意嘱咐过的，说是因为看你很顺眼，觉得你很亲切。对了，还给你准备了这个。”许三铎又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开始往外掏丹药。
“六瓶天玑丸，四瓶天璇丸，两瓶天枢丸。师兄，这不是师父他们那种天榜高手练功用的吗？只有我们冲关的时候才发几颗给我们。”
周师弟又开始鬼哭狼嚎起来，谢白羽眉心皱起，突然很想把这个实诚的师弟给打晕了事。
“有摇光丸吗？”顾青问道，虽然神农经里记载了其他替代品，她还是相信师姐的判断。
“啊，我身上没有这种低级的丹药，你可以用天玑丸代替，药力更精纯，冲关时成功率更高。等你修为高了就直接用天璇丸和天枢丸，不用想着节省，这些丹药都是极品品级，一颗极品天玑丸，谢公子那样的高手都要七天才能完全炼化，这儿的药丸足够你用上好几年了。”
周师弟的眼睛仿佛已经冒出红光，他压低声音道：“师兄，你说我们要是抢了就跑，他们能追上吗？可以用上好几年的极品丹药啊，掌门都没这么奢侈！”
许三铎正在掏其他日常疗伤丹药给顾青，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谢白羽只得捂住周师弟的嘴，指了指他的头，暗示他这个师弟脑子不太好使。
顾青却挑出一瓶极品天玑丸，递给周师弟，微笑道：“这瓶送你了，就当谢谢你今天保护了轻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