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好是什么味道,带着温泉和皂角的味道,清清淡淡的,像一丝水蒸气从鼻孔旁滑了进去。
她一双不算纤细的小手隔着衣服搭在他的脖颈,他匆忙别过眼神,心如擂鼓。
“李大哥,雪天路滑,天色也暗了,你小心点。”背后传来周密的声音,“辛苦你啦。”他嗯了一声,抬起她的腿窝,控制着力道,有些生疏的找着位置。
也许是洗完澡心情变得放松,也许是李逐光的背太令人安心了。周密眼皮子大家,她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肩膀上突然增添了一点重量,在半空中李逐光差点乱了气息,双脚点地四平八稳的踏上了树的枝头。
他下意识的稳住后背的那个人,防止她摔下去。
有些慌乱的眨了眨眼睛,心跳的更快了,他稍稍侧过头,女孩湿漉漉的头发碰到了他的脖颈,有些凉也有些痒,她睡着了,温热的呼吸透过衣物似乎浸入到肩膀。
她比他预想的要轻一些,明明脸颊那么圆,看着就很敦实健康,可她又那么脆弱胆小,这么弱小的小人儿,他一只手就能捏死。
一滴水落下来,接着两滴三滴。
她的头发还是潮湿的。他面色一凝,不再多想,一只手臂往上移防止她向后仰,足点地飞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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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密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乖乖女,虽然深受她的父母传统而又保守的教育,在上大学前甚至没有过叛逆期。
当然她也不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长相平平,成绩平平,是各种人眼里的透明人,她活的像空气,但没有空气那么重要。
高考失利后她想复读,遭到母亲的反对,她看得出来妈妈对她真的没有希望,从小学逼着学奥数到逐渐放养式学习,母亲大概经历了太多,于是口不择言:你别挣扎了,你就是那块料!当时她脑子里嗡嗡的,看着母亲嘴里一张一合却听不见声音。母亲似乎又叹了句:把这三年混完算了。
原本雄心壮志的周密像泄了气的皮球,她再次选择了她最惯用和擅长的东西“放弃”。
去上了专科后她没有完全放弃自己,在学校不随波逐流,也有好好学习,拿过奖学金也受到老师的鼓励。可自从那年暑假,没有一天过的真正开心过,因为心中有刺,不拔出来,永远都在隐隐作痛。她如妈妈所愿,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有段时间染了头发,周密难得高兴,她觉得好久都没这么高兴过了。
开开心心的向父母分享,但收到的只有斥责,一盆冷水透心凉,周密觉得自己如果有另一个名字和代号,那就是“不可以”和“要听话”。
她有时候怀疑,他们需要的不是孩子,不是有意识有思想的、是个人类的孩子。而是在养一只狗,只要听话,接受他们所有的教育,只需要懂事和摇尾巴。
她觉得妈妈的话像把叉子,和这个现实一起一点点分食她那颗脆弱又暗淡的心,然后此刻又像播放电影,片头概括“废物的一生是怎样练成的”。
她性情大变,染发的那个暑假一直跟父母作对,跟父母“不要跟别人不一样”抹杀个性的观念作对,可越这样她心里越空虚,因为事情的发展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成功,她依旧没能让自己开心。
好友形容说,“别人的叛逆期都是在初高中,你上大学才叛逆,二十岁了,你这是不是叛的有点晚了。”
磕磕碰碰的专升本,上了大学,周密原以为从此柳暗花明,能过上一点开心的日子,但没想到这个学校不仅管理严格,繁忙的功课外学校居然强制辩论。
遇到了困难,她第一反应就是退缩和抗拒,作为一个胆小的社恐,她连在人群大声说话都做不到,居然还要参加辩论,“这什么破烂学校,把辩论当兴趣好啦?谁有兴趣谁去辩啊。”她一边掉眼泪一边骂骂咧咧,但无济于事。
就这样在一天整理辩论材料的晚上,周密看着堆在一起的资料陷入沉默许久,然后慢吞吞侧趴在桌上。
如果怨气有形,那此时的她的怨气可以凝成结界,以她为圆心发射光芒割掉所有人的头颅,让地球一分两半,让所有人为这个该死的辩论陪葬。
周密发力把桌上的纸片一把扒拉在地上,摆烂了,不干啦。
她给好友发信息吐槽,“如果我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就好了,不是说有钱能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快乐吗?那就让我拥有这个快乐,让剩下的百分之一去死好了。”
好友回,“蜜蜂,你还真是个疯子啊,别瞎想了,好好准备吧,躲也躲不掉咯。”
看着屏幕中好友发送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包,周密扯了扯嘴角,想笑又有些无力,是啊这个世界躲也躲不掉的问题太多了,但她没有勇气和乐观的态度去面对。
成长的勇气像是氧气瓶,她现实被逼着去攀爬高山,越长大,走的越高,氧气瓶就越稀薄。
她成长路上很少收过金币、鲜花、掌声,这一切归功于她的懒惰和沉默,周密觉得自己拥有的是百分之一的快乐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悲伤,回顾她二十年的人生,快乐的时光竟少之又少。
失望和悲伤的情绪在数不清的眼泪和失败的积累渐渐到达顶峰。
周密觉得自己的过去是烂人,自己的未来不仅一眼看得到头还处处是阴霾,几重情绪之下,她冲出阳台,大声吼道:“该死的世界,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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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梦中周密眼眶温热,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自卑深入骨髓,令她在睡梦中也难以忘记,睫毛颤了颤,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没入鬓间。
正为她解开头发的李逐光手僵直了,他有些迟钝的看着这滴水珠滑进她的头发里,看着泪痕的轨迹,盯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有些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掌心。她怎么哭了,是他弄痛她了吗?
到了山洞,周密还趴在他背上没有动静,没有清醒的迹象,他稍作犹豫没有叫醒她,把她放在新铺的棉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