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离开的模样,望着眼前的小桌案,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太信任一个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万一哪一天……
想到这里,他收了扇子,抬头望着窗外金灿的阳光,心里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戏台的正中,隔板上的另一具尸体,和他身下的木板一起呈现在金舒的面前。
她半跪在那,看着眼前人的死状,抬手将他身体放平。抬手在被害人身侧的尸斑处按压些许,那些青紫色的瘢痕,不见褪色,不见凹陷。
关节处,脖颈上,金舒仔细地看了几遍后,最终将目光锁在他狰狞的面颊上。
“死者刘明泽,26岁,双吉戏院的花旦戏子。”金舒抬手,撑开他的眼皮,“角膜完全浑浊,手脚皮肤尚不完全剥离,身体呈青黑无血色,尸僵完全缓解,高度柔软。推测死亡时间在三日左右。”
而后,她抬手,钳住被害人的下颚,打开了他的口唇,凑上去闻了一下。
这个味道……金舒思量的片刻,许久,她才仿佛确定了什么一般,不疾不徐地说:“被害人口中残留白沫,眼角、鼻孔,乃至双耳都有黑色血液溢出,根据尸体的情况,初步判断,也是砒霜中毒。”
说完,她站起来看着周正:“有劳周大人安排一下了。这一具,也需要带回去。”
两具不同的尸体,却给了金舒一个相同的疑惑。
他们是如何将砒霜吃进口中的。
砒霜,三氧化二砷,在金舒的记忆里,是无臭无味的化学物质,微溶于水,60毫克便可以致人死亡。但却又是救命的药材,用之得当,便可以救人性命。
但这种东西,在现在的大魏,在没有科学技术的依托,化学水平极为低下的封建王朝里,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提取出纯正的砒霜的。
也就决定了它不可能做到无色无味。
金舒站在那里,指尖轻轻婆娑着自己的下颚。
她仔细地回忆着砒霜的全部特征与性状,很肯定这个东西在入口的时候,会有辛涩的口感,再加无法提纯,即有可能混杂大量的硫化物,真要是吃进去……
她光是想一想,眉头就皱得更紧了,真的有人会愿意吃这种东西么?
李锦在雅座里,听完了一个又一个互相指证的狗血故事之后,撩开珠帘,看着金舒独自站在戏台正中,惆怅的身影。
两具被害人的遗体,已经先一步被安排运走,而她此刻仿佛困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神情严肃。
李锦转身,看着掌柜吩咐道:“从现在起,这戏园子的正堂,不许任何人出入。你们也要聚在一起,任何人不得单独行动。”
掌柜一怔,面露难色:“王爷,我这小本生意,你们要是一直都抓不到……”
“两日而已。”李锦笑意更深,“掌柜的不用担心。”
看他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掌柜愣愣地拱手,应了声“是”。
李锦走到台下,看着金舒,等身后戏班子的人都走完了,才笑着问:“想清楚尸体是怎么运进去的了的?”
金舒一怔。
“你跟我来,我讲给你听。”李锦浅笑转身,往二楼回廊走去。
“其实很简单。”他边走边说,“那样薄的隔板,如果是站着上去,一定会塌下来,若是躺着上去,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他停在那个合叶正对面,指着眼前的合叶说:“躺着,从那里进去。”
若眼前的人不是李锦,金舒一定当场就会说他想太多。
一米长的合叶,高度怎么看都最多只有六十厘米,一个大活人,带着一具尸体,从这个地方躺着进去,怕是活在梦里。
“如果只是尸体呢?”李锦微微眯眼,“如果只有尸体,自己从这个地方进去了呢?”
金舒一滞。
“里面一共两根房梁。低的垂直于我们现在站的回廊,而高的那一根,是横着的。”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在金舒身旁说,“而且高的那根,有绳子的痕迹。”
合叶的开口,尸体身下的板子,干净的横梁……
金舒愣了一下,慌忙跑下楼,站在戏台子下面,仰起头,看着李锦自上而下笑盈盈的目光。
她无比诧异的在眼眸里,将李锦与合叶,还有那两个黑洞洞的口,连成了一条直线。
此刻的金舒,将震惊写满了面颊。
她抿嘴,仰头,由衷地向李锦感叹道:“不会吧?这也未免太大胆了吧?!”
站在回廊上的男人,扇柄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手心:“确实十分大胆,但也正因为如此,才配得上她的才华。”
一把梯子铺成运尸的路,一张木板成为运尸的床,只需要一根绕过横梁的绳子,便人人都可以站在二楼的回廊上,轻而易举地将两具尸体,运到夹层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