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那一盏温茶,拨了拨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大口。在梵迪目光的注视下,收了面颊上所有的笑意,用极为郑重与严肃的口吻说到:“因为是值得永远被记得的袍泽。”
袍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面前那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孩子,喉结上下一滚,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
他压抑着自己想要哭出来的情绪,而后,吭哧一声笑了。
“我姐姐,没看错人。”放下茶盏,他红着眼眶。
他的悲伤,被他完完整整地写在脸上,像是一把刀,在李锦的心中刻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
他刚想细问,却见梵迪话音一转:“这案子,原本我不应该出现的。”
他笑起:“我只是没想到,就算是靖王殿下,也有疏漏的地方,摆在桌上那么明显的茶盏,还有院子里藏尸的箱子,殿下竟然未能发觉。”
被他这样直接的吐槽,李锦干笑一声:“靖王也不是神仙,在太傅的地盘上,要是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听他这么说,梵迪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相信:“您这该不会是狡辩吧?”
李锦一眉高一眉低,睨着他的双眼:“你以为陈惜是碰巧抓到你的?你该庆幸抓到你的人不是太傅苏宇。”
说完,他将手里的写着“查无此人”的纸对折起来。
瞧着他稍显放松的神情,梵迪一手拖着自己的下颚,忽然开了口:“纸上应该写的是‘查无此人’才对。”
迎着李锦投来的探寻的目光,梵迪嘿嘿一笑:“因为是殿下的人在查,才给了‘查无此人’的真情报。如果是别的人,查到的就是宋家捐生的字样了。”
他指着李锦手里的纸:“宋先生专门说了,如果有机会和殿下面对面,要跟殿下说一声,殿下的尾巴已经擦干净了,还有个什么小娃娃一家人,身份也已经做好了。让您抽个空,宵禁之后,避人耳目的去找他。”
眼前的李锦,将纸收好之后,看着梵迪笑嘻嘻的模样,鼻腔里出一口气:“话真多。”
宋甄怎么就弄了这么个活泼的话唠放在太学里,放在太傅的眼皮子底下?
倒是梵迪不以为意,乐呵呵地看着李锦:“殿下放心,梵迪也是做好了,要成为殿下基石的觉悟的。”
他睨着李锦的面颊,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在太学保护好殿下的小娃娃……”他顿了顿,“以及他的小书童。”
“殿下没忘记这件事吧?”
李锦当然没忘,作为帮他抹消掉金荣存在的交换,他答应了宋甄,要将一个孩子,安排在金荣身旁,一同送进国子监。
见他点了头,梵迪才渐渐收了那有些贪玩的模样,压低了声音,谨慎地说了一句话:
“陈文没死,殿下放心。”
第104章 醋火攻心
本以为坠落山崖,必死无疑的陈文,没有死。
他离开京城是假,走上华山是假,死也是假。
他辞官那日,宋甄半夜避人耳目的找到了他,告诉他太子要杀他灭口。
为太子做了一辈子走狗的陈文,在失去了自己的二儿子,又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女婿一家后,在人生最低落的时候,沦为一枚弃子。
宋甄说,如果他要活下去,他可以帮他。
所以,陈文出京之后,在华山驿站前就掉了包,马车失控坠下山崖,车上除了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只有一具不知死了多久,和陈文年岁体型不相上下的尸体。
百米深的山崖,太子的人找过去的时候,起码也已经一两个月,谁还能认出来不成?
“所以殿下放心,陈文现在很安全。”梵迪说,“我们家宋先生,可是向殿下表示了最大的诚意了。”
说到这里,梵迪微微笑起。
那之后,他就像是关上了话匣子,安静地坐在那里,端着手中的茶盏,带着笑意一口一口地喝着。
李锦注视了他很久才起身,往屋门前走去。
他知道,这个男孩,虽然大大咧咧,看似口无遮拦,但恐怕,宋甄若是不让他多说,那他一个字也不会再蹦出来。
但因为这个男孩的出现,李锦心中有很多疑惑,渐渐有了清晰的方向。
梵音一案中,来历不明的水银,如今看来,也是宋甄给的。
他推开门,阳光铺面而来。
夹杂其中的,还有院子里陈惜的笑声。
李锦眉头微蹙,瞧着站在那有说有笑的两个人,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