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缓缓放下手里的帘子,双手抱胸,沉默不语。
车行过昭阳门,缓缓停下。
他在车里深吸了三口气,才将心头那股震撼平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他跳下车来,瞧了一眼等在车旁的工部侍郎林咏德,微微点头。
“一会儿,王爷千万别客气。”林咏德轻笑,“下官能为金先生做的,仅有这些了。”
仅有在大朝会上,议政之时,做第一个参奏金舒欺君之罪,开这第一个口的人。
他丝毫不惧,当着百官的面,将奏本双手呈递:“此人女扮男装,祸害朝野,蒙蔽天子双目,其罪,当诛九族!”
李义将奏本拿在手里展开,睨着林咏德的头顶。
“臣附议!”
只一息功夫,十几名朝臣上前一步,立在当中。
“女扮男装,蛊惑民心,此为妖孽,不可留!”
上前的朝臣越来越多,眨眼便是半数。
李义合上奏本,目光落在岿然不动的李锦身上,他蹙眉,迟疑片刻,才厉声厉色的质问:“靖王,平日里那么活络,今日你手里的人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变哑巴了?”
李锦深吸一口气,起身,不紧不慢的踱步,站在林咏德的身旁,大朝会的正中央。
“儿臣不是哑巴了,儿臣是感慨,世间竟有如林大人一般狼心狗肺的东西!”
话落,四周一片哗然。
“陛下请看,为了那妖女,靖王殿下竟如此诋毁下官!”
“诋毁?!”李锦哈哈哈的笑了起来,而后,猛然抬手,指着林咏德的眉心,“林大人,你女儿死的时候,是金舒不眠不休,抽丝剥茧抓到凶手,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你现在落井下石,上赶着要她诛九族,你连狼心狗肺都不如!”
“你!”林咏德涨红了面颊。
“是谁为你女儿验的尸!是谁为你女儿几次三番的勘察现场!是谁为了你女儿捉拿凶嫌!你林咏德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么!”
李锦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朝堂之上,百官面面相觑,被震得不敢发话。
见状,已经沉默很久的太子,拱手上前:“儿臣奏六扇门金舒,女扮男装,有辱律法威严,欺上瞒下,按律当诛九族。”而后,太子瞄了李锦一眼,“然金舒断案有功,屡破奇案,为彰显皇家仁爱,儿臣认为当功过相抵,罢官免职,赏些银子,以平民声。”
好一个温水煮青蛙,各打五十大板,引得一阵“臣附议”。
料到太子会走这一步,李锦笑起,转身对所有附议的朝臣,提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各位,你们附议的这么勤快,想必各位府衙当中的命案,都破了不少吧?”
李锦轻笑,拿出厚厚一本账册:“各位都是哪个州府郡县的?不妨说出来,让本王当朝为各位数数!”
他话音渐冷:“数数你们这几年里,都破了多少疑难大案!又留了多少破不了的积案!”
第240章 把邪不压正,刻在自己的骨头上
冬至,数九的第一天。
太阳在天空中压出一个低沉的斜角,严诏带着金舒,不紧不慢的从栖贤阁往南走。
南边,是东宫的大门,是闭锁着金舒一个多月的宫墙之内,唯一的出口。
严诏一身缁衣,小冠高竖,立领的领口,轻轻触碰到他花白的头发。
那身躯在金舒的眼眸里,微微有些佝偻。
一路上,所遇侍卫瞧见严诏手里的令牌,虽心有疑惑,却依然收了长枪,恭敬放行。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让金舒本能的觉得不同寻常。
仅剩最后一扇门,金舒在他身后,挺住了脚步。
她瞧着他自顾自往前走,心情复杂的唤了一声:“师父。”
严诏闻声,停下脚步,回眸肃然的瞧着她的面颊。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在这个四面皆是敌人的地方,问出想问的那句话。
金舒抿嘴,手攥着衣角,半晌才说:“您知道的,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准到,清晰的察觉出,并不是太子要放走金舒。
严诏垂眸,轻笑:“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