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怕一盘棋到了最后几步,功亏一篑。
怕好不容易才找到的藏尸地点,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李牧的尸骨,好不容易才查到的那铠甲去向,会随着他的死,就这么被大雪埋葬。
他得先一步,将这些决定性的证据,交到李锦的手上。
收到最后,他抱起博古架上那个尘封的木盒,抬手抹掉了上面的灰尘。
残阳如血,何琳将在国子监的梵迪唤了回来,乔装成拉粪水的小工,等着宋甄亲手合上他身后的箱子。
他思量了许久,终是将那黑色的小木盒放了下来。
“就这些了。”宋甄说,“要趁着夜色去。”
梵迪睨了他一眼,有些为难:“公子,我一个人就行了,让琳姐留下来保护你吧。”
却见宋甄沉了脸:“不行。”他说的不容置喙,“这箱子里的东西,比我的命更重要。”
他说完,深吸一口气,躲开了何琳的目光。
背过身,将空白的卷轴,一个一个的摆上博古架去。
直到身后再无声音,他才停了手,回眸瞧过去。
书房外,夜色四合,梅花正盛。
“我不惧死。”他喃喃自语,“但我怕你陪着我送死。”
说完,他放下手里的空卷轴,将那黑色的小盒子打开。
里面一只破碎的腰佩,安静的躺在里面。
半块佩玉,沾着已经发黑的血迹,上面半个“岑”字,依旧清晰可辨。
宋甄将它取了出来,如六年之前那般,别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不姓宋,他一直一直,都还是那个岑家的少爷,都还是那个太子妃的亲弟弟。
如此这般,黄泉之下,地府之中,才好寻到自己的根。
月上枝头,只露半面银盘。
李锦的马车从宫内出来,径直停在了靖王府前。
他撩开车帘,恰逢王府侍卫正在驱赶乔装打扮的梵迪。
“说了两次了,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话?”侍卫声音很大,“这等秽物怎能停在正门,你把车拉到后面去!”
李锦站定,微微蹙眉,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披着蓑衣,带着藤编圆帽的人。
身形,站姿,像极了习武之人。
“哎官爷,我这也是第一次送,师父没交代清楚。”梵迪压低了帽檐,“这这这,后门在何处啊?”
李锦一惊,上前两步,抬手挑起他的帽檐,愣了一下。
瞧着这张熟悉的面颊,他目光后移,落在了一车的粪水罐子上。
“怎么让你这么小的家伙来拉车?”李锦眼眸眯成一线,嫌弃的拍了拍双手。
“这……还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梵迪边说,边瞧了眼四周。
李锦鼻腔里出一口气,看一眼周正:“你带他去。”
说完,他便背手往王府里走,走了两步,回眸又言:“再分他一碗饭吃。”话音未落,便感慨道,“小小年纪,竟沦落至此。”
直到身后王府大门轰然关闭,李锦和金舒才猛然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往后门的方向赶过去。
当梵迪将车拉进来,对上李锦焦急的目光时,他才摘下帽子,摆了摆手:“没事没事!金少爷没事!我家公子亦是平安无事!”
至此,李锦悬了一路的心,才落了下来。
他揣起手,咂嘴抱怨道:“你整这么大阵仗,本王还以为自己嘴巴开了光。”
梵迪咧嘴嘿嘿一笑,转身将车上的桶子卸了一只:“有琳姐在,没事的。”
性命上确实无忧,但有新的大问题。
瞧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刺客,宋甄拧着眉头,看着眼前怒火中烧的何琳。
她一脚踏在衣柜的下缘,一手揪着他的衣领,手中的短刀仍在滴血。
宋甄轻咳两声,蜷缩在衣柜的角落,有些怂兮兮的开了口:“君子动口不动手。”
何琳火气更大,手里的刀往衣柜的背板上猛然一戳:“公子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