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赵文成面前,面颊却转向了连水:“事到如今,你抱着必死的心,不惜在大殿之上公然行刺,这般忠勇,本王钦佩。”
李锦顿了顿:“以本王对你的了解,口中的麻布拆除之时,便是你咬破口中藏毒,一命呜呼的时候。”
他叹一口气:“你想死,本王不拦着,但是死之前,你最好还是闹的明明白白的,再去九泉之下,见你曾经至亲比较好。”
闻言,连水蹙眉,眼眸锁在李锦身上,自下而上的望着他。
就见李锦半跪在他身前,小声道:“你能做他身旁第一侍卫……你当真以为是那个冬天,你师门全灭的时候,独你一人侥幸逃脱,遇到了贵人?”
他摇了摇头:“李景所做一切,都只为他自己。”
连水一滞。
一旁的太子再也坐不住,蹭的一下站起来:“李锦!你不要信口开河!欺人太甚!”
他站在那,几年来从不曾有大波澜的面庞,此刻阴郁的可怕。
胸口的起伏,与一反常态的模样,将他此刻内心的惊恐,尽数暴露在了太极殿上。
宋甄说的没错,对心狠手辣的李景而言,最大的软肋并非是他的左膀右臂,而是直接听令于他,知道他干的每一件龌龊事的,他的贴身侍卫,连水。
见他反应这般剧烈,李锦起身,淡笑摇头:“本王从不妄言。”他眉眼轻垂,字字清晰,“本王能说出这句话,定是因铁证如山,不容置喙。”
太子眸中,阴厉的目光戳在李锦身上。
他手捏的很紧,想要辩驳,又怕李锦手里当真拿捏着真凭实据,而显得谨慎犹豫。
“二皇子当时不过十多岁,心思不如现在缜密……”李锦轻笑,“也不如现在狠辣,起码还知交钱办事,此后两不相干的基本道理。不会和如今一样,过河拆桥,釜底抽薪。”
闻言,太子的面颊更白了。
这些话说完之后,李锦才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连水,见他神色骇然,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震撼,才轻叹了一声,奔向了主题。
“列位大人,六年之前,匈奴突犯大魏边疆,李锦领命带兵,于血雨腥风中护边关三城,几十万百姓。”
“也正巧就是那时,大魏的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他轻笑,“想必各位都还记忆犹新。”
他话音里的平静与淡然,裹挟着一丝忧伤,漫过了太极殿上。
“当时,太子李牧,被一封密信和两车铠甲,被判定谋反。”他扫了一眼众人,“先不论谋反是真是假,单从流程上,按大魏律令,他应该先行收监,听候审理,直至当时身在行宫的父皇归来,才做最终的定论。”
大殿上,极静。
喜嬷嬷搀扶着身形消瘦的萧贵妃,悄悄的站在侧边的门口,注视着殿内李锦的背影。
她枯槁的手,紧握着当时大婚之时,李牧与岑诗诗一人一块的绝世玉璧。
仿佛那力道再重一些,便能带回九泉之下枉死的两人,一同站在这里,一同见证着迟来了六年的公平与正义。
她颤颤巍巍的坐在椅子上,瞧着內侍端来为她暖身的炭火,淡笑着,连连道谢。
这个尚未到天命之年的女人,这个曾经驰骋沙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面对敌人的刀剑,不曾犹豫担忧,面对后宫龌龊的手腕,不曾退缩一分。
甚至面对在劫难逃,终会到来的死亡,也丝毫不退却。
但此刻,她望着殿上的背影,望着已经独当一面,尽显帝王姿态的李锦,望着自己仅剩的这一个儿子。
她紧张,担忧,嘴抿成了一条线。
“六年之前,群臣只知李牧谋反,却不知谋反尚未定性,当时的太子妃母族,岑家上下五六十口人,一夜之间,全部上了断头台。”
李锦叹一口气:“世人皆知,抄家斩首,只责罚有凶嫌血脉之人,并不牵连诸如奶娘、侍女、家丁这样的无辜之人。”
他回眸,望着赵文成低垂的头:“本王想问问,当时查抄岑家的赵丞相,是以什么为参考,将岑家上下,连着不巧正好送菜的市场小厮一起,全部定罪斩首?”
“又是以什么样的考量,将斩首的地点,选在京城之外三十里,早已荒废的前朝刑场上?”
话音刚落,大殿里一阵骚动。
当年的太子妃父亲,乃是中书省位高权重,足以同赵文成一争丞相之位的最大竞争对手。
六年前岑氏出事的时候,由刑部查办,被定义为惨遭流寇洗劫,无一生还。
除了太子一脉,甚至连李义都不清楚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宋甄,以进贡之名,端着两盘价值连城的蜀锦,亲手呈递在李义的面前。
他看着那张神似岑氏的面颊,怔愣了许久,才察觉到当中有诈。
“岑家满门灭门,刑部调查之后,最终在大理寺的案宗里,以岑家时运不济,遭流寇洗劫,全员失踪为最终结局,画上了一个结案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