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甄垂眸,半晌,笑了起来。
他双肩微颤,抬手摆了两下,问道:“只我一人?”
李锦睨着他,点头:“你尽心尽力,子孙后人便能得一个赦免。”
“王爷的话当真?”宋甄目中含笑,注视着李锦。
眸光中,这个男人郑重的点头,掷地有声的回应:“当真。”
见宋甄仍有迟疑,李锦抬手,话音清冷:“若宋公子需要一纸圣旨做契约,亦可。”
夜深,宋甄沉默了许久。
他的仇已经报了,天下的未来,也会在一个爱民如子的靖王手里。
大魏江山广阔,也便再也不需要“宋甄”这个人了。
若是李锦一本正经的在他面前,请他做个相爷,宋甄当真不愿。
纵然李锦不觉他身上带着腥甜气息,但他自己每每望向双手,只觉满是血污。
天下这般大,在宋甄心里,并没有能容下他这般污浊灵魂的地方。
这点,李锦早就想到了。
所以,他给了宋甄一个,必须接受的理由。
两人之间,许久无言。
终是在新年已至的钟声敲响时,听着远处浑厚的钟音,宋甄才真的下定了决心,起身拱手,在李锦身前行了个大礼。
他说:“圣旨送达之日,便是宋甄应允之时。”
李锦勾唇笑起,没有回答。他将手中黑子落在棋盘山上,淡笑的眼眸中,映出宋甄的身形。
月下,霜雪未化,满院银白。
耳旁,祈福钟声,悠声远扬。
棋已终,该赢的,却输了。
就像现在,该死的,还活着。
李锦站起,温柔道:“新年快乐。”
而后,在宋甄诧异的目光中,背手离去。
除夕钟声,一百零八下。
祈求来年平安顺遂,吉祥如意。
这浩荡的恩宠,自长安城席卷而过,回荡在悠扬深沉的夜幕里。
靖王府中,拆掉满头珠玉,又恢复了往昔淡雅容颜的金舒,双手抱胸,眉头紧皱,倚在李锦的正堂柱子旁,硬生生听完了整个108响。
顿觉受了佛光照耀,六根清净,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要不是为了那些个赏赐,她早就扭头回去了。
可现在,她鼻腔里一声冷哼,感觉自己莫名被李锦摆了一道,心头不爽,干脆回去睡觉。
边走,边心头腹诽:孙子!
待李锦匆匆赶回来,哪里还有金舒的影子。
他心中一咯噔,扭头就往她住的厢房里跑。
李锦心头,是真的有些慌乱。
慌的是,他怕金舒根本没去找他,招呼都不打一下,收了包袱扭头就走。
乱的是,他还真没有什么像样的理由,能在今日之后,将这个女人死死扣在自己身边。
直到他小心翼翼推开厢房的门,看着漆黑一片的内室中,金舒裹着锦被,背对着他,睡的正香。
那悬着的心才稍稍松了些许。
他轻手轻脚的坐在床边,瞧着这个一如往昔,睡的雷打不醒的女人,拾起她枕边一缕碎发。
“别走好不好?”话音微凉,饱含悲怆,却得不到一声回应。
“给我点时间。”那声音细若蚊蝇,“你以前不是说过,皇族也好,平民也罢,都是肉眼凡胎,都只有一条命,并无差别。怎的到了自己身上,就要去忌讳个身份与出身?”
他深吸一口气,背靠在床边,望着清冷的月光呢喃:“不过现在,我倒庆幸自己是皇族,这样……你要是走了,我才有把这天下翻个底朝天的权利。”
说到这里,李锦不再开口,他微微闭眼,生怕自己只要离开,便会再也瞧不见她。
而躺在被窝里的金舒,却缓缓睁眼。
她咬着唇角,紧了紧臂弯中,那已经收拾了大半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