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正午刚过,方才还是晴空万里,此刻却是乌云压顶,眼瞅便要下一场大雨。
小茶摊的脚夫们陆陆续续地散了,茶摊摊主也看着天色不好,将撑在头顶上的蓬布取了下来。
不多时,东市的街道上就起了风,行人匆匆。
李锦随意找了一间有铺子的茶楼,叫了一壶新茶,便坐了下来。
许是因为天色不好,茶馆里仅有他们这一桌客人。
“昨夜,沈文找到了夏小武的住处。”他说,“左邻右舍也都问了,从年后开始,原本独居的夏小武家里,突然来了一个老太太,之后就不怎么见夏小武进出。”
“院子在京城西南角的和平坊,距此步行需要一个时辰以上。”李锦看着手中的茶盏,望着水面的倒影问,“金舒,你有什么想法?”
有什么想法?
金舒愣了一下,眼眸瞟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周正,又转回了李锦带笑的面颊上。
这件案子,她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虽然凶手是谁已经清楚明了,但她其实和李锦一样,缺了最关键的一环。
“王爷都想不明白的地方,小人我怎么会想得清楚。”她稍显无辜,不解地反问。
却见李锦眉头一抬,目光戳在她脸上:“小人?五品官职不够金先生用的?”
金舒一怔:“五品?!”
李锦一边笑,一边抬手给她杯中加了一杯茶,而后端坐在一旁,等着她下半句话。
就见金舒眼神飘忽,往一旁的周正身上投去无数求救的信号。
这个面无表情,自顾自喝茶的男人,被金舒盯得浑身发毛。只好放下手里的茶盏,瞟了李锦一眼,飞快地吐出两个字:“属下。”
金舒显然没有理解,呆愣的看着他。
另一侧,李锦的眉头越挑越高,周正深吸一口气,抬手轻咳,声音高了几分:“属下去门口透透风。”
起身,行礼,跑了!
金舒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望着那屋檐下,大风中,站得笔挺的背影,抿了抿嘴,将杯子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悟了,原来是要自称属下啊。
“说说吧,你怎么看。”李锦端起茶盏,手腕微微摇动。
原本平静的茶盏里,水波涔涔,荡起一圈一圈的波纹。
“当务之急,是找出夏小武。”她说,“虽然基本可以肯定,被害人就是夏老太,但因为缺了最关键的一环,我却不能肯定凶手就是夏小武。”
她沉吟了片刻:“如果是他,他杀害母亲的动机是什么?如果没有动机,那这个案子,就始终存在着很多种完全不同的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是,夏小武亲手杀了他的母亲,见东窗事发,所以畏罪潜逃。这点,说得通。”金舒顿了顿,“但是,若是因为夏老太平日露富,引来图财害命之徒,而夏小武也被这群人杀人灭口,也说得通。”
“甚至,这个夏老太因为经常冒充夏家人,会不会被夏家的仇家给盯上了,将他们母子俩先后杀害,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金舒说完,又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摇了摇头:“没有动机,就没有方向。”
李锦抬眉,眼角带笑。
不愧是金先生,沟通起来没有障碍,思维的深度也绝非寻常人可比,让他越看越觉得眼前人是块稀世的珍宝,沙滩的黄金。
但他那真诚的目光,金舒一点都没瞧见。
她望着屋外渐至的大雨,回忆着这几天追查凶手的一切细节。希望能从中找出指引他们方向的那个点。
手里的茶渐渐失了温度,雨越下越大,望着大雨落地后溅起的层层烟波,她沉默了许久。
周正依旧站在门口,身体笔挺,手放在自己的刀柄上,始终未曾移开。
一身黑色的缁衣,在这灰蒙一片的天地间,将自己融进了这绝美的山河里,在烟波荡漾的京城中,绘成了一幅画。
许久,李锦抬起头,看着金舒,淡淡地开了口:“你知道侧写师么?”
金舒诧异回眸。
“犯罪侧写师。”李锦笑起,眼眸弯成月牙。
犯罪心理侧写师,这个词,金舒在前世经常听到。
这是大案要案里必不可少的专家职位,是能够在案件陷入僵局的时候,提供思路,甚至全新方向的高级技术类职称。
是通过对案件的手法,现场的环境,以及犯罪特点做分析,勾画出犯罪心态,从而进一步分析凶手各方面的特点,甚至预测凶手的下一步行动,是需要极为专业的素养,才能够胜任的职位。
虽然金舒对六扇门藏龙卧虎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但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因为过于震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