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师，王老师……怎么啦？”小朋友拉了拉旁边的另外两个女孩子，好奇问。
陈老师和王老师早就泣不成声，蹲下来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眼睛有泪光在闪烁：“高老师找到家里人了。”
小朋友眼睛一亮，开心地拍起手掌，胸口的小鸭子图案跟着晃：“太好了！！好棒啊！”
“小朋友们，”穿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笑着上前交接，“跟着阿姨来旁边的小房子登记信息啦，说不定可以找到家人哦！”
穿着小鸭子图案的小朋友愣了愣，眼睛有点红：“我爸爸妈妈死了。”
工作人员的笑容突然消失，只觉得鼻尖酸涩，喉头哽咽地说不出话。
她蹲下来将小朋友抱到怀里，手掌轻轻整理着他有些暖的头发：“这里很安全，以后都不需要害怕啦。”
“嗯嗯，我很坚强的，”小朋友使劲点头，“陈老师、王老师和高老师都需要我照顾呢。”
说完，他像是想到什么，扭头看向和凌绪廷拥抱在一起的女孩。
“不过，高老师以后应该不用我保护了吧。”
小朋友老成的语气，听得工作人员心都要碎了。
重逢的喜悦之后，凌绪廷终于感受到身旁无数双围观的眼睛，尤其是小朋友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神，慢慢松开了怀抱。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朝女孩示意不远处的队伍：“我的队友们，现在的队友。”
女孩皮肤很白皙，只是沾上了不少脏污，但笑起来时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
她朝大家点了点头，又连忙转身点身旁小朋友的数量，确定人数没少后，对旁边的工作人员道：“是要登记是吧？”
工作人员示意他们跟自己过去。
女孩刚要去牵小朋友，手掌被凌绪廷紧紧拉住，身旁的男人不说话，就那么皱着眉头看她。
“这里很安全的，我去帮小朋友们登记，处理好了再来找你，好不好？”那语气简直是把凌绪廷也当小朋友来哄了。
凌绪廷还是不放手：“我和你一起去。”
女孩听了一下笑了，点了点头，一手牵着小朋友，另外一只手被凌绪廷抓着，像个大小朋友一样跟在旁边。
那画面看得颜玦想笑，凌绪廷似是察觉到那边的气息变化，转过来朝他做了个手势。
颜玦憋住笑，心领神会，严肃地点了下头。
目送凌绪廷和一群小孩子走远，苏铭才放心大声八卦：“哇，老天爷总算有眼，好人有好报。”
“我有点感动。”老卫望着凌绪廷离开的方向，声音坚实笃定。
贝然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从他那张脸上没找到“感动”的讯息，但老卫这么说，那应该是真被感动了。
眼看快要天黑，大家分头回家，用剩余的生活费在回去的路上随便买了点吃的。
安全区的食物比不上以前丰富，但这里的安定，无忧无虑，已经比外面的世界好了千倍百倍。
尤其对吃过草和其他奇奇怪怪食物的容宵来说，这里是天堂，是她从未见过的天堂！
大家都拧着吃的各自回家，只有颜玦找了个街边小店吃过饭后，没有回去，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
他来到凌绪廷的小区门口，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广告牌上的时间，抱着手臂在门口等待。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
但城市并未因为黑暗消停，依旧有着难得的热闹和生活气息。
颜玦安静地欣赏着这难得的情形，久违的安全感在心头浮现。
这一等就是快一个小时，凌绪廷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路口，他像是料到颜玦会来找自己，还没进小区就张望着像是在找人。
等到两道视线遇上，眼神之中都有心领神会的笑意。
凌绪廷把颜玦请上楼后，给他倒了杯水：“我知道你会来。”
“我知道你知道我会来。”颜玦笑着把话还回去。
“刚登记好，又给大家都分配了住的地方，我把他们送回去之后坐了一会才回来，”凌绪廷自己也捧了一杯水，“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不久，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凌绪廷沉默片刻，轻轻抿了口水：“我可能要退队。”
这个答案似乎在颜玦的预料之中，但真的听凌绪廷亲口说出，他还是有些低估了自己的反应。
捏着杯子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身体里有种不适感开始随着血液流动。
但颜玦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只是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想清楚了？”
“从认识我开始，你就知道我本来就想找到高芹，”凌绪廷的眼神很坚定，“现在很多小朋友还没找到家里人，安全区给她安排去了更靠近中心的H区，那里有适合小朋友生活的资源。高芹和其他老师都可以带一个人过去，她想让我也去，我答应了。”
“挺好，”颜玦点着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可是……”
“别的事就不要想了，”听出凌绪廷话里的担忧，颜玦没有任何犹豫就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已经失去了很多在一起的时间，只要你想去，就毫不犹豫按照自己的想法决定吧，别的事都不需要多想，我来处理。”
凌绪廷的手下意识握紧杯子，感激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轻轻“嗯”了一声。
许久的沉默后。
空气中又响起“谢谢”。
从凌绪廷家中出来后，颜玦走出小区，绕过街道，在一条看似安静的路边停住脚步。
尽管刚才说的轻描淡写，但他最需要解释和说服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他自己。
末世以来，颜玦和凌绪廷认识最早，连系最为紧密。
凌绪廷可以将别人所见的画面共享到其他人的脑子里，往往颜玦就是被共享的那一个。
异能有限，凌绪廷最多只能指定两人、共享给两人，这两个数字里就有颜玦一份，雷打不动。
现在……从末世后一直并肩作战，相处最久的朋友，要退出自己的队伍。
哪怕安慰容宵时有心有力，但换到自己身上，那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感怎么也挥不走。
颜玦走得很慢，回到小区，上了楼，刚出电梯就远远看见自己家门口蹲着个人。
走廊里的灯应声亮起，颜玦看见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汪汪汪”地朝自己移动，猫在不远处的黑影居然是容宵。
“颜玦颜玦，你看我今天买的玩具，是只玩具小狗，只要上发条它就可以动哎！”容宵一看见人，马上从地上弹起来，捡起小狗托在手心里给他看。
小狗做工还不错，看样子应该是很久以前生产的库存，小小的一个躺在容宵的掌心里，上了发条之后就一直汪汪叫。
颜玦挤出笑容，接过小狗仔细看了看：“很可爱嘛，但是……买的贵不贵？”
“不贵！”容宵马上摇头，“老板说末世也没什么人买这个东西，5块钱卖的。”
之前分生活费的时候，每个人都有100块钱，5块钱对容宵来说，也不算太大的开销。
只要她开心。
“你是来给我看你的小狗吗？”颜玦打开门，把容宵请到屋子里，翻出饼干饮料塞给她。
“对啊，我刚买就想起你，想给你看看它。”
容宵没见过多少玩具，这种别人不稀罕的东西，对她来说新奇的不得了，刚一到手她就急着想找人分享，第一个就想到住在附近的颜玦。
换做别人，可能对容宵这点小兴奋不以为意。
颜玦却特别认真地帮她将小狗的毛给清理了一下，顺便梳梳整齐，再上好发条放到桌子上。
玩具小狗马上摇摇晃晃开始移动，嘴里汪汪汪地发出欢快的叫声。
“你给它取名字了吗？”颜玦垂眸捞住差点掉出去的小狗问。
“颜玦。”
？？？
颜玦猛地一个抬头看向容宵，发现她坐在对面沙发上，特别认真地望着自己：“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好……好险……
原来是叫他啊。
颜玦差点以为自己要和一只玩具小狗一个名字。
“没有啊。”他对于掩饰心情很有把握，笑容的幅度，眼睛里流淌的讯息，无一不在完美伪装他此刻的心情。
容宵沉默了会，干脆换到了他身边：“你不要骗人，你明显就是不开心了啊。”
情绪伪装一向是颜玦的强项，他从来没在别人身上栽过跟头。
但此时此刻，他竟然感觉容宵的眼睛好像一道射线，穿透他一切伪装，清清楚楚将他看了个彻底。
哪怕装作若无其事否定，也像个努力挽回的小丑似的，甚至有那么几分局促。
颜玦没有回答，像在等容宵把这事抹过去。
可他想多了。
容宵好奇的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分散注意。
最后还是他妥协，实话实说：“嗯……有一点吧。”
“为什么呀？我可以帮忙吗？”容宵又往前靠了一点，那眼睛直愣愣又忽闪忽闪地望着他，好像一把钥匙，轻易将颜玦长年累月竖起的一道门打开，就这么往心里钻。
颜玦盯着手里不动了的玩具小狗：“绪廷要退队，他要跟着他的未婚妻去H区。”
“那是不是和上官他们那样，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过更平静的日子？”容宵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听起来简简单单的话，却像是有什么突然戳在了他的心脏上。
是啊。
凌绪廷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什么样的日子都尝遍了，现在终于能够去更安全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他在这里烦躁个什么劲，不是应该为他开心吗？
“你会想上官他们吗？”
“想啊，但是一想到他们在Y区和家人团聚了，就觉得挺好的，”容宵把玩具小狗抓过来，大喇喇躺在了他的沙发上，“龙哥、奚姐的家人都没了，川哥的家人也没找到，我也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人……能遇到家人，那真的是超级无敌幸运的好事呀。”
“哈哈，”颜玦不由得笑出声，“没错，这是好事啊。”
他的烦躁不过是因为自己一时的不舍，融在骨子里的感情，罢了。
“颜玦，你家沙发好舒服哦，还很宽敞……”容宵本来还在说话，抱着小狗枕到旁边的靠枕上，就这么困乏地睡着了。
简直就是秒睡。
等到颜玦发现人已经睡了，他刚想伸出手，骨子里一种奇怪的感觉制止了下意识的行为。
他没有叫醒她，也没有搬动她，只是抓过一床毯子给容宵轻轻盖上。
容宵睡眠很浅，要是有人碰她，很容易将她吵醒，这过于灵敏的警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一夜，容宵没在梦里看见马赛克老师，只是老觉得周围有哐哐的声音在响，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安静。
一大早，窗口的阳光洒下，正要蒙在容宵的眼睛上。
她一个惊觉起身，突然想到今天还要训练，差点从沙发上翻下去。
客厅的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饭。
容宵东看看西看看，这才想起自己在颜玦家，还一觉睡到了早上。
“醒了？吃早饭吧，刚买回来的。”
容宵点点头，将桌上的食物分成两份，只吃了自己那一份。
颜玦似乎在收拾东西，做好准备后，从桌上拿了一个包子就啃着要出门：“我给绪廷打了电话，他一会的车去H市，我先去送他再去训练，你吃过早饭再休息一会……”
“我也去！”说着，容宵从地毯上爬起来，整理了下衣服比颜玦还要跃跃欲试。
颜玦一愣，笑着伸出手：“那我们一起去。”
容宵毫不犹豫将掌心放上去，用劲一握，拉着颜玦就出门。
本意只是表达邀请，万万没想到会换来个牵手的颜玦，像突然磨平了爪子的猫，将门锁好后，安静地让容宵抓着手。
这一路走到出发的地点，差不多快二十分钟，容宵的手就没有松开过。
两人在早晨拥挤的人流里赶时间穿梭，但不管容宵走到哪里，她都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只是偶尔停下来问他该往哪边走。
隔着一段距离，他们看到一辆大巴车，周围有不少小朋友乖乖地站着。
昨天的小朋友已经换洗了干净的衣服，三位老师也是一样。
颜玦一眼就看到高芹，在她身边就是形影不离的凌绪廷。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凌绪廷转过头看见了颜玦，和高芹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来了啊，可能再有半个小时就出发了。”凌绪廷很少笑，连认识他最早的颜玦也几乎看不到他的笑容。
但现在的凌绪廷，像是自己也意识不到嘴角挂着笑意般，他的眼睛多出许多以前从来没有的光芒。
阳光将他的眼睛照成浅浅的棕色，剔透地好像两颗琥珀。
颜玦将手里的袋子一递：“拿去，给你的。”
“什么东西？”凌绪廷想打开看，颜玦把袋子捂住。
“上车了再看。”
颜玦一脸神秘，凌绪廷看了眼袋子，笑着将东西收好。
“队长！”苏铭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来的不止是苏铭，还有贝然、聂芙茜和老卫。
凌绪廷一愣，压着声音道：“你通知大家了？”
“这不是应该的吗？你都要去别的地方了，送个行没什么问题吧。”颜玦回答地理直气壮。
所有人都没有说让凌绪廷留下的话，只是笑着叮嘱他要照顾好自己，没事多联系，凌绪廷也将曾经同生共死的队友们正式介绍给了高芹。
其实，凌绪廷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