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叶皎皎便记住了这些人。
她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并没有见到卫珍,眯了眯眼,叶皎皎小声问旁边的许珠,“嫂子。卫姨怎么没来?”
许珠正和旁边人说话,听到叶皎皎的问题,神色一怔,偏过头去看她:“卫姨?”
叶皎皎嗯了一声,凑近了些和她解释,“卫珍。”
许珠露出了然表情,蹙起眉头,倒像是有些扫兴的样子,同叶皎皎不紧不慢的说:“她?她一直不用来的。有人会直接挑好送去的。”
按理说,卫珍作为团长的妻子受些特殊待遇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许珠却好像不太喜欢她,言语里似乎并不待见卫珍。
倒是有些蹊跷了。
怎么说,这卫珍也是许珠丈夫上司的妻子。
叶皎皎察觉到这些微妙,应了声便再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边,同前来搭讪的嫂子们闲聊。
她长相没有攻击性,嘴又甜,浑身又有一股读书人的文雅气,很是讨众人怜爱。
她们七嘴八舌的凑到叶皎皎身边,目光炯炯有神,好奇的盘问起她。
叶皎皎就是维持着笑容,表情诚恳,遇到隐私点的问题就不着痕迹拨过去,一路上也算是和谐的抵达到池塘。
十一月份的池塘碧绿又幽寒,即便在岸边,叶皎皎也能感受到池水中的寒意。
她定定的望着这汪深绿色的湖水,心中像是有了一丝触动:
她就是在这里死的!
叶皎皎无比确认,这份直觉让她身心犹如过电般打了个颤,瑟缩了一下。
许珠拉着她围在池塘一圈,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叶皎皎个子虽不算出挑,但在这个年代,已经算得上高个,165的个子比得上一般男性。
她们站在外围,也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根据规定,这塘里捞出来的鱼也是先紧着食堂用;剩下的一些才会给院子里分。
叶皎皎踮着脚,试图极目往里看去,只看见一群打着短汗的人才收着网,边收边吆喝着“起”“收”!很是气派。
许珠看她想看热闹的样子,笑着和她说,“这队里好多能凫水的汉,一个个的都是打渔的好手。”
叶皎皎没见过人打渔,看的津津有味,心里给自己下的死亡预告也很快被冲淡,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食堂正分的差不多,大院里人也乌泱泱的一哄而上。叶皎皎被落在原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好在院里人多是一些有品阶的人的配偶,素质也没有太差,场面不至于很乱,但叶皎皎还是不知道被谁撞了一个踉跄,正要委地,胳膊被一道强有力的劲给拉住了。
“没事吧。”清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叶皎皎站好之后,便迅速放下了手。
叶皎皎循声抬头望去,那人俊眉星目,正逆光看着她。
叶皎皎看不清他脸,只隐隐约约感觉也是很英俊的轮廓。她摇了摇头,揉着自己胳膊,向这人道谢。
萧凌见她没事,扶了下帽檐,轻轻阖首,便离去。
他一边到场外去训斥遵守秩序,一边扫视着众人。眼见众人都分上了鱼,人群又归于安静,才招手让岸上的士兵收拾东西离去。
许珠帮着叶皎皎抢到了一条胖头鱼,不复在塘里活蹦乱跳的状态,此时恹恹的,看上去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样子。
鱼嘴已经被她们用绳子套上了,可以直接拎走。叶皎皎掂了掂,得有七八斤的样子。
这胖头鱼被凌空拎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甩了一尾巴水珠。
被拍了一尾巴的叶皎皎:......无语,就你会甩是吧,看把你能的。
她跟在许珠后面回去,两只手轮着甩鱼,可以说是报复心很重了。
许珠正和旁边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往后一看,正想招呼叶皎皎并行。
就目睹了叶皎皎伸长胳膊在不停抖鱼的场景,而鱼眼睛都快翻上去了,看起来十分残忍。
许珠扶了扶额,不太确定的喊:“小叶,这是干嘛呢?”
叶皎皎听到许珠声音,一下心虚,迅速放下手老老实实拎着鱼,全脸上下都透露着“我很乖巧”四个字,解释道:“我就看看。”
许珠也不知道信没信,以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叶皎皎,良久才叹道,“小叶,你家要是今天不吃,就用水先养养。”
“诶。”叶皎皎声音响亮,她的确记得院子里有个大水缸,她还以为是夏天种荷花的呢,没想到还可以养鱼,一时心痒难耐,脚步都加快了些,也不折腾鱼了,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不止她一人高兴,今天院里都分上了鱼,能吃上好几顿的肉,大伙此时都喜滋滋的挽着手往回走交谈着怎么做鱼。
叶皎皎竖着耳朵听了两嘴,有说水煮给孩子补营养的,也有的说红烧,还有说要腌制过年吃的。
可以说百花齐放、洋洋大观了。
-完-
第16章
◎叶皎皎的训狗心得(四)◎
萧凌看到自己母亲拿到鱼后也就放心,遥遥的望了母亲一眼,便带队列返。
十一月的冬季,实在不让人好受。他一边接受着训练,一边想着给远在乡下改造的父亲寄的两床被子到了没。
他父亲在运动前也是知名的作家,甚至在作|战|区写过不少时政作品,却也在运动中被批|斗成“右|派”下乡改造,睡牛棚吃米糠劳作辛苦。
而他则是幸了机遇,在父亲出事前已经入伍并用战功换来军|衔,才没有因此受到大的牵连。
不过在父亲出事后,他的晋升之路的确困难了很多;母亲虽然被他接来,却每日都是以泪洗面,埋怨父亲为什么要祸害他们......
想到这儿,他呼出重重一口气,在面前缭绕成雾,望着灰白的天,萧凌眼神迷惘。
回部队的时候遇到最近的红人唐盼山,他最近当然听说过唐盼山娶妻归来,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方最近看到他都会打个招呼。
虽说他们品阶一致,但前途可是大相径庭。唐盼山前途无量,又受李东重视;而他则晋升无望,更不要说娶亲娶到合心意的,人家姑娘不嫌弃他就够了。
母亲已经为这事忧愁很久,相亲了几次但对方一听说他父亲还在改造便纷纷直皱眉头,扫兴而归。
而在父亲没有出事之前,他分明也是天之骄子,备受各方器重,不过时过境迁,待遇也早已发生巨变。
他恹恹的想起上午扶住的那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媳妇,还是哪家的女儿,但分明长得讨他心喜,但他这种福薄的,也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哪里能消受得起?
唐盼山不知道场上有人在肖想他的媳妇,还很认真的在操练着士兵,看到前方的萧凌,俊秀的眉蹙起,踢了一脚面前正龇牙咧嘴的士兵,斥道:“姿势做好。”
......
叶皎皎的院子在家属大院的东边,离中心尚有一段距离,她率先进屋,和婶子们含笑告别。
众人也都客客气气的作别,欢声笑语持续不断。待众人走远唐盼山家一段路程,便纷纷议论起来唐营长媳妇的一举一动。
“的确水灵,不过身子太瘦了,怕是不好生养。”提着草鱼的婶子一边从旁边树下采了一把种的葱,边剥边评价,“不过看着是个文化人,以后相夫教子指定不出什么差错。”
有人带头,身侧挽着她的另一个年轻些的女子闻言倒是展颜轻笑:“和唐营长的确很般配......”她顿了顿,又掩唇补充,“她?的确没人家登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团花林柔,这位嫂子原先也是文工团内一枝花,不过因为年龄稍长,便退居幕后,但一直不知为何不喜林柔,平日里也没少挤兑过人家。
前几天众人都在暗贬叶皎皎从下面镇子里出来的,怕也只是个乡野村妇,让林柔可不无得意,但她心里可不痛快。
今日见了叶皎皎,相貌身段无话可讲,待人接物也是得体,算是狠狠甩了前两日林柔的风光。
众人都知她不喜林柔,但也不敢应和,毕竟林柔有厉害的爷爷和叔伯,家里背景深厚着呢,并不是她们可以谈论的起的。
三言两语岔开“林柔”这一话题,众人都笑着夸起叶皎皎。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唐盼山前途无量,未来必是个厉害人物,更不必要去嚼那些烂口舌给自己添堵。
随着日头高升,人也逐渐散去,各家各户都燃起了炊烟,准备做饭。
叶皎皎在家,厨房自然是一片死寂,她能做的,便只是把配菜洗好切好,等待一家之主唐盼山回来做饭。
她把那条胖头鱼丢在院子水缸里,舀了几瓢清水倒进去,便算照理结束,然后搬出小凳子等待唐盼山回来做煮夫。
她从唐盼山卧室里找到了几份报纸,日期不新,但也能勉强算是解闷,就着茶水,慢悠悠的看了起来。
这个年头的机关订的报纸多是一些zz色彩浓厚的报刊,叶皎皎强撑着看完两份,有些无奈。
报纸上面有会议指导,也有表扬信,还有上面的指示分析,但愣是没有可读性高的故事。
她又翻出了一本小人书,叫《痛批孔老二》,叶皎皎看名字还没有发现这个“孔老二”是指孔子,等看了一小半,她才意识到这个小人画里滑稽又扭曲的人物到底是谁。
叶皎皎沉默,放下手里的小人画,竟破天荒的感到一丝难过。
也不知道原身的父母现在是怎样的,叶皎皎向来心大,此时处于这个吃人年代中,也多了分实实在在的难受。
原文在叶皎皎身死之后,便再没有提过叶家之事,如此一来,她也完全摸不着头绪,心里很是没底。
她把书塞了回去,有些忧郁的跑到水缸前看鱼。
胖头鱼似乎是离岸太久,此时侧着身子浮在水面上,叶皎皎用树枝戳了两下,确定鱼暂时还没有死,才放下心。
这鱼要怎么做呢?
叶皎皎虽然长得清纯,内心却表里不一,前世便十分嗜辣,喜欢一切高热量、不健康的食物。
在这里,她的口味可以说被迫清淡了很多,她咂了几下嘴,觉得不能亏待自己。
正因为她的日子是看得到头的,所以才更要快乐。
叶皎皎才不心疼钱,反正她不花,也会有女主来替她花唐盼山的钱,干嘛要为他们好日子做着想?
这样想着,叶皎皎决定明天就去集市上买东西,然后回来使唤唐盼山给她做好吃的。
中午唐盼山男仆不能回来,她又只能热昨日的剩菜,颇有些怨气,掺着思念父母的心烦意乱,叶皎皎压着嘴角。
唐盼山晚上回来的时候便敏锐的发现叶皎皎好像有点不高兴,他先是冷静仔细的想了一下他这两天没做什么事才安心和叶皎皎招呼。
唐营长言简意赅,“今天想吃什么?”
叶皎皎带着他到水缸前,先是让他吃完饭处理鱼,才慢悠悠的点起菜。
唐盼山把肉先要焯一遍,挽起袖子切菜。
叶皎皎靠在柜子边看男人手臂勃发的肌肉上溅上了些水珠,正在随着肌肉走向往下滑落,一副活色生香的模样,咽了咽口水。
唉,好馋。
叶皎皎眼睛半垂,在唐盼山身后委委屈屈的,半真半假的卖惨,“我好想我爸妈啊。”
唐盼山动作一顿,轻咳了一声,算是明白为什么回来时叶皎皎会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迅速的冲了下手,在身上一擦,便走近叶皎皎身边,心疼的看她。
叶皎皎把眼皮撩起来一点,半阖着眼睛,眼角通红,是欲哭不哭的模样。
她小声说:“不过要是爸妈知道盼山哥哥对我这么好,一定会很开心吧。”
唐盼山心头一软,就想伸手去抱住她安慰,不过还是被理智止住动作,只伸出手掌摸了摸她头发。
叶皎皎怔怔的看着他,泪珠便滑落下来,委屈的在脸上爬成一串,鼻尖也泛红。
唐盼山看她脸上泪痕蜿蜒,是十分可怜的样子。今时不同往日,他之前可以铁石心肠看她哭,哄她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丢脸;现在却完全硬不下心,见到叶皎皎哭,自己心里难受得不成样子。
可他能怎么办呢?年青的男人从未有如此心焦的时候,更没有安抚人的经验,只能笨拙的用指腹去蹭干对方眼角的泪痕。
身子也不由半倾下来,想以更柔和的姿态去止住叶皎皎的眼泪。
但这方法又是行之有效的,被唐盼山抹去的泪,再没有涌出,只是被浸湿的睫毛依旧湿润,水光波纹流转其上。
“不要哭了。”唐盼山从未有过如此温柔的语气,他生涩的哄着叶皎皎,眉心紧蹙,仿佛与之通感,“我想办法,联系他们。”
叶皎皎轻轻抽泣着,闻言倒是抬头,眼睛如黑珍珠一般闪着光泽黏在他身上,姿态柔软的宛如淋雨的猫咪。
唐盼山心头一颤,也不想管还在焯水的肉,恨不得时间就此暂停。
“先吃饭吧。”叶皎皎往后一仰,拉开二人距离,指了指已经沸腾的锅,“我不哭了。”
等到唐盼山几乎是心急如焚的吃完饭,叶皎皎才脸色好转,擦了嘴便率先去洗漱。
唐盼山因为心里担心着叶皎皎,无论是洗碗还是洗澡都十分速战速决,叶皎皎上床没一会儿,唐盼山便收拾好了全部,身上还带着一丝水汽进了屋子。
昏暗的月光柔柔的摇曳,给这场景也披上了一层暧昧的轻纱。
叶皎皎半躺在床上出神,听到男人进门的声响,才抬首看他一眼。
朦胧夜色中,叶皎皎皎洁的面孔也有着奇异的惑人,看着男人的目光,更是柔软的不可思议。
唐盼山不止一次在面对叶皎皎时心跳着如此剧烈了,全身血液流转的速度都似乎变快,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唐盼山矜持的侧着身子上了床。
出乎意料的是,叶皎皎似乎是还没有委屈够,还有续场的意图。见唐盼山上床,便立即凑近过去,侧着身子和他保持对视。
手臂攀上对方的肩膀,她率先道歉,“我总是容易哭,盼山哥哥会不会烦我呀?”
-完-
第17章
◎叶皎皎的训狗心得(五)◎
唐盼山与叶皎皎对视着,叶皎皎的睫羽流动,墨黑的如同鸦翅。
他屏住呼吸,看叶皎皎有些难过的垂下眼睑,自怨自艾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