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走。”程亦安微笑。
东方知雅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各人与各人不尽相同，你是想说什么？”
这样说了等于没说，程亦安笑着摇摇头，换了个谈话对象。她将目光移向了道林，问：“那么老先生，你是怎么决定的呢？”
倒成了被提问的对象……道林已经好多年没有碰到过这样狂妄的小辈了，鼻下哼了一声，反问道：“如果我的决定是离开，你待如何？”
程亦安回以微笑，“那咱们就不用继续交流了，我的回答不会改变。”
闻言，道林怒极反笑，讥诮道：“那我若留下，你难道还能把碎片双手奉上？”
程亦安神态岿然不动道：“双手奉上不可能，不过晚辈或许能多说几句，帮忙想想办法。”
“不知所谓……”听到这么大言不惭的话，道林几乎要忍不住斥骂，手下的拐杖重重地砸了下地面！
地面一震……
一旁的东方知雅长发飘起，及时出手挡下了他这怒火之势。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程亦安身上，在这姑娘与道林一来一回间，察觉到的东西比道林这个当局者还要多。
见道林又有了几分疯瘴，伸手拦了一下，再次问道：“你不打算走？”
程亦安不否认，“我会留下。”
东方知雅却感到疑惑：“为什么？”
事实上，在天外天愿意离开地球的人中，年轻的占大多数。不愿意离开的基本上是一些性格偏稳的老一辈职业者……道林这个老东西是老一辈中的特例。
程亦安却说了一句很有深意的话，她说：“因为地球不想等死，它需要盟友。”
这话一出，东方知雅目光顿时变得讳莫如深，定定地看了她一瞬，准确抓到重心道：“……你见过它？”
程亦安知道“它”指的是谁，微微颔首道：“算是吧……”
东方知雅目光恍然了一下，看程亦安的眼神又变了变，心里闪过某种纠结，拧紧了眉问道：“它不希望我们走？”
能问出这句话，看得出来，东方知雅对地球依然还有情感。
这时，耳边的初榕却低低地跟她说了一句话……程亦安斟酌了一下，选择了劝慰的语气对东方知雅道：“您不用想太多，地球如今的情况并不适合留下，你们能找到出路……它自然也是愿意看到的。”
听到她的话，东方知雅有种感觉，这或许真的是来自意志的真实意愿。
她似是松了一口气……
而道林听到两人的对话，被怒气干扰的理智逐渐回笼……品味出这对话中的含义后，他复杂地看着程亦安，插话道：“既然如此，为何独独让老夫留下？”
对于他的疑问，程亦安随口道：“碎片于世界有多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如果代价不大一点，那人人都想来讨要怎么办？”
道林一点也不认为眼前这个精明的姑娘会不知道怎么办，她提这个要求一定是故意的，她就是不想将东西拿出来！
留下是不可能留下的，地球如今的情况，没人比他们这些老东西更清楚……
不管程亦安是天真以为地球真能恢复也好，还是出其强烈的责任感也罢，他从来没考虑过继续在地球耗下去。
所以她说的这个选择，于他而言只剩下强夺这一个……
注意到道林越来越危险的眼神，程亦安心中不是很意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给他补充了一句，“有一点我忘记说了，你们走地球不会强留。可如果还打着临走之前捞一笔的主意，那些能跨越亿万光年的小飞船就不一定能飞得起来了……”
她一副地球代言人的姿态做得十足。
这意有所指的话无疑给狼心未死的道林敲了一记警钟，也给其他各怀心思的人泼了一瓢冷水。
意思说白了就是既然打定主意放弃地球了，却还想要吃地球的肉和地球的血，打核心碎片的主意，那真是门都没有！
此时，没有人会把这位新晋大术师的话当作虚张声势。能代替世界意志发声的人类，必有其不凡之处……
哪怕那只是一个重伤濒死的意志，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类的力量远不到能对抗自己本源世界的程度。
东方知雅顿时也对眼前这个姑娘的魄力刮目相看起来，原以为只是一个有天赋又有运气的年轻人。现在看自己还是低看了……
而对于程亦安所说的内容，她本心上是赞同的。地球上的人类近百亿，能够撤走必然只有少部分。他们这些人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更不能做出于地球不利的事……
沉重的气氛在投影那端蔓延开来。
沉默片刻，东方知雅看了眼神色沉如死潭的道林，又与一旁的马卡斯对视一眼，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郑重道：“我可以保证我们东域不会那样做。”
随后在投影看不到的地方又有声音发出，“我是马卡斯，我中域也可以保证。”
两域已经表态，空气又凝滞了一瞬……终于，又有人说话了——
“我是索罗门，西域亦如上。”
“南域同样如此。”
能代表四域的人物接连发声，还未出声的只剩北域道林……
其他人的行为无疑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在这种时候他几乎没得选，如果继续强求那枚碎片，就等同于与地球为敌。
可他真能放弃这枚碎片，拖着这具将死的身躯去宇宙深处寻找到新生？
程亦安不懂别人内心的挣扎，也没有这么大的善良去体谅、成全别人。
地球的自救本就是一个危险的过程，她既然站在了地球身边，就不会容许任何人来拖后腿……
程亦安脸上带着不让步分毫的冷硬，她等着对面最后的回答。
不过最终道林依旧什么都没有说，面无表情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这是程亦安第一次正式进入这个世界的顶层视线，却是以这样不可一世的姿态将他们含糊的选择划出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一定意义上，她又给了想留下的人类几分希望……
所以这个时候反而没人在意她是否真有能力与他们叫板的问题……因为地球大难将至，地位权势那都是之后才会考虑的事情了。
第188章 、天外
程亦安从皇宫出来就与郜朗一道离开了。
在郜朗开车载她前往郜家的路上, 她开口问道：“队长，你会离开吗？”
郜朗侧头看了她一眼, 摇了摇头道：“还没决定, 不过家族已经买了船票, 你呢？”
程亦安没有隐瞒道：“我会留在地球。”
听她回答得这么果断，郜朗诧异了一下，“确定了吗？”
程亦安：“嗯……”
郜朗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知道地球现在的情况吗？”
他显然知道的那一批人, 并且他的家族已经和A研究所那边沟通过, 就意向来说，他的家族是倾向于离开的。
一个即将毁灭的星球，人类面对它时太过无力。
“知道啊……”程亦安回道。
郜朗疑惑，“那为什么还要留下？”
程亦安沉吟了一下, 侧过脸道：“队长，你觉得我这些年来实力增长的速度正常吗？”
此时正好到了一个路口，在等信号灯。郜朗突然转过头看着她, 坚毅的脸上眉头微皱，神色严肃道：“你……该不会用了什么透支潜力的方法提升实力？”
这脑洞开得程亦安愣了一瞬, 见他目露担忧, 失笑道：“队长你想错了, 我没走歪路……”
听她这么说，郜朗严肃的表情才松了一下，重新启动飞梭。
他道：“那就好。”
程亦安也不拐什么弯子了，直说道：“我的实力提升与地球有些关系, 它现在就相当于我的债主，我得留下来还债。”
这个说法却听得郜朗心又提了起来，先不说这个星球是怎么成为债主的，重要的还是，“还债？你想要干什么……”
程亦安耸耸肩，神色轻松地说：“帮地球一把呀~”
郜朗觉得自己心脏已经够强大了，还是被她这话吓一跳……细想了一下她话中的含义，也不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
他问：“你的意思是，地球还有救？”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就不得不考虑离开是不是值得了。
程亦安手指有节奏地敲着右手边的门把手，不否认地球有救这个事实，却还是将话讲清楚了。
“是有法子……不过有一点，就算地球保存下来了，这个世界可能也会变得不那么适合职业者生存。”
因为地球如今已经处于源能外泄的局面，当地球恢复到有能力缓解，这些能够往复在人类与星球之间的源能能够残存多少还是个未知数。
就像现在地球会压制十级以上职业者，以后可能连普通高级职业者、甚至中级职业者都要受到压制……
到那时，必定是术战文明没落的时代。处在这个时代交点上的人类真的能接受这种落差吗？
而这，也正是世界意志，初榕，包括她自己不去尝试挽留更多强大的人类留下来的原因。
因为地球本身已经负载不了他们了……
虽然这么多年未见，但程亦安的性格变化不大，所以作为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郜朗能听出她话语下的隐藏含义。
这也是一种真诚地提醒……
郜朗问：“能恢复吗？”
他问的是星球的状态。
程亦安诚实回答道：“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不过这个过程大概不会短，几百年还是几千年谁也不知道。”
郜朗了解地点头，“这事我可以和家族说一下吗？”
程亦安笑道：“当然，我与队长你说这些，是因为还有些事想麻烦队长你……”
郜朗侧耳，“什么事？”
程亦安看着窗外冷清许多的街道，缓缓说道：“星球末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在一部分人离开时，剩下的人必然会陷入绝望与恐慌之中……我希望队长你能帮忙将我刚才与你说的散播出去。”
“就说：星球的末日只是职业者的末日，在未来人类逐渐失去只是他所拥有的天赋能力，却并不会有生命之忧……”
这个请求并不难达到，郜朗爽快答应了。在如今这个纷乱的时候，人们最需要的往往是来自官方的抚慰消息。
而对于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的世界来说，这个消息足以安定人心。
程亦安之所以这样做，也是经初榕提醒。它不希望在地球能够重建时，它上面生存的人类却只能陷在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的绝望中。
星球意志的复苏与星球上的生命也是息息相关的。
……
在郜家待了两天，程亦安便与队友们告别。
接下来她就要去天外天了，这之前她需要穿过神龙域的西边境，到达东域与中域之间的断层。
而在断层中有通往天外天的空间通道，她还记得位置在哪儿……
到达西边境后，越过虚无的地带，程亦安纵身在漆黑的空间中，单凭肉身在其中穿梭与乘坐轨道飞梭时完全不一样。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身恐怖的压力，虽然经历的时间不长，却能轻易将一个十级以下的人碾成粉末。
接下来进入断层更加恐怖，纷乱的能量围绕在周身，一刻不停地想要侵蚀影响她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程亦安周身的能量形成闭环，阻挠它们的侵入。觉得这些能量可比那冰寒之力还要恐怖多了……
冰寒之力的能量形式起码还是源能，这些能量却只是一些杂乱的能量因子，随意组合一通，极不稳定。
如果一般人贸然把它当作源能吸收，可能会直接爆体而亡！
也难怪天外天不能去十级以下的人，光是这些阻碍就足以让他们却步。
这时的她并没打算尝试自己能不能吸收这些暴戾因子，因为这里的环境并不安全。
程亦安快速地穿梭在星空之中，如果还有航线通过的话，飞梭里面的人看到了可能也会以为是一道流星划过……
空间通道在靠近中域的星云之中，程亦安有精神力的复刻记忆，要找到不难。
不过不巧，在她快要抵达通道位置时，却先感觉到了一丝空间波动的信息……
身体反应快于思考，程亦安第一时间选择了隐匿。
随后空间的波动愈发强烈，引动了星云的运动……
当前方的空间通道打开了一条人高的通道后，程亦安看到一、二、三、四、五个刻意遮掩了外表的黑袍走了出来。
出来五个人，她更加小心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而他们似乎比她还要小心，在所有人出来以后，一人直接在裂缝开口的地方伸手一抹，有什么无形的痕迹被抹去。
程亦安只觉得脑子里的影像模糊了一瞬，若不是她反应快直接用精神力隔绝，她可能就会忘记自己看到了什么而丧失警惕，暴露行踪！
这些是什么人？从天外天过来都要谨慎地抹去自己的行踪……
静静看着五个迅速朝东域方向移动，眨眼就消失的身影。程亦安依然在原地保持了一刻钟没有动作，确定人都离开了才重新显露身形。
他们这么神神秘秘地是去东域干什么呢？程亦安顿感费解。
怀疑是天外天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不再停留，直接往空间通道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