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埃文斯。”
“给我连他的通话器!”萨克森盯着赫塔外乌压压的一片飞车,补充道:“用扩音器,让界外所有人都听到!”
“是!”
在场的将领都知道史蒂芬·埃文斯曾经是萨克森的部下。
接通后,萨克森如鹰隼般犀利的眼睛射向史蒂芬·埃文斯:“二十二年前,赤道结界那场大战,你还记得当时我说了什么吗?”
史蒂芬·埃文斯站在飞车的前端,望着视频上一脸沉痛的元帅,手指微微颤抖,他当然不会忘记,只要是参与那场战争的人,永远不会忘记。
当时,萨克森望着坠落在地面的飞车残骸,说了一句:“可怕的时代,终于到来。”
“我现在发现我错了,真正可怕的不是结界竖起,智能武器的消失,而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在战场上不再并肩作战,反而自相残杀。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才是最可怕的。史蒂芬,你遵从上级命令我不怪你。但是,作为一个军人,不能与草木同腐,每日醉生梦死。你到底要忠于乌兰,还是忠于西古国,忠于百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年近五十的史蒂芬·埃文斯泪湿眼眶,当初乌兰国防部把他从萨克森身边调离,前往尼达时,他是想要好好经营尼达的。
但是——
“史蒂芬,你告诉我。尼达的士兵们,多久没有领到军饷了?你们又多少人超过四十岁,仍在一线服役?”
赫塔结界外三十万大军,听到这句震彻心扉的质问,忍不住低下了头,他们知道赫塔的萨克森元帅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才造就了赫塔如今的稳定繁荣。
萨克森继续扬声说道:“这场战役,决定权在你们。如果你愿意投诚,我在此承诺,四十岁以下士兵与我们一起参与战斗,四十岁以上全部进入赫塔,组织防御工事。战争结束后,我们重新整编队伍,论功行赏。并且,我们替乌兰为所有士兵补足一年军饷。”
萨克森特意强调了一次:“是所有士兵!”
随后,他低声道:“史蒂文,你可以和你的军官商量一下。”
史蒂芬·埃文斯垂头思考了几秒钟,仰头说道:“元帅,我们愿意投诚。”
萨克森点了点头:“好,把你们的队伍调整一下,听我的命令。”
顿了好几秒,他又说道:“国防军诸位将领,我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如果你们想要踏入赫塔,伤害任何一个百姓,我们赫塔的四十万士兵,会跟你们血战到底!我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如果你们撤兵,我们承诺绝不追击。如果你们投诚,我们无限欢迎。但十分钟后,你们若不后退,我们立即进攻,绝不手软!”
说完这段话,萨克森下令关闭通话器。
国防军顿时陷入了一阵恐慌,他们当然知道赫塔陆军的战斗力,尤其是雄鹰师团,仍有三万守在赫塔。他们二十万军队,都不一定是他们三万人的对手,何况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国防军依然没有拿出一致方案,望见不远处正在调整飞车阵型的尼达军队,有一部分正在有序地进入赫塔,他们愈发慌乱起来。
很快,不少指挥官开始连接赫塔指挥所的通话器,但提示“系统繁忙”,他们猜测是否因为其他人都在联系,所以造成系统繁忙。
想到这里,他们更慌了,不断连接通话器。有些人甚至打开飞车门,对着不远处的尼达军队喊道:“帮我们联系元帅!联系赫塔指挥所!我们要投诚!”
关闭通话器后,众人望着通讯器上此起彼伏的“请求连接通话”,露出了敬佩的目光。
元帅就是元帅,用“囚徒困境”法则,给他们上了一场心理课。
这时,李·华顿从一旁走过来,对着萨克森低声道:“接到乌兰军情汇报,他们暂时停火了。但雄鹰师团战损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他们快坚持不住了!我们必须派大军支援!”
萨克森看向乌兰战况的屏幕,上面出现了国防大厦天台上围成的防御墙,许多炮台已经被损毁,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了多久,顶多一个小时。
旁边一个雄鹰师团的上校早已按捺不住,上前道:“元帅,我请求领兵支援将军!”
“不,雄鹰师团必须全部留下来守赫塔。”萨克森下令道:“派三万人支援乌兰。”
“才三万?”众人不明白为什么元帅这么吝啬,只派三万人去救援,那里可是有他的亲生儿子。
萨克森深呼了一口气,仰头说道:“不能再多。”
一声令下,三万军队立刻整装待发,一秒钟都没耽搁,直接冲向了乌兰。
“打开通话器!”十分钟一到,萨克森下令道,通话器内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元帅!我部投诚!”
“我部要加入雄鹰师团!”
“我部要加入赫塔陆军部!”
几百辆飞车,有一半左右想要投诚,萨克森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下令道:“让投诚军队守在赫塔结界外,可以直接攻击不投诚的军队,缴获一辆飞车的,可以退出战斗,进入赫塔。另外,派两万整编好的尼达军队,支援投诚的国防部队。”
“是!”
很快,赫塔结界外爆发了赫塔的第一场战斗,硝烟弥漫,炮声连天。但还没过十分钟,战斗便结束了,国防部队入作鸟兽,一击即溃,要么投降,要么逃回了乌兰。
强尼·威廉姆斯听说国防军居然倒戈相向,肺都气炸了,便将怒气撒在盖克兰身上,开始了第三轮对国防大厦的猛击。他同时下令增派三十万军队直接攻击赫塔,军事布阵图已经无所谓了。
赫塔指挥所内,所有人一脸严肃。刚处理了三十万军队,又来了三十万,这个强尼·威廉姆斯可真是不把士兵当人看。
此时,所有将领终于明白元帅的用意,派人增援乌兰的人不能太多。因为国防部目的是赫塔,而不是乌兰那几万人。无论盖克兰他们是否全军覆灭,乌兰大军最终都会攻向赫塔。
所以,守卫赫塔的军队越多越好。
就在这时,强尼·威廉姆斯接到一个震惊的消息,惊慌失措地离开了战场,回到了他的豪华防空洞内。
原来中古大军已从另一个方向,穿过了赫塔结界,正向乌兰飞来。
领头羊一离去,乌兰国防军顿时溃如散沙,除了派去赫塔的三十万,在乌兰战斗丧失战斗力的十万,只剩下有效兵力四十万,其中十万正在参与国防大厦的战斗。
三万援军抵达乌兰时,国防军正在发起了第四轮攻势。
早已疲累至极的雄鹰师团终于得以喘一口气,盖克兰撤回金色飞车,坐在一张沙发椅上,低声道:“雄鹰师团暂时原地修整,各部报告伤亡。”
听着耳机里传来的通报,他的心比自己身上的任何一道伤口要痛上万倍。
——蒲福部队牺牲近五千人,哈利队伍更加严重,牺牲了六千多人,剩下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
第115章
盖克兰靠坐在角落里的金色座椅上,手里捻着几根发丝发呆。影三背着白色药箱走上去,蹲在他的座椅旁,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破碎的作战衣内,原本见骨的伤口已经覆上了一层鲜嫩的血肉,手臂上有大片的炮火灼伤,肩膀和腰腹各中了一枪,虽然不再流血,但那两个血洞,像是要吃人一般触目惊心。
“——把战衣先脱下来吧,上面很多炮灰,容易感染。”
“这是战争,你没听说过,战斗中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吗?”盖克兰抬起眼皮,盯着影三清秀的脸庞,沉声说道,“你不该从绿地来,我们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没所谓,和你死在一起,是一种幸……荣耀。”影三垂眸,取出一支消毒剂,在小型自动缝合机上喷了一些,放在盖克兰的手臂上。
缝合机像是制衣机缝衣服一般,几秒钟便把伤口缝合好。影三又从医疗箱内拿出的专用的取弹机,消完毒后,直接扒开了盖克兰腰腹的战衣。
但他的眼前出现了朦胧重影,就像乌兰结界一般透明扭曲,阻挡了他的视线。他迅速用脏污的袖子擦了擦眼睛,再次靠近了那个血洞。
“麻醉剂用完了,你忍一忍。”影三哽咽道。
“我什么时候怕痛过?”盖克兰垂下头,盯着影三的头顶,轻声问道。
“——叮咛!”
子弹取出来,落在飞车的地板上,滚到不远处的影一脚下。他捡起子弹,侧脸望向他们,奇怪地皱了皱眉头。
几年前,影一在绿地雪山救下盖克兰,影三日夜陪护,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光景,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影三对病人一向尽心尽力。
但这次影三得知他们的行动,特意从绿地赶来,求影一带他来战场,这令他吃惊不少。
影三虽然是医生,但从没参加过实战,更别说这种很可能有去无回的大型战争。
今天上午,影三是强硬地挤上战车的,好像不让他一起,他就要和自己拼命一样。
影三重新给取弹机消毒,将身体抬起,凑到盖克兰的肩膀处,脸忽然涨得通红。
他一边消毒,一边说道:“只有一次。”
盖克兰抬起眼眸,侧脸望向他。这么近的距离,他几乎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细细的绒毛。
影三的眼睛眨了眨,低声道:“我只做过一次,背叛你的事情。”
盖克兰收回视线,垂眸不语。
影三的睫毛上涌出了几滴晶莹的泪花,继续说道:“就是你带赵、带夫人去春夏秋宫旅行那次,是我、是我把你的行踪在暗网上售卖,让金盔人找到你们……”
“我知道。”盖克兰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影三手上的取弹机一抖,子弹斜着飞出了伤口,擦破了伤口周围的皮肤,他慌忙拿出止血剂,一边擦拭,一边道歉:“对不起……”
“就你那蹩脚的技术,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隐藏自己的定位吧?”盖克兰无视身上多出来的一道伤口,低头轻声一笑。
全球气候大会前,影四走进武器室,汇报了两件事,一件是他为了打入金盔部队,向埃尔温·米勒泄露了盖克兰和费伊·华顿跳舞的事情。
另一件便是——
“——影主,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向你汇报。我在暗网上搜索词条‘盖克兰少将军’词条后,发现一个从山内发出去的消息。”
“谁?”
“影三。”
当时,影一要处理影三,盖克兰拦住了他,随后把他送回了绿地,因为影一已经不再信任他,留他在山内,只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和办事效率。
“午夜”瘟疫事件后,盖克兰明白如果不是影三这个操作,埃尔温·米勒不会遇到赵缦缦,也不会因为有无限阴能量而去扩大金盔部队,更不会邀请她去太古,举办那一场闹剧一般的教堂婚礼。
但是,“午夜”瘟疫爆发却是必然会发生的,那是安德烈·米勒长久以来的阴谋。如果没有影三的阴差阳错,那场瘟疫一旦爆发,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更严重的后果,至少对太古国来说,是一场灭顶之灾。
所以说,世事难料。
影三呆呆地望着盖克兰,眼眶通红,忽然什么都明白了,盖克兰把他支到了绿地,是为了保护自己。
“为什么?”这三个字轻如羽翼,却仍像一个炸弹冲击了影三的耳膜。
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颤抖着将一块干净纱布贴在盖克兰的肩头。他假装轻松地扯了扯嘴角,闪躲着盖克兰疑惑不解的眼神,低声笑道:“呵,还不是那些理由,人世间男男女女的爱与欲。”
说完这句话,影三的泪水从眼眶坠落。
盖克兰垂眸,低头望着那一滴又一滴,落在手掌上的透明泪水,与鲜血混在一起,化作一块块污浊的血水。他伸手将手背的血水擦掉,却有更多的泪落下来。
他知道,那是影三的委屈和爱。
止不住那如断线珍珠一般坠落的眼泪,盖克兰只好抬头,身体往后一靠,轻声问道:“如果这次能活着,你打算做什么?”
影三的泪水愈发汹涌地奔出了眼眶,盖克兰这么问他,代表战争结束后,自己再也无法留在他的身边,他再也不需要自己。
他擦了擦眼泪,苦涩地笑道:“做回我的老本行,行医济世。”
“你是一个好医生。”
“却不是一个好下属。”
“别这么说,功可以抵过。”
沉默了一会,影三冒出一句:“节哀顺变,影主。”
“嗯。”
听到这一声平淡的回应,影三迅速看向盖克兰的脸,那张脸似乎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影三脑袋瞬时一炸,“你、你来乌兰,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是吗?”
盖克兰沉默不语。
“你、你要去追随赵缦缦?你对她真的那么……”后面的话堵在了影三的喉咙口,他满眼震惊。
他知道爱是什么,如果是他,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盖克兰轻抚着残破的战衣,平静地说道:“到时候,送我回盖克兰山的山巅,把我和她一起放在水晶棺内,再将棺盖封死。”
“不——我做不到……”影三嗫嚅道,就在这时,他看见盖克兰胸前有一抹白光,他伸手一抽。
是一块染血的丝帕。
盖克兰双瞳一震,他迅速将手帕夺了过来。
上面有字!
——我想知道,生命之火熊熊燃烧时,
你是否敢和我一起,
站在火焰中央,凛然不怵。
我想知道,当一切都背弃了你,
是什么将你支撑着前行。
盖克兰霎时眼眶一红,心脏撕心裂肺般疼痛起来,他将手帕紧紧握在手心,仰起头,任由一滴泪水从眼眶流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要劝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