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我忘记她,因为她爱我……”萨克森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哽咽道:“很久之后,我才想通这个问题。她是个聪明而又坚强的女人……”
盖克兰轻声一笑,眼里噙满了泪水,“母亲是个高贵的女子,为了北极动物献出了生命。”
沉默了一阵,他想起一件事:“母亲的家族,在中古是不是名门?”
萨克森猛地看向他,支吾道:“谁跟你说的?你母亲跟你提过?她跟你说这个做什么?”
盖克兰见父亲的反应有些奇怪,摇了摇头:“将军府有一本中古南宋开国皇帝的书法,缦缦认出了它,我告诉她这是母亲家族遗留下来的,她当时的反应有点大,还问我母亲姓什么。”
萨克森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冰封住一样,一动不能动,僵硬地问道:“然后呢?”
“我告诉她,姓韩,然后她嘀咕说韩氏在中古不算多。”盖克兰望着父亲煞白的脸色,纳闷起来:“到底怎么了?姓韩怎么了?”
“你母亲,姓韩。书法是她家族遗留下来的,是受到封赏后,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受到封赏?她是皇亲贵族?”
“你查一下中古南宋开国皇帝的资料就知道了,你的母亲确实是名门之后。”萨克森站起身,召来飞车,车门关上前,他补了一句:“无论如何,父亲都为你感到骄傲。”
父亲离开后,盖克兰发了一会呆,他点开信息器查阅起了南宋韩氏,开国时期有一个大将韩世忠因直言不讳,被皇帝卸了兵权。
他难道是母亲的祖先。
可是,这和缦缦有什么关系。
他再仔细一看,眼皮噗噗噗直跳,这位卸掉韩世忠的南宋开国皇帝姓赵,名赵构。
盖克兰的脑袋瞬间清醒了,他第一次去中古赵府前,父亲交代他要亲手把这个宋朝钧窑蓝釉紫斑胆瓶,送给赵缦缦的父母,还说是“物归原主”。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不停地试探赵缦缦。不仅如此,赵父赵母看到紫斑胆瓶的反应,也实在是诡异至极。
原来,两家还有这样的渊源。
盖克兰的胸腔滚烫起来,仿佛是一种跨越千年的缘分。
可是,缦缦却不在了……
父亲说他自寻的苦果,自己咽下去。
他终于体会到那种苦痛,如果不是他强硬地把赵缦缦接回来,也许她就不会死,也许死的是他们父子俩。
她用自己的命,去换他们父子俩和赫塔数十万将士的命。
想到这里,盖克兰泪眼朦胧,痛不欲生。
太古·波顿王宫
埃尔温·米勒得知了西古的战事结果,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望着夜空。
这真的是命中注定吗?
赵缦缦曾为了太古国去牺牲自己,这次又为了西古国牺牲自己。
她正处于花样年华,那瘦小的身躯是如何抵挡住千万度的火焰,她为什么要这样燃烧自己。
坐了一整夜,埃尔温才站起身,回宫前他往花园一角瞥了一眼,那双蓝色瞳孔骤然紧缩。
“末日玫瑰”竟然全部枯萎了!
埃尔温冲过去,双手紧紧扒在玻璃门上,瞪着大眼睛往里面望去。
原本淡粉色的花已经全变成了深红色,大部分都腐烂凋谢了,坠入了泥土之中。
怎么会这样?难道“末日玫瑰”的凋谢象征着缦缦的离去?
埃尔温心痛不已,他打开玻璃门走进去,打量着这棵树,树枝低垂着,像是弯腰敬礼哀悼一般。
他的眼前又闪过那个笑靥如花的赵缦缦,她说,喜欢一朵花,不一定要摘下它。
埃尔温立刻下令将玻璃花房拆掉,他要在这里开辟一个玫瑰种植园,不再种稀罕物种,只种植最容易生长的玫瑰,会凋谢会重生的玫瑰。
埃尔温当即就想好了它的名字,叫做“缦缦玫瑰园”。
园口竖上一块牌匾,上面刻着“纪念我心爱的天使缦缦”。
·
蒲福到将军府去看望盖克兰,跑了好几次,这一次终于把他堵在了大厅门口,盖克兰似乎又要离开。
“将军——”
盖克兰正在关门,回头望向他。一个月了,蒲福看起来气色好多了,伤也基本痊愈了。
“将军,回来吧。我们都在等着你主持大局。”
“我听说你和哈利做得很好,反正迟早要交到你们手上的,就不如趁这个机会直接接手。”
“将军,你这样我真的很难过。都这么长时间了,我们真的很想你……”
盖克兰眼皮一跳,斜倪了他一眼,扯着嘴角说道:“你一个大男人,对我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真心话,是所有士兵的真心话。你不在,他们训练都没劲了。”
“那是你不够严格!你这人,就是心太软。”盖克兰转身往院子里走去,蒲福跟了上去,小心试探道:“我们成立了战后疏导小组,负责纾解士兵的心理情绪,你也去看看吧?”
盖克兰轻声一笑,心想什么人能治疗“生离死别”的痛?
科技再如何发展,也无法治愈人类受伤的心灵。
人需要休息,需要停下来审视自己。
“还有其它事情吗?”盖克兰问道。
“有,谈判已经进入第三轮了。元帅说,让你也出席一次。”
“为什么要我出席,前两次我也没出席。”
“现在是胶着阶段,双方还在因为那些战败的国防兵争论不休。尼达因为供养不起乌兰败退的国防兵,元帅想把他们要来填充我们的兵力。但中古不同意,他们说国防军必须留在乌兰,重新建设乌兰。将军,这是不是欺人太甚。原本已经占领了我们的首都,现在连首都的兵都要抢走。”
盖克兰垂眸思考了片刻,问道:“谈判的是谁?”
“费总理。”
“那我不去了。”
“这是为什么?”
“你不懂。”
“可是——”
“告诉元帅,五五分。这样既不会给我们造成人口猛增的负担,同时能够为乌兰的百姓提供一些安全感。但有个前提条件,尼达这座城市,必须归我们。”
一个国家强大,最重要的是广袤的土地,国土是最宝贵的,其次是人。
蒲福眼睛一转,嘿嘿一笑:“明白了,将军。”
盖克兰拔腿就走,蒲福在身后喊道:“将军,我们等你回来啊!每天都等你!”
盖克兰的汗毛猛地竖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匆匆离去了。
除了回将军府换衣服,这一个月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盖克兰山,既不去军营,也不再过问军部的事情,只是偶尔看看军事新闻。
他在忙什么?
什么也没忙,就是没日没夜地训练,训练完了就躺进水晶棺吸收阴能量。
有时候,他会坐在山顶,望着云卷云舒,想念赵缦缦。
也有的时候,他一坐就是一天,看着两人的影像、录像,时而默默流泪,时而张狂大笑。
赵缦缦说得对,没有她在身边,盖克兰迟早有一天会疯的。
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胸口上的伤疤已经基本消散了,心脏也没有大碍了。
赵庭和苏凡在这里陪着她,说是陪伴,其实是看着她,不让她回西古。
按照费扬古的话来说,既然所有新闻都报道了她死亡的消息,那么她暂时还不能露面,至少等中西谈判结束后再说。
这也是中西谈判持续陷入僵局的原因,费扬古第一次利用自己的权利,做一件有私心的事。
第117章
“哐——!”会议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所有人看向了门口。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门框之中。他的脸庞如刀凿一般硬朗英气,绿色眼眸深邃有神,笔挺的绿色军服从他宽阔的肩头开始往下伸展,没有任何褶皱。黑色长靴下的矫健步伐,敲动着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将军!”站在墙边忠诚守卫的蒲福和哈利,一边敬礼,一边欣喜地喊道。
在场的西古代表团全都站起了身,除了萨克森元帅。他歪了歪嘴角,将身体转回桌前,重新望向对面一位四十岁西装笔挺的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骄傲的神情。
这名男子是中古副总理费扬古,他身体舒服地靠在座椅上,视线射向正向他们走来的盖克兰,眼里毫无惧色,反而多了一股饶有兴致的审视。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听得到,众人屏住了呼吸,不知道盖克兰会做出什么样的姿态。乌兰之战后,他似乎一蹶不振,不再过问军部的事情,包括这场中西谈判。
身高近两米的盖克兰走到会议桌前,扫了一眼对面的中古谈判代表团。几位代表团成员面对如此强烈的压迫感,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往后仰,背部紧贴着座椅。
盖克兰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往前探,对着一米远的费扬古开口道:“费总理,野心太大不一定是好事,欺人太甚,更是不得民心。”
费扬古回视着那双深绿色的眼睛,发现里面带着一丝毫不掩藏的恨意与怒意。但费扬古面不改色,他既不开口也不移开视线,就用那对如墨水一般黑亮的眼睛望着盖克兰。
对视几秒钟后,盖克兰的心里荡起了一丝微小的涟漪,他忽然发现自己离他太近了,近得从那双乌黑的眼睛里,看到了赵缦缦的影子。
他抬起了身体,转身在办公桌前踱步,低沉的声音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内回荡:“谈判三个月了,你们无非想要多拿点好处,事实上我们并非不可以让步,国防军方面,我们再让一层。但尼达一直是西古的军事重镇,它和赫塔一样,寸土不让。这是我们的底线。”
中古代表团刚想开声,被费扬古伸手一拦。
沉默了几秒钟后,盖克兰转过身,双手在一张椅子顶端的柔软皮革用力地捏着,双目犀利:“如果你们真的有诚意,我们愿意谈,但如果你们数次前来,只是为了羞辱我们,那我们——可能真的要战场上见了。”
这时,费扬古无声一笑,终于开口道:“噢?好大的口气,盖克兰将军,战场上见?你大概忘了,三个月前,你们输给了我们。”
盖克兰扬了扬嘴角,眼里射出一道凶狠的目光,“费总理,你可别忘了,我们这里有什么。上次没用上,不代表下次也不会用……”
“——你威胁我?”费扬古挑了挑眉,他居然用西古钰威胁他。
“是你们先不仁!”盖克兰大步走到费扬古的身边,俯下身体盯着他的脸,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如果真的把我惹急了,我可不管什么赤道能量,海上风暴。到时候受损失最大的,可不会是西古。”
费扬古仰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大笑,他的脸转向一直没开口的萨克森,揶揄道:“元帅,虎父无犬子,今天是感受到了这位将军的厉害。只是,我倒觉得没诚意的是你们啊!”
萨克森抬起手,刚想说什么,只见盖克兰猛地将会议桌一掀,近六米长的红木桌,直飞向了十米远的会议室尽头,“哐当!”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向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红木残骸,并不是因为盖克兰的暴怒,而是惊叹于他的臂力。正常情况下,这张沉重的红木桌抬起来都需要十来个人,他一只手便直接将桌子掀到了几米远。
看来网络上流传的“战神”画面并不是经过修饰和剪辑的,都是真的。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中间少了一张桌子护身,中古谈判代表团开始坐立不安,真怕这位将军会一气之下把他们给撕了。
“——蒲福!送客!”
盖克兰一转身,直接迈步往门外走去,留给室内的几十号人,一道坚硬冷漠、充满怒气的背影。
此时,费扬古的眼里闪过一丝古怪的情绪,他垂下眼眸,低头一笑,心里感叹一声:这才是真实的你,盖克兰将军。
盖克兰山山巅上,几根粗粝修长的手指在地上握起一团薄雪,晶莹剔透的雪还未来得及停留,便消融在他滚烫的手心里。
“山巅的雪融化了,躺在心尖上的缦缦是不是也要消融了?”
“为什么我感觉快要抓不住你了……”
“是不是,你的魂魄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三个月了,西伯高原的春天都快要过完了,盖克兰依旧放不下赵缦缦的离开。
他没有一刻不在思念赵缦缦,刻进骨髓的思念,仿佛让一切都荒芜了。
山上杂草疯长,山巅日月无光。
他时常问自己:我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坐了一下午,盖克兰信息器上收到一条消息,令他瞳孔一震。
蒲福通知他,谈判结束,费扬古同意了他们的条件。
原本盖克兰已经做好了和中古谈判破裂的心理,没想到两国代表团,刚刚在会议室签订了《乌兰条约》:
乌兰以西一百万平方公里,归中古国;
所有三十岁以下,身体健康的国防军四六分,四层归赫塔,六层归乌兰;
乌兰战争中受伤的西古国士兵,全部由赫塔提供治疗和安置;
尼达归西古国。
第二天,两国召开了全球新闻记者发布会,宣布《乌兰条约》正式生效,费扬古当即发表声明,支持西古国设立新首都——赫塔,且两国在一百年内互不侵犯。
两国共同承诺:
我们申明永不利用新元素西古钰研发智能武器,双方一道努力,保持友好外交关系,避免军事对抗,努力建设一个和平稳定的新大陆。
这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时刻,尤其是赫塔的百姓。赫塔不仅保住了春夏秋冬四宫,还荣升为首都,赢得了百年和平。他们相信在萨克森元帅的带领下,赫塔一定会有全新面貌,西古国将更加繁荣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