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提着行李箱上了木质长廊,滚轮在地板上行动时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和带着热气的风吹过竹叶的声音相和,桃沢香跟在他身边,却无心欣赏庭院里的美景,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他的话:“时、时间异能?”
拥有能力的人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她身边的人都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不告诉她,这样的事实让伏黑甚尔实在有些想笑。
他也算能明白想法,有些人是觉得告诉不告诉没区别,有些人是觉得告诉了只会让她无谓地去担心没必要,有些人呢,只是单纯的想看戏。
而他自己呢,尊重雇主是一方面,有意拆别人的台也是一方面。
“怎么?你不知道?”他故意这样反问些他已经知道答案的话,看桃沢香因为他好像不经意提到的问题皱起眉头。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的确让桃沢香感到不满,她皱起眉头,抿着唇说:“从来没有任何我说过这件事。”
“怎么会呢?一见面他们就和我说你是个异能者,还很强,在接下来的谈话中,我好想听到,据说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噙着笑意,把别人认真隐藏的事实就这样大咧咧地展现在面前的少女面前,不忌讳去谈生死,甚至还很善解人意地告诉她凶手是谁。
“应该是我杀的。”他这么说,垂眸看面前少女在夕阳照耀下的脸上浮出更惊诧的神色,却并无意,也不为了欣赏她的惊慌。
他这么说,只是因为他想说而已。
不需要隐瞒的事情,他也从来不会隐瞒。
桃沢香震惊了:“你?”
太宰先生,雇佣一个之前把她杀了的人来保护她。
听上去有点荒唐,但她转念一想,这还的确挺是他的风格的。
无论是不告诉她事情,还是请杀过她的人来保护她这样危险的选择,都很像是太宰治的风格。
但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又再其中担当什么角色呢?他们对她好,是为了什么呢?喜欢她,原因又是什么呢?
桃沢香不住地胡思乱想着,而此时,伏黑甚尔也给出了他还算能让人安心的回答。
“有钱,我就办事。”男人随口这样解释道,而诡异的,桃沢香在他这样轻飘飘的解释下,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总之其他人都知道这件事还是让他来保护自己,那她又有什么担心的呢?就算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棕发少女这样想着,呼出一口气,把这个话题轻轻揭过了,只是下意识问:“这样啊,那是谁雇佣甚尔你杀我的,你知道吗?”
虽然对方就算回答了她也不大概率不认识这个人。但桃沢香还是想知道想取自己性命的人到底是谁。
可惜,她要失望了。
因为他真的不记得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伏黑甚尔顿了顿,“至少我不知道。”
而在说话间,他们终于在长廊上停了下来。
身材高挑的男人抬手拉开一扇门,带着桃沢香进入室内。
明明从外面看是古风的样子,但里面的装修却居然很现代,电视衣柜床什么都有,伏黑甚尔走近几步,对着桃沢香指了指室内很大的一张床:“这是你睡的。”
又指了一下地上随手铺着的被褥:“这是我睡的。”
这两张床看上去差距挺大的。
而显然,他们两是要在一起住着了。
现在正面临着生死危机,桃沢香当然不会在意和陌生男人睡在同一间的事情了,而且说来也许有点让人恨铁不成钢。
但在之前的相处中,由于她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而且态度也很不错,桃沢香其实对对方的印象非常好。
至少就职业素养来看,面前的男人大概率是个非常好的护卫。
但同时,桃沢香又回想起刚刚的对话,忍不住又问:“为什么要和我说呢?这样和我说的话,我会心存芥蒂的吧?”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雇主啊,大小姐。”
伏黑甚尔轻松地说着这些别人说听起来也许会油腔滑调,他说出来倒好像挺真的假话。
如果她是那些看到子弹手=枪就会尖叫的,真正的大小姐,他当然不会说,因为那样的确会让她们心生恐惧,不愿接近他,叫起来让他耳朵疼得要命,到时候真遇到危险了说不定都不愿意让他带着走,会很麻烦。
可桃沢香是横滨人,对生死远比其他地方的人要看得开,被人狙击也好,在他说前半句她被杀的事情也好,也都没吓得半死,所以说了也没关系。
当然,这样没有情调破坏气氛的话,他是不会说的。
“你在这个月里,在我的心中就是第一位的,你说什么,我当然会回答了。”他只会带着笑意说这样讨人喜欢的甜言蜜语。
他对这些话大概总是擅长的。
而桃沢香一开始虽因为这样的称呼而感到羞耻,叫的多了倒也不觉得什么了,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表现出来的样子不算懒散。
但实在算不上正经,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很随性。但桃沢香实在难因为这样的动作而,平常地对他。
因为即便表现得如此懒洋洋,他看上去还是危险的要命,把生死随口说,让人相信,又让人紧张,也许是真的被他杀过一次。
从见面开始,她看他的时候偶尔便有一种汗毛直立胸腔作痛的感觉。
但大抵是错觉。
“那,有关我异能更深的,有关曾经发生过但我不记得的事情,你也能和我说吗?”她这么问,问的很清晰,很明朗。
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脑中闪过很多她之前就感觉不对劲但说不上来为什么的片段。
写起来非常轻松的作业,和别人交谈时的即视感,和太宰先生对话时他透出的零星半点的提示,以及,最明显的,五条悟夏油杰对她莫名其妙的喜爱。
她直觉这件事也许知道了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可她还是想知道。
然而,这一回,之前什么问题都能回答得上来的称职保镖第一次拒绝了她。
“啊,这方面,我了解的不多只知道一点点而已。”
因为时间异能实在是太稀奇的异能,谁又敢把这样的情报交给一个被暂时雇佣的人呢?他转手就会把情报卖给别人。
当然,他也真的是这么想的。
自觉也许错失了一大笔钱的伏黑甚尔心下惋惜,面上不显,只是笑着看了一眼桃沢香,又轻轻推了一下行李箱,让箱子随着推力往前滑行了一段,滑到室内,“现在,把东西整理好,吃晚饭吧,我点了外卖。”
“外卖?”
她本意大概是既然有人要杀她,那外卖里会不会下毒这样的话。
但伏黑甚尔却故意曲解了,他笑了下,摊了下手,说:“如果你想让我下厨,那明天我也可以去买菜。”
第66章 第四人
在收拾行李,打开衣柜打算把带过来的衣物放进去的时候,桃沢香看到了挂在衣撑上的那件蜻蜓浴衣。
是和之前五条悟送给她的那件一样的款式。但那一件收到后她一直没穿,此时正放在公寓里,这一件只可能是他那时新做的,或者是和那件一起做的。
她抬手想拿下来看看,但五条悟的脸和刚刚伏黑甚尔的话一下闪回在她眼前耳畔,她的指尖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在碰到之前收了回来。
现在并不是穿浴衣的时候,拿下来也不过看一下而已。
她这么想着,最终还是移开视线,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因为带过来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很快桃沢香就整理好了,走出卧室之前,她看了一眼地上完全没好好铺,团的折的乱七八糟的被褥,还是没忍得住,帮对方稍微整理了一下。
之前也说了,五条悟提供的住所是非常大的日式宅院,桃沢香甚至感觉穿着鞋子而非木屐,也不换鞋踩在木质长廊上是一种玷污。
但谁也没给她准备在长廊上走的拖鞋,伏黑甚尔也没说,她最后也只能克服那一点罪恶感走过长廊,凭着之前听到的几句短暂的介绍此处布局的话摸到了客厅。
拉开门的时候,伏黑甚尔正坐在电视机前玩扑克,外卖已经放在茶几上,明明旁边有正式吃饭用的桌子。但他好像就想在这里吃似的,见她来了,冲她招招手,开始摆菜。
不过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感觉也很好,桃沢香什么都没说,轻轻阖上拉门后便坐到了沙发上。
而在她过来的时候,本来坐正对电视的那个沙发的甚尔先站起身,坐到了侧边。
她看着他的动作,和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对视,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不必如此。
但转念一想,这沙发并不大,他们两并肩一起吃饭可能会碰到胳膊,的确会让她感到不适应,便没有再说。
让桃沢香满意的就是,他并没有点那些和他本人雇佣价格以及此时所在房子相配的那些昂贵菜肴,面前的菜都是很常见的家常菜。
虽然很普通,但从外观上看,色泽很不错,正当她拿起筷子打算开动之前,一直低头随手洗着扑克牌的甚尔却阻止了她。
“等一下……”他这么说。
桃沢香拿着筷子的手一顿,看向他时棕色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而在短暂的困惑后,她好像找到了什么答案,微微鼓起脸颊,试探而又小声地说:“我开动了——是还要说这句话吗?”
因为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吃晚饭。所以桃沢香早就习惯在吃饭之前不说这种话,现在乍然被阻止,自然一下就想到了这件事。
“当然不是,怎么用餐是大小姐你的自由,就算你一边跳舞一边吃我也不会管你的。”
“我可不会跳舞。”桃沢香撅了一下嘴唇,拿着筷子的手习惯性撑起下巴,木质的长条轻轻硌在她的脸颊上,她却浑不在意,只看向甚尔,问他,“那是为什么?”
“这个你要戴上。”他这么说着,如同之前几次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眼镜盒推给她,桃沢香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副看上去土里土气,但材质感觉还不错的眼睛。
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戴上之后,能看到咒灵。”伏黑甚尔这么说着,看桃沢香戴上后,才又接上一句,“是五条家那个小鬼给的。”
是个人戴上这副墨镜都会很呆,也幸亏她本身就长得很好看。
即便眼镜土气,看上去也不过是给她增加了点笨蛋女子高中生的属性,只显得更可爱了。
而桃沢香在听到他又一次提到五条悟的时候,调整镜框的手指一顿,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因为在她看这副眼睛觉得眼熟的时候,就猜想是否它在她失去的记忆中出现过。
只是在她将扶着镜框的手放下,真正开始观察面前的一切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盘踞在面前男人肩膀上的咒灵。
她瞪大眼睛,瞳孔却因为惊讶缩小,做了美甲的手指轻轻指了一下他,犹豫着开口:“你的……”
“噢,这是我储存武器的咒灵,没事。”伏黑甚尔摸了一下自己肩膀上奇形怪状的咒灵,而后垂首洗了一下手中的扑克,随意从中抽出了一张牌。
此刻,桃沢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牌都附着了一层气一样的雾。但还没看清牌面,他便伸手将手中的牌随手丢了出去。
扑克擦着桃沢香飞出去,速度快到好像破开空气。但桃沢香却没感到危险,她偏过头,发现一根头发丝都没有被他的扑克砍断。而后,才有所察觉地看向她的身后。
不知道何时出现的,形状狰狞的咒灵被那枚小小的扑克钉在墙上。
但桃沢香看得太晚,它已经开始渐渐消散,只能看见一些残片化作灰烬或者空气一点点消失
最终,只留下那枚没入墙面一半的扑克。
“现在可以吃饭了。”
此时,刚刚丢出扑克斩杀咒灵的伏黑甚尔终于把手上的扑克牌放下,云淡风轻地不像是祓除了一个咒灵。
毕竟这样程度的东西都不能算作他的对手,大概也只是别人派来的前锋罢了。
不过,五条悟的咒力的确还挺好用的。
他这么想……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等到卧室的灯被关上之后,桃沢香才迟来地感觉到不自在。
刚刚洗澡的时候因为在不同浴室还不觉得什么。但现在顶着刚刚吹好的头发躺在陌生的床上,枕头和被子都是和自己家中不同的香味,便忍不住翻来覆去地换位置。
因为身边除了她翻身发出的声音以外都很寂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一直没出声的伏黑甚尔应该没睡。
“甚尔……”她轻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至于为什么叫名字而不叫姓氏。
因为在几个小时的相处中,她发现他好像对伏黑这个姓氏归属感不那么强,叫的时候并非下意识回应。而且他自己后来也说可以叫甚尔,因而桃沢香便顺着他了。
而在她出声后,床边上很快就传来回应:“怎么了,大小姐?”
他的声音很清明,一点睡意也没有,桃沢香就知道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入睡。
一些愧疚漫上了她的心头,在黑暗中,她翻过身背对着甚尔那一边,把脸埋进被子,小声问:“你在这里,会睡不着吗?”
“嗯?”伏黑甚尔没有一下回答她,只用气音略略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疑惑。
桃沢香在被子里吸了一口气,声音只是更闷闷地。但无论多小的声音,都不会逃的过他的耳朵。
在除了蝉鸣和空调吹风声以外都一片寂静的夜晚,他听见床上的少女声音穿过空气飘进他的耳朵:“我的意思是,我一直翻来覆去的会不会很吵,这样的呼吸声会不会太重,让你睡不着?”
她这样的话的确有些幼稚,带着小孩子没长大的一点天真。就好像如果他回答的确睡不着,她能有什么好方法解决似的。
当然是没有。
不过伏黑甚尔也不会是在做保镖时就草木皆兵的那种人,他该睡的时候还是会睡,在杀意或者危机感漫上心头的时候他会靠着本能做出反应。
但这一次,他也不会对他的雇主说这样没意思的话。
“不会。我经常和别人睡一张床。”
他的声音是带着点轻佻和容易让人听出来却并不真心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