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追问于这个答案,在不开心的同时做足了准备。
——完全,没有想到。
她甚至在把枪还给他的时候重新安上了弹夹,太宰治失血脑袋晕乎乎的,一点儿没有察觉。
没有察觉,每一次,每一次的杀机,都是在逗他玩。
“只有第一次,是真的想杀我?”
太宰治握住山吹律理的肩膀,他低下头,两个人凑得极近,脸颊挨在一起,几乎共享呼吸。
太近了,像在逼问,又像在恳求。
山吹律理没有否认初遇时的杀意,她不满地说:“你赖账、白嫖,我还不能给你敌人待遇?”
“那现在,我们不是敌人了?”太宰治追问。
他像是在问一句废话,又像是单纯想再次肯定一个事实。
山吹律理垂下眼帘,鸦羽似的眼睫遮住她暗金色的猫瞳。
“当然。”她平静地说,“我们不是敌人。”
太宰治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他失去了判断话语真假的能力。
理智如潮水退却,慎密的分析化为一团乱麻,鲛人闪耀锋芒的鱼尾凶狠地拍打礁石,迷惑的歌声在唱——
相信她,或者,失去她。
或者……征服她。
海水哗啦啦落下,打碎水中倒影的明月,在风浪未起的时候,海域温柔宛若情人耳语。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你要耐心等待,等待猎物落网的那天。
太宰治轻柔地蹭了蹭山吹律理的脸颊,用乖巧到近乎依恋的声音说:
“好喔,我相信姐姐。”
山吹律理揉乱他的额发,离得太近反而看不到她喜欢的鸢眸。
太宰治很乖地叫姐姐的时候,往往是心里是最不乖的。
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对清洁车里关押犯人的审讯由太宰治亲自操刀。
山吹律理第一次见,很新奇地看了全程。
因为尸体处理起来太麻烦,他们最终还是决定把人留活口给警方处置。
在此之前要先问出犯人的来历、目的,以及让他封口,别把他们扯进警局喝茶。
审问好弄,封口难。
试想,一个已经注定要蹲监狱的人,他怎么会不想多拖两个人陪他?哪怕不是真陪,只给仇人找点麻烦也算给自己出口恶气。
“这个很好解决。”太宰治很耐心地教山吹律理,“让他恐惧就可以了,只要他对我们的恐惧远大于对警方的畏惧,即使送上刑场也不会说漏嘴。”
成为他们午夜梦回所有的噩梦,一切隐患都会被掐灭在萌芽。
山吹律理蹲在旁边看了半天,越看她越逐渐不能理解太宰治说她下手太凶这件事。
她好歹给了人家一个痛快!不比你钝刀子割肉更温柔?
魔鬼和恶魔之间争高低究竟有什么意义……谁还不是地狱来客了?
犯人从挣扎到绝望没超过五分钟,展厅里怪盗基德和名侦探还在上演扑克牌漫天飞舞的对手戏,山吹律理已经知道了犯人的来历。
他来自神秘组织。
是的,这个组织就叫“神秘组织”,没有别的名字,非常神秘,从朴实无华的组织名字开始就透露着匪夷所思的神秘。
神秘组织以寻找一颗名为“潘多拉”的宝石为己任,大量搜寻宝石,在世界各地隐秘的活动。
传闻潘多拉之石藏匿在其他宝石之中,如同共生关系,只有对着月光照耀宝石才能发现隐藏的它。
来自神秘组织的犯人要杀怪盗基德的原因很简单:怪盗基德正是为了找到这枚宝石才化身为月下的魔术师!他一直在与神秘组织斗争!
“难怪呢。”山吹律理一下想到什么,“我认识的私人收藏家说他家里有颗非常稀有的宝石被人夺走了,他本来想委托我找回宝石,但因为我的委托费就够他买颗新宝石了,于是作罢。”
太宰治:你到底有多贵啊(白嫖的手微微颤抖.jpg)
富婆,饿饿,饭饭。
犯人动机明确且真的和太宰治、山吹律理都没有关系,他们也懒得掺和这些事,由太宰治出面作为热心市民把人送到了留守的警官那里。
为什么是太宰治去呢?
因为他是个文职,万一真被警方扣留在局子里喝茶,森鸥外肯定要来赎。
如果是武斗派,黑心老板森鸥外绝对会让下属自己挖地道越狱,绝对。
“东京这边的组织,追求都挺特别的。”太宰治送完人回来,对山吹律理说,“像之前的黑衣组织,他们醉心科学和制药,技能点很偏很歪,根本不是正经Mafia组织。”
相比较而言港口Mafia真的靠谱太多,堪称行业典范。
山吹律理还在想神秘组织,她非常好奇一个问题:“潘多拉,好看么?”
宝石爱好者心动。
“你是见一个爱一个吗?”太宰治没好气地说,颇有把天底下宝石统统归类到情敌的架势。
他一副我早有准备、这件事不会让你轻易唬弄过去的表情,掏出手机点开录音机的图标。
录音机的加密文件夹里只保存了一个文件,太宰治直接点开,在一段噪杂的声音过后,少女清雅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一见到你就知道,命中注定,你是属于我的宝石。”
山吹律理:???
你还录音了???
什么时候的事!
“律理酱,渣女。”太宰治手握证据,控诉得理直气壮。
“说好最喜欢我呢?说好我才是最漂亮的那个呢?”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我悟了。”
山吹律理很少认输,在她十八年的人生中,她几乎没有输过。
唯有这一刻,在心眼多这一项目上,她输的心服口服。
她真是捡到鬼了,世界万千美少年,独独看中了最毒的一朵食人花。
够带劲。
太宰治把录音放了一遍又一遍,绕着山吹律理走来走去,手动制造360度环绕音效,得意洋洋宛如尾巴高高翘起的坏猫猫。
一遍,两遍,三遍……
“事不过三。”山吹律理平静地握紧拳头,举到太宰治眼皮底下给他看,“你是想坐我的车回去,还是救护车回去?”
太宰治:我能哪个都不选吗?
你开的车确实不是救护车——是灵车!比救护车更一步到位的灵车!
太宰治突然好怀念好怀念电车,挤是挤了点,可没有生命危险。
他见好就收,收起自己备份无数的手机,即使这个手机被山吹律理暗杀,他还有下个、下下个、无数个备份可以重新拷贝。
有备无患,不愧是他。
“那边的警部,刚才狠狠吓了一跳呢。”
为了平息山吹律理的怒火,降低自己被铁拳制裁的可能性,太宰治转移话题:“明明有安检却让犯人带了枪进来,算是很严重的失职罪。”
“因为枪很容易联想到杀人吧,刀也是。”
山吹律理随意地说:“用安检排除作案工具就相信自己拥有了绝对安全的环境,这样失去警惕心的行为可是很危险的。”
“因为大多数人要依靠工具才能伤害别人嘛。”太宰治突然好奇,“律理酱真的不喜欢用武器吗?枪、刀,都不爱用么?”
她会用,用的还很不错,只是没必要。
山吹律理没说话,她对太宰治招招手,让他低头。
太宰治不明所以地低头:“怎么了,找我做杀人示范道具吗?”
“知道还这么干脆地低头?”
山吹律理抬起手,缓慢地抚摸过太宰治的喉结。
这里是男性绝对的要害,太宰治的呼吸刹那间轻了两分,喉结贴着她的手指颤了颤。
“因为律理酱不会杀掉我嘛。”安静了几秒,太宰治无辜地笑,“我享受的可是‘男友待遇’。”
他说话的时候喉咙在震,澎湃的生命力与血液流淌在苍白的皮肤下,藏匿滚烫的温度。
“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空手杀人吗?有个很好用的办法。”
山吹律理拇指抹过太宰治的喉结,指甲在他脖颈间划开一道细长的血线。
“如果没有‘男友待遇’,血会溅出来,打湿你的下巴。”
山吹律理抬指点了点太宰治的下颌线,手指刮过他的侧脸,“溅湿小半张脸,再一滴滴地落下来——”
她用指腹抹掉太宰治伤口上的星点血滴,收回手,触到自己唇边沾了沾,寡淡的唇色染上一抹极明艳的红。
“——也会溅到我的脸上,有点难清理,”她懒散地说,“所以我会避开,或者穿一身黑衣服干活。”
她的动作太快,即使解说得慢条斯理也太快,疼痛转瞬即逝,留在太宰治感官中的唯有那双染血的唇。
只要她轻轻一抿,艳丽的红色转眼便会不见。
就像那日她俯身亲吻他的伤口,吮吸多少血也染不红寡淡的唇色。
倒是……被他仔仔细细吮吻之后,殷红残留了很久未消。
太宰治神色莫名地望着她。
展厅内的追击战即将进入尾声,扑克枪全部的卡牌被射完,看似穷途末路的怪盗勾起唇,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他的手举起,白西装的褶皱在月光下优雅无比,如同音乐升至高-潮时高高举起指挥棒的指挥家。
怪盗基德一点点松开握拳的手,三枚烟雾弹夹在指尖,啪得摔落在地。
“再见名侦探!再见中森警部!”
怪盗基德扬起白色的滑翔翼,向后挥手:“星辰不是我要的宝石,物归原主。”
白色的迷雾笼罩黑暗的大厅,像极了庄园宴会的夜晚。
山吹律理眼前陷入短暂的空茫,在彻底适应致盲视野前,她下意识抬手想拉住身侧的太宰治。
手伸了一空。
不等她思考,熟悉的沉水香若有似无的绕过来,萦绕在山吹律理口唇间。
黑暗中,有人凑过来,轻轻抿走了她唇上的血。
第35章
回横滨的路上, 山吹律理放慢了车速。
她从未如此老老实实地遵守过交通规则,心平气和的与一群尾气直喷的汽车一起在高架桥上挪移。
车开得又平又稳。
太宰治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手肘撑在车窗沿上,支着头睡, 眉峰微微皱起, 显出一点儿罕见的孩子气。
夜晚灯红酒绿的光斑透过车窗投影在他脸上, 孤独的死寂感无声蔓延。
和醒来时欢快作死可可爱爱撒娇的模样大相径庭。
山吹律理无聊地拨弄车载电台, 扭着音量旋钮上上下下地玩, 却没有真的打开。
她单手扶着方向盘, 只分出一半注意力跟着前面的车走, 另一半注意力全在思考如何打发无聊上。
飙车多刺激啊,可是太宰治受不了。听听音乐也不错,他又睡着了。
山吹律理没东西可玩,把主意打到了太宰治身上。
他睡相很乖, 额发软趴趴地垂下,路灯暖黄的光照在脸上如灯下瓷釉细腻光滑, 缩进袖口只露出一点儿的指尖显出些许苍白的脆弱。
睡得不是很安稳, 像到陌生环境的猫, 休息时不忘分出一部分神经时刻注意周围,稍有风吹草动便一个打滚摔进落叶中屏住呼吸, 枯叶晃晃悠悠遮住湿润的小鼻子。
山吹律理被自己的想象可爱到了。
太宰治如果变成猫是什么样子?
一定是黑猫, 不全黑,耳朵和四只爪子是白色的, 如踏雪归来。眼睛是她最钟爱的鸢色,尾巴上缠几道绷带作为标志性的装饰,白胡子, 一挠下巴肉就颤。
想养, 养不了云看看也行。
山吹律理伸手进置物篓翻了翻, 奇迹般摸出一只黑色马克笔。
不是很懂在迈巴赫上放马克笔的人的心理活动。
但有一说一,干得漂亮。
她用嘴咬开笔盖,没扶方向盘的那只手握笔。
笔头油墨润亮,是只新拆封的好笔。
太宰治脸颊柔软,是块新拆封的好画板。
左边脸颊三道斜横,右边对称三道斜横,寥寥几笔画完了猫胡子,山吹律理握着笔悬停在太宰治脸上,在他鼻尖轻轻画了个实心的圈。
笔尖的动作极轻,吵不醒人,只一阵阵发痒,像狗尾巴草的穗子扫在脸上。
太宰治忍不住皱了皱鼻头,脸颊上的猫胡子跟着颤了颤。
真的,无敌,可爱。
山吹律理的手腕悬停在空中,她无比可惜今天没把在多罗碧加乐园买的雪白猫耳带出来。
得在太宰治没发现之前哄他戴一次,山吹律理琢磨。
她把马克笔放回原位,摸出手机,点开拍照功能,对准太宰治的睡颜。
“咔擦。”
清脆一声响,照片跳进相册,锁住刹那间短暂的光影。
饶是在高架桥这样嘈杂的环境中,快门按下的声音也因独特过于清晰。
被拍的人睫羽微颤,含着水色的鸢眸迷蒙睁开。
坏了,山吹律理忘记日本的手机拍照时不许静音。
她用太宰治看不清的速度把手机熄屏扔进口袋,双手模范司机地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
似是才发现他醒了,山吹律理才侧头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没到家。”
太宰治困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修长的手指按在穴位上,一脸不清醒。
他喉间咕哝一声,不清醒但理智地摊开手:“手机给我。”
“怎么,要查我的岗吗?”前面的车久违地动了,山吹律理一边换档一边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歪。
“明明是在偷拍我,还理直气壮。”
太宰治靠过来,手指点在她的口袋边缘,一副要伸不伸的样子,像在河边捞鱼又畏水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