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大象迷倒的麻.醉.剂,出于忌惮足足用了三倍分量……在睡梦中死去吧,作为你站错队的代价。”
冰冷的枪口贴上山吹律理的额头,暗杀者扣住扳机的手指正欲向下压,忽地对上一双暗金色的眼瞳。
山吹律理竟然醒来了!在凌晨两点人的深度睡眠时间里,在巨量麻醉气体弥漫的房间里,她竟然是清醒的!
“不可能!”寒意如一尾毒蛇蹿入脊梁骨,暗杀者下意识扣动扳机,砰!
近距离下开枪,后座力震得他的手一阵发麻,经历过上百次刺杀行动的暗杀者却没有嗅到熟悉的血腥味,好似麻痹的虎口和发烫的枪膛都只是他的错觉。
“叮啷。”躺在床上的少女松开苍白纤细的手掌,于零点几秒间被她抓住的子弹掉落在地板上,叮叮当当滚远。
山吹律理慢慢从床上坐起,她长而柔顺的黑发凌乱散开,镶嵌银边的睡裙于膝盖处堆起小朵的花。
徒手抓子弹……这个怪物!暗杀者嘶了一口凉气,他没握枪的手比了个隐蔽的手势,跟在身后的下属同时开枪,子弹宣泄而出,砰砰砰砰!硝烟四起!
他们是有备而来!暗杀者们使用的不是普通的子弹,而是花费大价钱从黑市买来的特殊弹.药,曾有数位身体强化型的异能者死在这种子弹下!其中包括一位能把皮肤变为极硬钢铁的异能者!
“这种子弹一接触到物体便会自动炸开,金属碎片扎进血肉的滋味能把人活活痛死,除非她没有痛感,否则怎么也该露出点破绽!”
暗杀者摸了摸放在口袋里份量惊人的炸药,他的上司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整个酒店在爆炸中毁于一旦,也要把山吹律理和太宰治永远留在这里!
“当然,我们真正的目标是太宰治。假如山吹律理在察觉到危险后丢下太宰治逃走,这个结局我们也可以接受……可恶,麻.醉.剂的浓度高到隔着一层防毒面具我都有些头晕,她为什么一点儿不受影响?怪胎!”
为了在黑暗中行动,他们都配备了夜视装置,趁枪声渐歇,暗杀者看向千疮百孔的房间内,期待看见一具血流干的尸体。
漆黑的房间内一盏小夜灯都未开,残破的窗帘险险挂在窗户边,黑暗中,唯有一抹银白的月光朦胧映在地板上,如覆一层薄薄的霜雪。
硝烟散尽,山吹律理赤足踩着霜雪走出烟雾,一步步向暗杀者走来。
圆月升于她身后的明窗之外,幽蓝夜色如浪拥簇她的脚步,猎杀者的心如坠冰水般寒冷刺骨,一时间竟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冰凉柔软的触感抚上暗杀者的脖颈,他才猝然回神。
他觉得自己只是稍稍晃了晃神,窗外明月便整个落入眼帘,被月光拥簇的少女与他擦肩而过。一声脆响后,凉意与痛感都戛然而止,暗杀者的脖颈不自然地折成一个扭曲的角度,身体向前重重摔在地板上。
在气息泯灭前的最后一秒,他艰难地抬起眼睛,努力向上看。
银白的裙摆晃过他失神的脸,暗杀者看见了那双暗金色的眼眸。
空洞的眼眸。
他在那双眼睛中看不见死去的自己,看不见无边的月色,看不见幽蓝的夜空。什么也没有,宛如两颗剔透的琉璃珠,只有冰冷的美丽,没有一丝作为人的情感。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
巨量的麻.醉.剂并非一点效用都未起到,它放出了笼中的怪物。
莫大的悔意与恐惧淹没了在场所有人。
……
“山吹在挣扎,你们让她感觉到疼了。”
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玻璃,身着白大褂的男人看着室内银色金属材质的手术台上被捆住四肢不断挣扎的女孩,吩咐道:“麻醉的剂量再加一倍,让她安静下来。”
“不需要在这种时候让她感觉到痛苦。”博士看着女孩在麻醉的作用下一点点平静,近乎病态的赞叹,“获得力量的过程是值得庆祝,值得欣喜的。她的异能是神的恩赐,她理应感到快乐、理应为此迫不及待!不能让她因痛苦排斥进化的进程。”
“可是博士,”助手为难地说,“山吹小姐的抗药性在近期几次实验中呈几何倍数增加,离所有麻醉手段失效的那天已经不远了。”
“没关系。”博士着迷地望着手术台上的人,“如果她的身体认为痛感是妨碍进化的阻挡,一定会自主剥离无用的感官。多么不可思议的造物,简直是天生为杀戮而生的机器。”
监控屏幕中,麻.醉.剂发挥了作用,女孩的眼神安静而空茫,似是灵魂已不在这具身体中,此时占据身体的是一只沉寂的怪物。
试验结束,捆住山吹律理四肢的金属环解除锁定,年幼的小姑娘慢腾腾从冰冷的手术台上坐起,轻灵地跃下地。她走到房门前,双手背在身后,脚尖点地等待门扉开启。
黑发白裙,幼小纤细,像雪原中误入人间的精灵,看起来真是可爱惹人怜惜,监控后的每个人却如临大敌。
“据以往的数据分析,在抗药性增加的同时,山吹小姐对麻醉类药品产生了严重的应激反应。注意看她的眼睛,这是她陷入应激反应的征兆,极度危险,不可靠近,不可探究,不可阻拦!”
“目前还没能找到让她快速清醒的方法……应激状态下山吹小姐会无差别攻击眼前所有活物,直到她再也捕捉不到任何猎物为止。”
“她的自我清醒时间约需要两天,期间她不具备除杀戮外的任何记忆,对任何声音都没有特殊反应,初步判断已失去属于人类的理解能力,只剩下最纯粹的本能主导行动。”
“但愿没人蠢到拿麻.醉.药对付山吹小姐。”有研究员开玩笑似地说,“人间惨剧,我都不忍心看了。”
……
隔壁吵得像在拆迁。
太宰治半靠在床头,散落在床单上的零件在他指尖翻飞,他瞥了一眼乌黑的枪口,填入最后一颗子弹。
“意外的下了血本,那群老头子。”入睡前预先吞进口里的麻.醉.剂解药持续性发挥着作用,太宰治捏起掌心另一颗解药胶囊,凑到眼前打量。
“她不需要解药吧?能把我做的比毒药更可怕的黑暗料理当主食吃的律理酱,怎么想也不是区区麻.醉.剂能迷倒的人。”
太宰治盯着解药看了一会儿,送到口边,舌尖卷进喉间含住。
“隔壁、走廊……听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港口Mafia内部不受森先生指挥的成员居然有这么多,怪不得他死活要算计我来解决,啧,借刀杀人的老狐狸。”
太宰君,我非常属意你成为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但我这里还有一点小小的麻烦需要解决。安心吧,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是,如果要以符合Mafia道义的方式解决,可能还缺少一些实质性的证据,我想要拜托你——做一次诱饵。
森鸥外太清楚太宰治从干部候补晋升为正式干部会让组织里多少人惶恐难安,尤其是那群从前代首领处倒戈却毫无忠诚可言的墙头草,好日子即将到了头。
人只有在被逼上绝路的时候才会不顾一切推出所有筹码,放在平时给老爷爷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截杀太宰治。但富贵险中求嘛,一端是绝境一端是生机,他们不敢不赌。
太宰治摸了摸下巴:“明明人手足够分开行动,却先选择了全力解决律理酱再来解决我,我完全被小看了呢。”
即便如此,太宰治也知道,自己才是第一要被解决的目标。当那些人发现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战胜山吹律理后,他们一定会在临死前拼命拉太宰治下水。
森鸥外口中“很简单”的任务,从来没有简单过。
“大概再过三秒,留守走廊的人会冲进房间。”太宰治翻身下床,保险栓拉开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他走向门锁已开的房门口,在心里思量第一个推开门的会以怎样的角度闯进他的弹道,自己把自己送入枪口。
太宰治在心里默数,一秒,两秒,三秒——
倏然,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消失了,诡异的安静透过门板在空气中无声蔓延,如同走廊中盘踞着一只噬人的凶兽,黑洞洞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吞没生机。
极静极静的死寂中,太宰治听到了浅浅的沙沙声。
是赤足踩在柔软的毛绒地毯上,摩挲间发出独特的沙沙声。如死神披雾而来,轻且缓慢,目睹祂降临的人却没有退路,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被潮水淹没口鼻。
透过猫眼,走廊上一具具戴着防毒面具倒地的尸体落入太宰治眼底。他们或趴在地上四肢扭曲,或低头睡着般倚坐在墙角,头颅要掉不掉地挂在脖子上。
山吹律理漫步在走廊中央,眼神漠然无光地扫过死寂的周围。
她的手臂放松地垂在身侧,鲜红的血滴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地毯上,猩红色的绒面地毯晕开深色的印迹。
尸体堵住了下楼的道路,山吹律理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走廊里,直到一道浅浅的呼吸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漏网的,活着的,猎物。
失去理智的少女歪着头想了想,空洞的眼眸望向403房间的门牌。
找到了,藏在门后面,躲着的,猎物。
山吹律理举起染血的手,轻轻敲了敲房门。
叩,叩。
太宰治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女朋友非常能干,已经把所有敌人打成了饼干渣。
坏消息是,女朋友好像打算把他也打成饼干渣。
门外站着的人显得很有礼貌,不仅在破门而入前预先敲了门,还贴心地等了两秒,可能是留给太宰治想遗言的时间。
太宰治记忆中那双对其他人清冷漠然,唯独对他无奈又纵容的暗金色眼眸此刻一片空洞,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显示主人正处于六亲不认大杀特杀的极危状态。
“不开门也没用,这里只有我一个活人,锁定猎物的捕食者遭遇的反抗越激烈越兴奋……”
太宰治干脆地扔下手里的枪,在山吹律理手放在房门上欲推的瞬间一把拉开房门。
山吹律理推了一空。经验不足的人或许会下意识地愣一愣露出零点几秒的破绽,她半点犹豫也无,由掌化拳,一拳轰出直击太宰治心口!
太宰治果断向后仰倒,在极近的距离间与死亡擦身而过。
此时的太宰治必须感谢虽然体术中下但训练从不懈怠的自己,感谢为了躲避中原中也铁拳苦练格斗技的自己。
曾经为了不挨打流下的每一滴汗水终是没有辜负它努力的主人,它为让主人不挨打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一击不中,山吹律理并没有气馁,她走进房间,反手合上房门。
砰的一声轻响,酒店房间完全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靠床的窗户,窗帘被拉开,圆月驱散黑暗,银白月光洒入室内,盈盈脉脉。
假如空气中的血腥味没有那么浓,女朋友的杀意没有那么明显,这应该是个格外浪漫的夜晚。
不过,假如不理会太宰治的心情,山吹律理倒是有几分愉快。
她有着大多数猎食者共通的劣根性,面对引起她特殊兴趣的猎物,山吹律理总不吝啬玩弄对方的兴致。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解决外面那些人时敷衍又随意,多一秒都嫌浪费时间,却在眼前这只猎物身上产生了久违的慢慢来的兴味。
但没有关系,凭借直觉生存的人相信直觉,随心所欲从不需要道理。
他很灵活。山吹律理漫不经心地评价,劲瘦的身体显得纤细,却有力量。在格斗上技巧很出色,不是训练场上练出来的花架子,经历过相当多次生死间隙的实战,身上染着死亡的气息。
不过,仅限如此。
不可能逃得掉的。
非人的怪物心情更愉快了。
仔细看看,长相很符合她的品味呢。眼睛尤其漂亮,被掐住脖子的时候眼里会蓄满泪水吗?因窒息的痛苦而挣扎的时候会更好看吗?汗水打湿额发的时候一定脆弱得一折即断吧,手无力地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全力也不过在她手背上留下一道浅白的划痕……
房间内流动着危险黏稠的空气,太宰治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放在砧板上的鱼。皮毛油光水滑的黑猫优雅地把尾巴盘到身前,暗金色的猫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思量着第一口要从哪里开始吃,要含着骨头细细吮净,最后留下的骨架也要一点点咬开,一口不剩地吞进肚中。
“我总觉得你对我的幻想很可怕,而且大概率不是错觉……”太宰治且躲且退,一路从门口退到床边。
床靠着墙,走到这里再没有退路。太宰治跌坐在床上,向后仰倒在柔软的床铺中。
他退一步,山吹律理进一步。见太宰治仰躺在床上,脖颈和心脏的要害完全暴露在她眼底,山吹律理下意识单膝跪在床边,举起拳。
她冰冷的长发落在太宰治脸上,蜿蜒滑落。
太宰治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似是想到曾经伸手替山吹律理把黑发挽到耳后的场景,柔顺的长发会丝滑地绕过他指尖,流连地勾住他袖口的纽扣,再缓缓抽离。
“她和别人战斗的时候也喜欢用这种让人误会的姿势吗?”太宰治低声自语,在山吹律理俯身攻击的一瞬间,他主动迎上前,偏头堵住她的唇。
“……嗯?”
陌生又熟悉的触感令山吹律理空洞的暗金色眸子染上些许迷茫的色彩,她紧握的拳下意识地松开,手在空中找不落点似的晃了晃,最终犹疑地搭在太宰治肩上。
在理智全然封锁的情况下,主导她行动的只剩本能。杀戮是本能,反击是本能,玩弄猎物是本能,一切令她舒适愉快的都是本能。
被眼前这只掐死的时候一定会哭得很好看的猎物亲吻得很舒服,于是暂时忘记杀死他这件事,也是本能。
太宰治没想到亲吻的效果这么好,他本以为自己要硬挨一拳才能把藏在口中的解药喂给她。
含在太宰治口中的胶囊被舌尖抵到另一头,山吹律理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包裹解药的胶囊顺着喉咙咽下。
麻.醉.剂的解药,太宰治亲身体验的结果告诉他效果很不错,几乎入喉生效,但他不确定山吹律理的抗药性是不是对解药也生效。
“不,麻.醉.剂对她根本没有用吧?看这深更半夜活力十足的样子,我都怀疑老爷爷们是不是经费不够药里掺了水。”太宰治拉开和山吹律理的距离,嘶地舔了下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