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都说我今天行程非常满,请不要人为制造麻烦行吗?”
她挑眉看向对方首领:“枪法不错,看在人没有被废的情况下,我要加价百分之十。”
掌中幽光闪烁,火山岩般黑色的杯子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原来是异能力者……”
佣兵首领被她误导着下意识认为五条悟也是个异能力者,迅速将小心思收拾干净,一分钱价也没讲:“抱歉。”
转账到账的提示音响起,森由纪低头看了眼手机,爽快放行顺手还送了对方一个大礼包:“雇佣你们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知道我是个异能力者,他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就算知道她这是在挑拨离间,佣兵首领心里多少也对魔人产生了几分不满——他给出的情报有误,完全没提目标身边还跟着个异能未知的“保镖”。
“多谢您的指点,祝您生活愉快。”出了笔巨款买回成员的命,佣兵们迅速消失,森由纪转头就对五条悟道:“不是说要买戒指吗?走,顺便把手信什么的也买了。”
“好耶!”
五条家有家传的主母信物,青年只觉得那些老旧物件都不好看,因此绝口不提。眼下难得她这么好说话,当然要抓紧机会。有些人胆小,有些人懵懂,有些人别有所图,有些人受困于立场,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傻瓜才不知道吸取教训。
打发部下们把面包车开回去,森由纪异常规矩的以极低速度开着轿车带五条悟去珠宝店——做人不能像便宜爹一样吃光抹净嘴一擦就不认账,这一点她尤其执拗。
等到他们走出珠宝店,两人手上都戴着素圈戒指,都到这会儿了白发青年才返上味儿来,红彤彤的番茄横空现世:“家里没有合适的钻石,回头我让弘也堂兄去外面找找,那个,嗯,婚纱你喜欢哪个款式?一样买一件?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他几乎连话都快要不会说了,前半句还能正常发声,后半句干脆就含在嘴里咕哝出来。
森由纪抬起手好奇的研究着多出来的环状贵金属装饰品,忽然有点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会佩戴这种东西:“什么婚纱?等你成年了再说。”
先收拾完陀思妥耶夫斯基,后面还有五条家那一窝子老东西等着她调理呢,这么一想顿时斗志昂扬,连一直摸不准该怎样解决的复仇者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了。
“诶……”五条悟遗憾的大声叹气,故意把戴着和她同款戒指的手伸出去:“在我们国家,这根指头上戴了这样的戒指就和签了婚姻届没啥不同,啊对了,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还有谁谈个恋爱能和他一样?人都骗了一半到手了还不知道真名……才,才不是诅咒她不可以离开的时候发现的呢!
“名字?”女孩子神色茫然:“我没有名字。”
“爱丽丝·维尔根特”是德纳尔神父为了方便社区登记直接从大爱丽丝那里“借”来的,“森由纪”是森鸥外为了应付内务省调查员临时想的,没有一个与祝福和期待有关。
“无非一个代号而已,如果你想知道……‘爱丽丝·维尔根特’,‘森由纪’,‘女巫’,都是我,随便你叫哪一个,都可以。”
她想了很久,其他偶尔拿来使用的假名实在是太多了,干脆放弃回忆。
五条悟:“……”
他低低骂了一句,然后软绵绵的喊了声“爱丽丝”,小爱丽丝的脸红了。
“你别在这儿这么喊。”紫色眼睛变得水汪汪的,紫葡萄一样。
“岛国签婚姻届是要改姓的,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名字,无论哪个都很好听。它属于你,不应该为了乱七八糟的原因就改掉,我是说……”面部温度就没降下来的青年忍不住撇开头:“德国法律允许保留原姓氏,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雪白的头发遮不住他红到不正常的后脖颈,没带戒指的那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又想使劲又舍不得使劲,松松紧紧像只踩奶的猫咪:“你刚刚才说过会对人家负责!”
森由纪马上打开手机查阅婚姻法,认真研究一番后深吸一口气:“我成年了,嗯,你也已经年满十六周岁,符合法律规定的要求。”
“所以……”五条同学眨眨蓝色的大眼睛飞速转回来,满身期待几乎快要溢出来:“合法!”
他很有心机的早早将墨镜收到口袋里,闪烁着星光的眼睛在不知何时飘扬的风雪映衬下恍如两泓清泉。森由纪在那片美丽的蓝色湖泊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纵使身处繁华的异国街头,也只有她存在于他视线的焦点。她猛然意识到这正是自己一直都想要得到的,毫无保留的爱。
“感谢上帝那堵墙前几年终于被拆了,不然从东柏林到西柏林还是件挺麻烦的事。”欣赏了一会儿自己倒影在六眼里的身影,由纪大小姐很有行动力的订下了最近一班从莫斯科直飞柏林的机票。打定主意的她变得异常执着,第一时间通知分部工作人员为首领收拾行李:“买好的东西等会儿会有专人送过去,直接寄到本部让他们给我放在办公室里。眼下我要回趟德国,半天时间,然后从法兰克福回东京。”
幸亏德国比其他欧洲国家更靠近俄罗斯,搭乘飞机四个半小时就能到达。她低头通过手机下达命令、联系故人,一时间运指如飞。
“我一直有件很好奇的事。”
保持着脸红热度的五条同学找了个缓解羞涩的话题:“你真有宗教信仰吗?”
一激动口头禅就会就冒出来,然而她平日里的行为可一点也看不出传说中基督徒应该有的模样。
“你开什么玩笑?”森由纪头也不抬的回应:“我可是受过洗礼的,我家对面就是座教堂!信不信是一回事,有没有这道手续是另一回事。反正也没人问过我的意见,更没人去问过上帝的意见。他不能让我吃饱肚子,我也不确定他是否存在,就这么凑合着过吧,不然怎么样?”
五条悟:“……”
听上去好像确实不能怎么样,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第99章
凌晨四点, 勃兰登堡克洛斯特街上那条几年前才添加护栏的漫水桥上站着两道身影。新年前的大雪带来美好景色,同时也让不少人担心起该如何筹措自家的电费与燃气费,为了节约开支, 连市政厅也俭省到了连路灯也不开的地步。这条曾经繁华的商业街经历过战争的躁动也经历了战后匮乏的岁月,如今随着德国经济的复苏,关于它的拆迁计划也终于摆上案头。
来到唯一有光亮与声响的地方, 贝尔西歌舞剧院在贝尔西夫妇意外离世后辗转换了数位主人,如今也终于不敌其他更“专业”的竞争者,门前冷落了不少。正该热闹送客的时间点上, 车马如流的景象再也不见。
“我和我母亲都在这儿打过很久的工。对于她来说,歌舞剧团是唯一能够养家糊口的机会,对我而言,贝尔西老板开的薪水很方便邻居们理解我们为什么还没有被饿死。不是所有国家都像岛国一样在法律上拥有灵活的操作空间,”站在歌舞剧团夸张艳俗但已接触不良频繁闪烁的霓虹灯招牌下,森由纪抬头看清那些花花绿绿的字体:“有个笑话,所谓地狱, 厨师是英国人,警察是德国人,工程师是法国人, 恋人是瑞士人, 银行家是意大利人, 哈哈哈哈哈。在我们这里, 进了警局真的非常麻烦。”
走在她身边的五条悟跃跃欲试:“进去看看?”
标准的红灯区, 他都没见识过!
在京都时全家人都以“家主还小”为由专门隔开这些更容易产生咒灵的特殊地区不让他去,等进了咒术高专又总是组团做任务。夏油杰的为人嘛……在某些方面意外死板, 也没机会溜进去一睹真容。唯一沾边的一回还是被太宰治骗进地下酒吧, 后果就不用在这里重新复述了。
“进去干嘛?这个点的表演全都是十八禁, 还是说你想找位女士一起度过天亮前的四个小时?现在进去得掏进门费,等天亮歇业了我带你从后门翻进去。”
森由纪裹紧身上保暖的羊绒披肩:“也不知道那座旧宅子塌了没,但愿里面没有私自闯入的流浪汉。”
他们通过漫水桥,雪片掩盖了脚下斑驳湿滑的石板路,没走几步她也不知道自己踩到什么,脚下一滑坐在厚实的积雪上发呆:“啊?”
“哈哈哈哈哈哈!像只笨笨的胖鸭子!怎么样,摔疼了吗?要哭吗?”五条悟先是放声嘲笑,等到森由纪用眼睛斜他才意识到此时应该闭上嘴。女孩子坐在扑乱的雪堆里,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立刻屁颠屁颠凑上去:“五条大人这就来救你呦~”
“哇!”
他刚把头探过去靠近她,森由纪迅速将攥着一把雪球的手塞进五条悟的领子里,前者佯做被偷袭了个正着,肉眼可见的炸毛:“好冷!”
冰雪的寒意没有丝毫作假,无下限自动弹开又很快被关闭,雪球落进衬衣深处,他像只猴子似的在雪地里跳来跳去消化这份刺激:“我会报复的哦,我一定会报复……”
“呵呵。”她撑着地面自己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抓起一把雪擦干净手心,脚也踩上那片洁白无瑕的积雪蹭蹭:“跟我来。”
街道转折的中心点相对而立着两栋老房子。一栋木质结构外观发黑,肉眼可见的摇摇欲坠,另一栋由石材垒砌而成,遍布黑色与青色的苔藓,在落雪的季节里显得格外萧瑟。
“这边是我家,这边是教堂,先去那边?市政厅要等天亮后才开门,因为你的年龄我们还需要请社区法院开庭……”她认真的掰着手指细数程序,五条悟不好意思听,指着维尔根特宅:“先去这边。”
如果是这栋老房子,问题会变得非常容易解决。
森由纪从衣袋里摸出一根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铁丝,上前捣鼓了十五秒,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的门锁应声而开,无光的黑夜里飘来阵阵腐朽破败的老旧味道。
“看来很久没人进来了,我是不是可以把它租出去给剧组拍鬼片?”她开了句玩笑,打开手机自带照明功能才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老旧的黑色木质楼梯缺了几块木板,躺在地面上擅离职守,通向厨房与储物间的通道传出鼠类爬行的声音。
这种糟糕的环境,五条悟一向将其归类为祓除咒灵的工作场所,完全想不到看上去仿佛养尊处优大小姐一般的森由纪就在这里一直成长到离开这个国家。
“你住哪里?楼上?”他试图转移话题,站在通往二层阁楼的楼梯下抬头向上仰望,森由纪摇头:“不,我母亲住楼上。精神失常后她害怕见到任何陌生人,人一旦被恐惧控制全部神志就容易做些过激行为。无论是为了她,抑或为了保护其他人,她都得住在能够被隔离开的房间里。”
“那,这里?”他顺手推开一楼唯一一间比较像卧室的房间,里面摆着老旧的暗色家具,墙上甚至还有副静物挂画。森由纪笑了:“这儿是我外祖母维尔根特太太的房间,我住储藏室旁边,方便照看厨房。”
五条悟马上按照她的指引找到那个更像避难角的狭小空间,别说住人,他就算站直了走进去都很困难。这里只有张缺了床头的木板床,靠墙的一侧放着几本书籍,青年拿起来就着昏暗的光线翻了两页,全是些语言类的辅导册。
虽然无论怎么看都有虐待嫌疑,但这里确实是整栋房子温度最高结构也最稳固的位置。当年老维尔根特裁缝在这儿收藏了许多珍贵布料,后来维尔根特太太渐渐卖光了那些财产,空下来的仓库就顺手给嗷嗷待哺的外孙女布置了个窝。
“楼上不安全就不上去了,这会儿储藏室里也没有木柴储备,跟我去隔壁教堂看看德纳尔神父?”
老实说,这片故地没什么重游的意义,若非五条悟一再要求她根本不会提起十一岁之前的事情。算了,也许这样能让他更有安全感。
弯腰低头才能憋憋屈屈站在床边的青年点头:“好啊,教堂里有取暖的地方吧?我都快被冻透了。”
对于一个生活在温带海洋性气候中的人来说,德国的冬天没比俄罗斯的冬天仁慈到哪里去。五条悟故意朝旁边侧了一下,趁森由纪不注意矮身一滚倒在那张横竖都不合适支撑他的简易木板床上。早已腐朽的木板发出沙哑□□,没能坚持多久就变成一滩碎片——这家伙只是看上去清秀,长久体术锻炼使得肌肉密度极高,由此带来的体重可一点也不轻。
“噶?”毫无征兆就躺在地上的意外让他卡了一下,闯祸猫咪的既视感扑面而来。
森由纪:“……”
站着的人和躺着的人对视数秒,她弯腰伸手:“来吧,我带你去烤火。”
歪着头傻乎乎的样子真可爱。
五条悟果然就等着拉住她的手,完全无需森由纪出力就从地上爬起来:“好像压到了些虫子?”
“并不想知道你的战果,谢谢。”她走在前面,小心迈过维尔根特太太倒下的地方,地板缝里早已发黑的血迹养活了不少小生命。女孩子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块与众不同的污渍快速走出大门,白发青年跟在她身后,目光扫过她刻意回避的位置。
发生过命案吗?有点淡淡的怨念残留,再过几年也许就会彻底消散。
维尔根特宅斜对面的教堂大门紧闭着,门廊上的天使雕像爬满苔藓,森由纪走上台阶,从不知道藏了多少东西的口袋里掏出备用钥匙:“离开克洛斯特街时德纳尔神父将钥匙给了我,啊,上帝保佑这位阅历特别精彩的老人家。”
门开了,壁炉里薪柴烧得噼啪作响。最靠近火边的地方安排着扶手椅,身穿神父黑色长袍的老者仰头坐在那儿,听到动静便将遍布着老年斑的枯瘦手掌伸出去:“瞧瞧是谁回来了?我的小鸽子,我的小爱丽丝。”
“Father,我回来看看您。”
森由纪快步上前,单膝跪在扶手椅侧面,接过德纳尔神父的手将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