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下,请小心些!”
理货员拖着平板车路过,无意间斜了一眼阴影,小爱丽丝微笑着伸指示意:“最顶上的盒子,要掉下来了哦。”
装满货物的箱子从这个高度砸下……算这理货员命大,遇上不想给内务省留个“人间死神”印象的她。
一道无法被忽略的视线从侧后方扎来,小爱丽丝带着笑意四下望了一圈未果,倒是理货员松开平板车向后退两步抬头朝上看:“不会啊?明明放得很结实……”
说话间小姑娘猛然伸手拽开她躲避,理论上根本就不可能倾斜的货箱毫无预兆翻倒在地,理货员如果留在原地吃这一砸恐怕要凶多吉少。
“哇啊!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理货员当场惊呆,小爱丽丝蹲下来对着滑到脚边的箱子看了一会儿,伸手在上面比划:“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视觉上不可见,并不代表某物不存在,至少在这只差点砸死人的糖果箱上,未知之物留下了一片手掌宽的划痕。箱子总不会隐形吧,刚才她就注意到它的异常了——无风自动?
标榜着“高档”的商场里发生安全事故,值班经理迅速赶到现场调查情况。得知并没有人员伤亡后他长出一口气,立刻向小爱丽丝大方表示无论小姐您今天买什么,我们这边都包了!
只要别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出去就好。
幸亏意外发生在人流稀疏的地区,要不然处理起来还挺难的。
爱丽丝笑着晃晃手里的铁盒,对那位因为害怕保不住饭碗而诚惶诚恐的经理道:“我明白,意外在所难免嘛,没关系啦。只要人都好好的,货架重新修葺一番还可以继续使用,没有什么大碍。”
当然不会让商场结账,不然内务省那位指着这份账单想发点“小”财的工作人员怎么办!
县官不如现管,小爱丽丝不想自找无趣。
贴心贴肺的劝慰哄得成年人差点哭出来,尤其她说出只需用一盒德产嘉云糖表示感谢即可的话时,这个格外精神又漂亮的女孩子在经理眼中俨然美好到就差头顶光圈胁生双翼。
“这些优惠券,无论如何希望您能收下!”
她的身高很容易让人忽略年龄,值班经理见少女始终不提监护人的事,也就会意的假装忘记。
几乎刺进肌理的视线再次从背后袭来,女孩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让让,借机躲进高大货架斜射下来的阴影里。那道视线没有恶意也没有威胁,她为什么会觉得后脖颈刺毛毛的?
既然唯二的“受害者”一个是内部员工一个明确表示谅解,后面的事就好解决了。经理叫了几个其他区的理货员过来,很快就将现场清理干净,又联系了维修工入场拆卸检查。
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最终只能归因为“老化”。
倾倒的货架恢复原位,小爱丽丝站在旁边又伸手去往金属隔层间比划。
这个位置短时间内承受了巨大压强,然后压这上面的不明物体像吹爆了的气球那样一下子消失不见。
“诶?有意思——”她绕着货架看了一圈,大致推测出不明物体的行动轨迹与体型。没想到这个远东岛国还存在着如此……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神秘,相比之下俄罗斯的狼人传说都不算稀罕了!
把圆铁盒再一次放在耳边摇摇,爱丽丝快乐的离开卖场去咖啡店与人汇合。
“叔叔,请你吃糖呦~”
女孩甜美的笑容瞬间治愈一切,工作人员合上手机:“多谢,吃点外食再回去吧?”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会对高油高糖高热量的食物分外向往,森鸥外的女儿也不会例外,小爱丽丝的乖巧让人忍不住想多纵容她一些。
“好耶!吃披萨,要热带水果综合的那种,多放菠萝和芝士!”
提议迅速得到小姑娘举双手支持,欢呼瞬间她第三次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种兼具美貌与智慧的美少女么?
当然,这次也没能找到源头。
小孩子只要提到吃和玩,无论什么时候都精神十足。工作人员笑着摇摇头,拉开座椅起身向外走:“对了,虽然森先生很忙,通过我们的努力他还是想法子抽时间给你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呦。还有明天早上,你该去上学了。”
“欸——!”
小爱丽丝欢呼的手还没放下来呢,乍听“喜讯”就像当头淋了盆冷水的小猫似的:“不能在家里陪着妈妈了么?”
“有椎名在,你不必担心。”
精神失常归精神失常,没有受到刺激的大爱丽丝比很多正常人还要好照顾,只当是给保镖兼保姆兼看守放个短假休息休息。
小姑娘嘟嘟嘴:“好吧,唉……爸爸给我起了什么名字?”
嘴上脸上都是一副沮丧的模样,心里欢呼雀跃。
学校里可就没人监控她的一举一动了,还能变相给母亲白嫖个尽职尽责的保姆,愉悦!
“由纪,日语里就是‘雪’的意思,很漂亮的名字哦,小由纪。”
工作人员笑着给她点了热带水果综合披萨,额外要求店员多添两份小料。
——真是个容易快乐的好孩子。
第21章
来到东京的数周后, 小爱丽丝终于有了个岛国本土名字,从此正式更换为父系这边的姓氏名称,借以与母亲爱丽丝·维尔根特区分开来。当然还有件更为重要的事,那就是——眼下国小也已经开学快两个月了, 显然不能再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继续拖延下去。
于是她只能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被塞进学校。
头天下午刚得到通知, 不到十二小时就顶着尚不熟悉的新名字站在教室讲台上“自我介绍”。
说来也是好笑, 类似这种“归国子女”, 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先进入国际学校平稳渡过一段时间以适应这个全新的国度。然而为了更好掌控这个孩子,在相泽谦吉的推动下正式更名为“森由纪”的小爱丽丝·维尔根特被送入完全没有任何过渡期可言的公立学校。
她们居住的社区覆盖范围很大, 因着近来逐渐抬头的少子化趋势学生数量倒也不多,三年级生一共只有四个班。被领进教室时小姑娘就注意到,空间里所有学生,带上她自己加起来也凑不满三十人。
确实有够惨。
“这位是刚从德国回来的森由纪同学, 大家要好好相处哦。”
一群平均八岁的小朋友呆呆盯着明显应该属于高年级的“转学生”,良久不语。小少女也不着急和他们互动来往,装聋作哑充作听不懂日语的样子。
该表现出什么模样?
说话直接、有点吵闹、顽皮且大大咧咧的活泼女孩……在工作人员身上试过的这种形象比较符合岛国人民对“归国子女”的刻板印象。
“咳咳。”现场气氛有些尴尬,班主任远目:“森同学,你去坐到夏油同学旁边,那里还有个位置。”
——开学一个多月快两个月才来报道、又是混血儿, 太容易被其他学生排斥孤立, 不如把她和另一个长期游离在集体外的问题儿童安排在一起。
被点到名的男孩慢慢举起手, 森由纪扫了一眼, 马上认出他正是住在隔壁的小不点。
嗯,就是那个吓得关上窗户再也不敢冒出来的小家伙。
夏油杰放下手, 习惯性低着头, 从垂下的头发缝隙里偷瞄“转学生”走下讲台。她走路的姿势很奇特, 就像脚底隔着层空气般凭空摇曳, 轻飘飘的。小孩子说不出理由,只觉得她和平日里接触过的女性全都不一样,怪好看。
以及……森同学个子好高啊,快有一米七了吧?
当然了,相似的配色以及怪物消失之谜都是引起好奇心的重要组成部分,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又瞄一眼。
由纪察觉到小男孩偷偷看自己的动作,坐下后故意左手撑着下巴,矮下去用肩膀撞了撞“未来小弟”:“呦~”
青春期尚未到来,又存在着年龄差,夏油杰活生生被转学生衬得像个一年级小朋友。她甚至欠欠的用手往自己头顶比划,在高度上暂居下风的男孩顿时气成青蛙——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略长的头发也挡不住。
“嘻嘻,别生气啦,请你吃这个!”
桌子下面伸过来一根自制Pocky,沾着巧克力的一头嚣张摇晃。因为某些特别原因经常被其他同学躲着走,夏油杰这还是头一回遇上敢主动和自己分享零食的女孩。
他想了想,决定原谅她,接受这份代表友谊的食物。
“我听说这边的习惯是大家要凑在一块吃午饭,一起,嗯?”
椎名准备的零食和便当都挺不错,就是量少吃不饱,当然得想法子从其他地方捞一点。
男孩略略抬了下头,微长黑发下露出双紫色狭长凤眼:“哦,好。”
嘴角抿起小小的弧度,
虽然新同桌说不来哪里有点怪怪的,但是……不讨厌。
她并不危险,至少没有那些怪物危险。
成功从别人那里预定到半分午餐,由纪放过身边的小朋友,把注意力转移到前后左右。
——基本都是些降生在中产阶级家里生活无忧的幸福孩子。
比起克洛斯特街和码头上一年到头光着脚奔忙的儿童来说,有人天生在罗马,有人天生是骡马。
“森由纪!站起来!”
新来的学生就像屁股上生了刺一样一刻不停的动,任课教师忍无可忍决定不忍:“站到走廊上去!”
动归动,教师说话她还是会听,小姑娘立刻起身出去,隔着走廊窗户朝因为担心而望过来的同桌做鬼脸:“咩!”
“噗——”
男孩没能忍住笑声,很快成为第二个被老师点名赶出来的倒霉蛋。
夏油杰:“……”
我就不该多看那一眼!
空荡荡的走廊上多了两个孩子,由纪低头看看郁闷不已的夏油杰,突然想起痨病鬼渔夫家那个总是拖着鼻涕的小家伙。
也不知道贝尔西歌舞剧团倒闭,自己又离开,他们将来的生活该怎么办。
不过她也绝对不是那种会把别人的人生背在自己背上的人,眼下刚好有个更好玩的小东西,小姑娘马上就把过去的小弟们抛到脑后,一掌拍在新小弟肩头:“安啦,有什么不会,我给你讲。”
她只是没进过学校而已,在佣兵团里摔打数年,怎么也不至于看不懂三年级课本!
“你还是先把话说清楚吧。”
夏油小朋友翻了个白眼。德式日语倒也不是听不懂,听得耳朵难受而已,放在外国人里横竖当得上一句“君之日本语本当上手”。
奈何小孩子嘛,自然要挑同伴的缺点踩上一脚找找场子。
森由纪抬起下巴,斜过眼睛去看他:“那我向你道歉哦,以后争取在你笑不出来的时候做鬼脸。”
“所以关键点是怪我没有忍住吗?”夏油杰目死吐槽,女孩子理所当然大点其头:“没错!你真是个聪明人!”
那我真是谢谢您的高看了啊!
站了十分钟,两个罚站还敢说小话,甚至越凑越近就像两只毛茸茸小黑猫的小朋友们被教师赦免,得以回到座位上继续上课。主要是惩罚根本起不到效果,与其放他们两个在外面越讲越大声,还不如摁在教室里,好歹能控制在也就做做小动作的范围内。
午间下课铃一响,由纪便迫不及待从抽屉里取出椎名早上准备好的便当。虽然是凉的,但它奢侈的有荤有素有主食!扭头看向隔壁夏油,男孩还在慢条斯理解风吕敷呢。
“有什么好吃的吗?”
二话不说先把鸡腿肉叉起来塞进嘴里,女孩扫了眼教室里其他同学的午饭……很好,她知道该把哪几个小家伙发展成“预备食堂”了。
一顿风卷残云,小姑娘清空自己的盒子后目光灼灼盯住夏油杰。男孩从她第二次看时就反应过来,放下筷子把午饭推出去:“森同学没有吃饱?”
“当然吃不饱啊,咽下去都不知道填在哪个角落里!岛国人都吃这么点的么,我看你这也没有多少。”
她嘟嘟囔囔抱怨着,拿起夏油杰的饭盒开始第二顿操作。当初就是因为饿得实在受不了溜进教堂里偷东西吃被德纳尔神父抓住,才会为了活命而加入他的佣兵团队打工。
不然的话,老神父也就只是个为她做过洗礼的普通神父。
“额,那……”
她吃饭的速度很快,动作很迅猛,但是并不难看,反而让人有种投喂小动物的满足感。夏油小朋友迟疑片刻,犹豫道:“那我今后要我妈妈多准备些,分给你吃。”
“……”
由纪把章鱼肠咽下去,收起笑意盯着夏油杰仔细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这个矮墩墩一看就很好欺负的男童没有半分虚伪客套,他就是这么想的。
天生性格温柔?滥好人?
不。
“济弱扶倾”能让他满足,即便还是个小屁孩,却已隐隐有了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他凭什么?整个班级里所有孩子家庭背景基本近似,不存在经济上或从父母那里得到的额外优越……
克洛斯特街上多少底层的孩子都在她手下混饭,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想过要分一口回馈给她。这当然是因为那些孩子和自己一样全都两手空空,不得不紧紧抓住能够得到的一切。森由纪理解贫乏带来的苦痛,但这并不妨碍她用最大恶意去揣测初次接触的任何人。
“你怎么了?”被她无机质的紫色眼睛看得发毛,夏油杰悚然而惊。由纪迅速换上傻乎乎的白痴笑容:“你人也太好啦!真是个大好人啊,夏油君!”
“你说话太直接了。”
夏油小朋友红了脸,背过身压着铅笔滚来滚去:“食物而已。”
但就是这口食物,有时却能艰难得逼死一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