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个改变一切的夜晚,禅院甚尔笑得仿佛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你换主意了?”
“因为情况发生了改变,更困难的对手还是交给你,分头行动效率更高。”森由纪露齿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实在难得,错过可就太可惜了。”
“留守在本部的所有普通成员都会是我的‘遗嘱见证人’。”
禅院甚尔耸肩:“我无所谓,你只要别让我输得血本无归就行。”
“我做事从来不凭运气。”
不凭运气,也就是把握十足的意思。因为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可以说从小到大就没有好过。女孩子抽出白纸写下武器调用许可塞给他,青年接过来一看,吹了声宛转悠扬的口哨:“这个配置,炸翻国会都绰绰有余了吧!”
“有备无患嘛,你不是有条丑丑的虫子很能装吗?”森由纪看不见,但是真依告诉她堂兄不知道打哪儿弄了个肉呼呼的虫子扛在肩膀上充当移动仓库。她也试着摸过那只虫子诅咒,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凸出一条光滑冰冷有弹性的不明物体,拍起来啪啪作响,怪有趣的。
Port Mafia的武器库基本上被她一个人填满,一水儿俄式装备。“组合”因为这件事还不满了很久——明明我们这里也有好东西,您怎么能偏心毛子一家呢!
“随便用,扔完了买新的,下一批买美械。驻军基地里什么配置,咱们就什么配置,合作伙伴的心情也得考虑到位嘛。”大小姐她不差钱,今天这种特殊情况也不用讲究什么战术,火力洗地就是了。
比划了个“OK”的手型,禅院甚尔大摇大摆前往武器库取东西。
——所谓男人的浪漫,不就是点炮仗么!
将豢养在身边的猛虎放出去,森由纪低头整理着今天出门前专程换上的米白色新裙子。最近这段时间她尽量让自己三餐规律按时休息,健康状况较之此前有了明显好转,体重回升衣服穿在身上也不再显得空荡荡的。
心情逐渐亢奋起来的她一一检查过藏在各处的工具与武器,克1洛1格固定于腿环被裙摆完美掩盖。
“真希,等真依回来后你们两个替去我向结衣传话,就说甚尔先生今天晚上有场生意上的应酬必须得去,请她放心。陪她去幼儿园接到小惠立刻返回居所,天亮前不许踏出家门半步。”
三位离家出走的禅院弄了栋藏在中产社区里的一户建居住。在太太的压力下禅院甚尔不得不接受两位未成年堂妹挤在家里,为了捞回本钱他“天才”般的有事没事抓来真希真依训练体术,打着给老婆上个保险的小算盘。
至于说儿子?那不一样可以扔给堂妹们带么!就算她们以此等价交换了房租吧。对此双胞胎表示喜闻乐见——免费的教练,有什么不好?
禅院家的亲情,外人一般都看不懂。
将真希留下等待真依,森由纪做好与便宜爹“共进晚餐”的准备,起身前往首领办公室。那个人突然要和她一起吃晚饭,目的大约是想拉个弱一些的异能力者一起进入迷雾。
目前Port Mafia内部只知道【杯子】与毒素有关,不清楚它还有治疗的另一面。站在森鸥外的角度上看,只要不发生任何位置的肢体接触,想解决掉它并不难。而具现化的异能力之间往往会先行展开内斗,这样一来也就有了牵制异能生命体爱丽丝的办法。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巧妙又安全的法子,前提是【杯子】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无害。
第72章
薄暮时分, 从车站走出一小股贪图低价不顾安全警告的游客。提醒归提醒,降价促销归降价促销,旅行社是做生意的地方, 不是运输公司, 更无需保证“货物”是否完整往返。
横滨街头连日发生数起暴力冲突事件,为了保护自己, 警察不得不放弃维持社会秩序的工作内容。经历过前几年动荡时期的本地人同样经验十足,基本上都知道这个时候没有要命的事就别出门了, 也就外地游客敢这么大喇喇的在夜色即将降临时四处乱走。
“请各位跟紧团队, 不要落在后面以免迷路!”
负责带团的导游绷紧了神经, 迫切想将游客们领进酒店安顿, 越快越好。
眼下有钱还有空闲坐着大巴四处旅行的基本上都是些头发花白的退休老人, 今天这个团里却额外多出了个同样白发但非常年轻的“游客”。
——他只是刚巧和旅团坐在同一节车厢, 也许听了导游“略带”修饰的介绍词,下车后就一路坠在队伍尾巴上不远不近的跟着。
对于咒术师来说,横滨是个特殊的地方。按照同类型其他城市的平均情况看, 黑1道如此猖獗人口密度又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想也得三五步就遇上个诅咒, 二级满地走一级多如狗才符合规律。
然而这都能在大街上听见枪声了, 举目望去四周却干干净净,这片土地仿佛被什么东西笼罩着屏蔽在咒术世界之外。
年轻人跟着老年旅行团走了一段距离, 停在路边朝两旁张望——此处树立着“出租车停靠点”的牌子,然而一辆等着拉人的车也没有。嗯,没有接过这边的祓除任务, 没来过这座城市, 也没有具体地址, 只能仰赖本地人指点。
他翻出手机低头抠了一会儿, 又等了快一个小时才勉强等来一辆。
出租车司机的技术还不错,精准停在等待区黄线内。年轻人抬头看了眼车牌号,收起手机双手抄兜走过来:“你好,去P……啊,不是,去森氏航运会社,应该不难找吧!”
“……森氏航运会社?”
司机转头看他看了许久,目光一一扫过对方穿着的黑色的学生制服以及搞笑黑色圆形小墨镜。现在道上的年轻人……不流行穿西装了吗?
也就是今天有点空闲出门兼职,换一个人绝对哭着把这小子赶下去。
确定对方没有更换目的地的打算,他这才转回去发动车子:“好吧,全程大约需要两小时,会根据具体情况适当调整路线,请您谅解。”
真不是恶意绕远想多收些费用,实在是有的路段与“安全”二字无缘,避开这些地方才是对乘客生命负责。
“知道啦,快到地方要记得提前提醒我哦!”年轻人腿太长,动来动去挪了好几个姿势也不舒服,最后只能委委屈屈伸到座位底下。他应该是个性格活泼的人,手脚根本闲不下来,好不容易坐稳便马上扒着前座的靠背边向外看边找司机聊天:“ 好像有烟花的声音耶,路上人也好少,大家都在参加活动么?”
嗯……该怎么解释呢?那种间隔数年便出现一次的,应用了先代烟花燃放技术的,集体参与的,街头活动?
“……”
司机完全没有聊天的心情,踩下油门行驶在萧条空旷的道路上:“森氏航运会社本部位于港区海岸线旁,请您坐好扶稳。”
“那是个什么样的会社呀?我在京都见过他们家的大小姐,真好看呀!”
年轻人说话声音都变甜了,美滋滋的像是回忆起了某段美好时光。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大小姐?听说确实很漂亮,性格也温和,可惜身体不太好,一年里总要有大半时间在外修养。”
年轻人跟着大点其头:“就是就是!感觉碰一下就会跌倒的样子!”
与此同时,被人议论着“性格温和身体虚弱”的森由纪,正与父亲森鸥外隔了张欧式长桌面对面坐着。
“我让人专门准备了你可能会喜欢的食物,试试看?”
摇曳的烛光中,森先生的脸在光线明暗间若隐若现。森由纪看了眼面前的盘子,叉起截熏肠咬了一口:“还不错。”
她对家乡的食物并没有什么特别追求,一定要想出点偏好的话,熟肉和甜品都是首选。也可以这么说,无论世界上任何国家的餐点,只要熟了,能吃,她就都能顺利咽下去。
“你喜欢就好,旁边有利口酒,如果愿意也可以尝尝。”
森鸥外看着女儿皱眉尝试饮料,略有点好奇:“好喝吗?”
“凑合吧,我比较喜欢百利的甜奶油酒。”那并不是昂贵的奢侈品,普通便利店就能买到。比起组织里其他大权在握的年轻人,大小姐反倒朴实得令人意外。森由纪摇摇头,放下手里的杯子,显然不是什么奉公守法到成年后才会去接触酒精的人。森先生垂下眼睛低低笑出声:“口味上你们也很像。”
烛光中坐在长桌对面的女儿已经完全是个大姑娘了,五官轮廓酷似母亲,细节之处却又像极了父亲。她穿着米白色连衣裙,被摇曳的烛火染上层橘黄,乌黑微卷的长发垂在一侧,露出白皙颀长的颈项。
——就像翕动着羽翼的蝴蝶,纤细到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折断。
森由纪任由父亲远远打量自己,慢悠悠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对她使用药物是没有效果的,无论哪种。
夜色越发浓重,白色雾气不知不觉笼罩大地,远些的地方传来一连串爆炸声。
“中也君带着人手去东京出差了呢,赶在这个时候上门打扰,真让人不快。”森鸥外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指尖闪烁着锋利的银光。
森由纪推开面前的盘子,顺手从边上拿了把餐刀握紧:“那就一起去看看?”
他们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更不必说森先生上过战场且在军队里待了那么久。在这场仅限于异能力者的战斗中,留守的首领才是防卫力量。
走出办公室,本部里的普通人就像突然蒸发了一样尽数消失,寂静的回廊里脚步和回音重叠在一起。
“这里是专门预留的紧急通道。”森鸥外走在森由纪前面领着她穿过曲折的暗道,看似毫无防备的背对着女儿。
最后一扇很有几分复古气息的电梯门缓缓开启,薄纱般的白雾瞬间涌入。就像被冰冷刺骨的瀑布当头淋下,异能力随着热量一块被带了出去。他们离开建筑物遮挡走到空旷开阔之处,森鸥外突然向一侧闪避,巨大针筒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砸了个坑。
“哇哦~”
森由纪及时停下脚步,挑眉观察着面前的拟人化异能力。
穿着蓬蓬护士裙,带着绘有红十字的头巾,以粉白色为主的金发幼女漂浮在空中,手里抱着玩具般的针筒。指尖传来细微触感,她低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女孩——黑发蓬着扎成一条辫子拖在脑后,打着补丁的裙子外面罩了条洗到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围裙。
两个五官几乎一模一样,连身高也相差无几的小姑娘遥望彼此。
有人天生在罗马,有人天生是骡马。
“去吧。”
少女松开手,【杯子】攥着围裙一步一步走向漂浮在空中的【爱丽丝】。
森鸥外眯起眼睛——女儿和她的异能力之间似乎呈现出了超出预计的情况?
平凡的女孩走到小护士脚下,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精致幼女。她不会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攻击手段,只是安静站在那里,仿佛一道阴影溶于黑暗。
【爱丽丝】完全被新出现的【杯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针筒笔直照着她砸去。【杯子】歪歪倒倒向旁边推开,可以看得出她比她的异能力者还要不善搏斗。两个女孩一追一逃,很快就打到其他位置继续拆迁。
森先生攻击性比他女儿要强得多,这一点可以从两个异能力的表现看出来——【爱丽丝】几乎追着【杯子】揍,要不是黑发女孩动作敏捷擅长躲避,恐怕早就被针筒砸扁了。
一看就知她早已习惯挨打,无论何种险境都能护着要害苟住。
“亲爱的?”餐刀的刃尖被男人握在掌心,森鸥外摆出张无辜脸平视少女。森由纪抬头笑得柔软甜蜜,眉眼舒展着仿佛迎向春风盛开的花朵:“您可千万别说没想到。”
不能说没想到,只是对她的行动力有了全新认识。
“你本来就是我的继承人,唯一的一个。尤其在太宰叛逃后,Port Mafia的事业迟早有一天会交在你手里,这又是何必呢?”他松开餐刀,并掌敲向她的手腕。森由纪及时松手,银制刀具掉落地面敲出清脆音节:“是吗?我不信。”
血缘关系对森先生而言还不如利益交换来得牢靠,恰好森小姐也是这么认为。放在这种时候展开讨论,无非转移视线互相试探罢了。
森鸥外像是面对胡搅蛮缠的小女儿那样露出牙疼表情:“亲爱的,一开始我们就谈过这个,不是么?我确实没法像其他男人那样做个慈祥的爸爸,但我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随意伤害你。”
“我很抱歉,事实是没有别人伤害我,除了你。”
说话间一人投出藏在手中的手术刀,一人拔枪击飞迎面袭来的锋利武器。刷新过武力值评估,森先生举起什么也没有的手皱眉道:“虽然不想多做解释,但……退役前我是有军衔的军医,在大使馆也承担武官职责,亲爱的,那个年代跨国婚姻本就是个天方夜谭,尤其我还是个军人。”
“您是个医生,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森由纪从裙摆下抽出弹鼓替换掉克1洛1格过于精致小巧的原装弹匣:“没有人该比一个全科医生更清楚怎样才能避免让不打算娶的女人怀孕。”
“我并没有说不娶你母亲?”他试图将话题带往其他方向,女孩子“吃吃吃”笑了几声,偏开枪口示意他移动位置:“您似乎忘了,维尔根特宅对面就是一座教堂。在您留学前它就已经存在了几十年,在我出生后它仍旧站在老地方。”
“我不想听解释,完全没必要。您和我母亲的事,还是由您二位自行解决。”
另一柄手术刀迎面飞来,森由纪只来得及开枪击飞面前的诱饵,紧接着肩头一痛,握紧克1洛1格的右手无力垂下:“啊,原来首领的枪法也很好呢。”
“所以说你真的很像我,这里有点疑惑。亲爱的,你不可能在这种地方疏忽,究竟还有其他什……”
冰冷潮湿的小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手腕,那里没有被白色手套包裹。
“什么?!”胸口传来烈火灼烧般的痛苦,呼吸困难,视线模糊。森鸥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倒在地上无力起身。腥甜味儿充斥着口腔,血液呈粉红色不断喷溅而出——毒素破坏了他的肺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