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说梦话,呼吸声轻微,奈奈生忍不住想:零小的时候大概是很好带的那类小孩。
降谷零的头发比一般男生的短发稍长一些,发尾乖顺地贴着脖颈和脸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父母哪方的基因,整体发质很软,看着很好摸的样子。
奈奈生不自觉胡噜了一把,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那一头柔软的金发就随着她动作被渐渐揉乱。
有趣是有趣,可惜还是体会不到手感。
奈奈生停下手,忿忿地揉了揉自己床上的猫咪布偶。
降谷零大概是感觉到了,他本来在被子外面露出了上半张脸,这会儿发现不对,皱了皱眉,又无意识地往下面缩。
最后就只剩一头乱毛露在外面。
奈奈生叉腰,好笑地看着他睡梦中悉悉索索的小动作。
“也不嫌热得慌……”她戳戳降谷零的脑壳。
奈奈生自己也关了灯躺下,美滋滋地把难得一见的睡梦中的崽看了个够,然后将游戏挂在后台,切出去刷了刷社交软件。
出国之前她是没有SNS那些东西的,来了美国之后认识了不少人,才慢慢在他们的带领下注册了各种网站的账号,比如推〇、IN〇之类。
不过即使注册了,她也从没有发布过任何东西,只是偶尔登上去看看好友的动态。
ID是一串乱码,头像是离开东京那天早上她起床时拍到的朝阳,甚至还将IP地址做过反追踪处理,就是为了确保不留下任何能辨认她身份的信息。
也亏得她那些好友许多都算得上知名人物,粉丝量不小,她混在里面就像一个平台硬塞过来的僵尸粉。
没办法频繁和好友互动,只能偶尔上线看看他们的日常,即使如此,奈奈生也觉得很满足了。
这四年是偷来的时光,相比之前在组织里的生活,至少在洛杉矶,她看起来无限接近于一个正常人。
不用五六点就起床晨练,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训练场和全副武装的对手练习,也不会再因为总是带着一身伤而被同学排挤,更不用因为怕牵连到对方而小心翼翼地、和每个人都保持距离。
最重要的是,她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等待不知什么时候会到来的任务。
所有组织成员在潜移默化中都形成了这样的观念,那就是一旦加入组织,便再也没有了退出的可能。
对奈奈生和宫野姐妹这样从小在组织长大的孩子来说,那些冰冷恐怖的规则更是早就刻在骨子里。
《海上钢琴师》里的1900一辈子也没能走下他出生的那艘船。
而组织就是她们的船。
也注定会成为她们的坟。
可即使如此,奈奈生依然觉得,她是可以尽自己所能让明美和志保过得更好的。
提出留学是第一次尝试,她为自己和志保争取到了接近四年的自由,和两人从小就梦寐以求的普通人的大学生活。
奈奈生坚信,只要给她足够时间,等她越来越强,爬到越来越高的位置,她们就会拥有更多自由。
哪怕,是规则内的自由。
奈奈生看着自己账号的乱码id,思绪跑得有点远。
回过神,她翻了翻首页。
冰室辰也的最新动态是一张篮球的照片,背景是蔚蓝的天空和篮筐的虚影,大概是某天打完球之后随手拍的。
亚力克斯上传了一条视频,一只咧着嘴笑得阳光灿烂的大金毛坐在路中央,热情地狂摇尾巴,镜头一转,是火神大我垫着脚尖小心翼翼试图原路返回逃跑的样子。
“汪!”
金毛嗷了一声。
火神大我也跟着嗷了一声。
视频以亚力克斯对着狗狗温柔到瘆人的一声e on,和某个怕狗的人惊恐的你别过来啊啊啊结尾。
还有邻居家打网球的小学生难得上线,po了张青少年网球赛冠军的奖杯照,又一言不发地下线了。
点赞量很高,评论区球迷和女粉数量参半,嚎得都很惨烈。
“都四连冠了吧。”
奈奈生若有所思,给他点了个赞,还评论了一句“好棒,恭喜你!”
淹没在粉丝的茫茫回复里,显得相当不起眼。
奈奈生刷着他主页里寥寥几条动态,竟然全是关于网球的。
她不由得又想起降谷零的相簿里,零手拿奖杯笑着的那张照片,心里有点难受。
刷着刷着就泛起困意,她回到游戏,看见降谷零不出所料地依然保持同样的姿势睡着。
今天看来是没办法说晚安了。
奈奈生边想边打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湿润,视线渐渐模糊。
⚹
降谷零是被清早从窗帘一侧照进来的阳光晒醒的。
这一觉睡得太沉,醒过来的时候他还有点分不清状况。
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
谁给他盖的被子……
电影呢……
降谷零茫然地睁着眼看天花板。
然后忽然一激灵。
什么电影,奈奈生呢?
她又走了吗?
他没抱什么希望地正想叫她,就听见女孩子的声音非常刚好地在耳边响了起来。
“零……”她明显还没睡醒,说话黏黏糊糊,带着鼻音,“你醒啦。”
然后又慢悠悠地跟他说了声早安。
降谷零:“!!”
他一个翻身坐起来,下意识看向枕边。
没有人……
当然不会有人。
但奈奈生的声音就在很近的距离响起,刚刚一瞬间他还以为……降谷零突然清醒了。
他咳了声,“你昨天晚上没走?”
奈奈生刚才半梦半醒的时候摁亮手机,看见降谷零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样子,才想起来自己睡前忘记关闭程序了。
于是说了句早安,但整个人还赖在床上,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对啊,我不小心睡着了。”
她声音里困意浓重,好像随时都会再睡过去。
降谷零想了想,“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不吵你。”
奈奈生还没回话,他咬了下唇,又补充:“但别走行吗?我今天没有排班。而且我们的电影……不是还没看完吗?”
奈奈生阖着眼皮,脸颊蹭了蹭枕头,闻言笑了下:“好啊……那你要陪我睡觉吗?”
她漫不经心的,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做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发言。
降谷零差点翻到床下去。
他动作噌噌地下床,起身,憋了半天,最后决定装没听到。
“我洗漱去了。”
奈奈生闭眼听着降谷零咚咚咚地冲进卫生间,又咣当一声关上门,不知道碰翻什么,闹出了好大一阵动静。
“太不禁逗了。”
她自己在床上翻个身,嘟嘟囔囔地吐槽。
奈奈生习惯早起,赖床也赖不了多久,闭目又浅眠一会儿,在降谷零从卫生间出来前就再次睁开了眼。
“零,你今天要不要去晨练?”她跑到门口叫他。
同时用指尖轻敲屏幕,叩击在门板上,发出敲门声。
敲了半晌,门打开了,降谷零叼着牙刷出来,无奈,“就不能等我出来再说……话说你已经睡够了?”
奈奈生一听就是已经彻底清醒了。她醒得倒快,精神奕奕的:“嗯!”
降谷零松开门把手,敞着门,返身回去想把嘴里的泡沫吐掉。
就听见奈奈生顿了顿,在身后一本正经地——
“因为没有零零在身边陪我我睡不着!”
降谷零:“噗!”
奈奈生看着两手撑住盥洗台疯狂咳嗽的降谷零,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走了……
闭麦洗漱去。
洗漱完回来,奈奈生拿着手机到餐厅,边弄吃的边看见降谷零也从卫生间出来了,刚刚咳得太狠,漫起来的血色还没完全褪下去,小人的脸看起来黑里透红的。
奈奈生:“这么一看气色还蛮好的哈。”
降谷零脚步一顿,气冲冲地抬头。
奈奈生看着少年脸上大写的不爽,笑得肚子疼。
“今天早上吃什么?”她边笑边问,“做点别的吧,家里还有什么材料啊?”
降谷零:“……”
降谷零:“鸡蛋番茄生菜培根白面包。”
他木着脸报出一串,显然已经破罐子破摔,甚至还好奇地反问,“你昨天不是都看到了吗?”
奈奈生:“对哦。”
厨艺停留在入门水平的降谷零和比他好不了多少的奈奈生两个人对着冰箱里的材料,发愁。
“完了,我觉得我陷入了思维定势。”奈奈生抱着脑袋,“我看着它们只能想到三明治了,救命。”
已经连着吃了三天三明治,降谷零也有点受不了,他挽起袖子,“算了,拌个沙拉吧。”
这个总不会出错。
正想拿材料,门铃响了。
“Zero?”
门铃声里夹杂着一道清朗的声音。
奈奈生惊讶地看过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有人来找降谷零。
降谷零倒是一听见那声音,眼睛就亮了。
他步伐很急,三步并两步走到玄关把门打开,“景?”
黑发少年站在屋外的阳光里,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扬起温和笑容。
“Zero,好久不见。”
第29章
奈奈生悄悄打量诸伏景光。
男生留着黑色短发,比降谷零的头发长度要短一些。眼睛形状很特别,和零刚好相反,是很少见的眼尾上挑的凤眼,眼睛很大,瞳色是浅淡的蓝,说话时似乎总含着温柔笑意。
看着很好相处,让人忍不住就会心生好感。
奈奈生看着诸伏景光的长相,总觉得有些眼熟。
随即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不就是降谷零那本相簿第一页的合影上,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个小孩子吗?
那时的两人都还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一个倔强一个温和,看起来莫名的和谐——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认识了啊。
诸伏景光带了一些和果子做伴手礼,两人太熟了,降谷零不太客气地接过来,笑笑,“刚好当早餐,谢啦,景。”
奈奈生心里一动。
他们对互相的称呼都挺特别的,景光叫零是Zero,后者叫前者则是一个单字Hiro。
“你没吃早饭吗?”诸伏景光换了鞋,熟稔地走进公寓,探头探脑,“对了Zero,我刚刚在门口怎么听见你在跟人说话?家里还有别人吗?”
他忽然想到什么,倏然看向他,“该不会是女朋友!”
“才不是!”降谷零推了他一下,听见奈奈生似乎在笑,更不自在。
那家伙笑什么啊,被误会了很开心吗?
不想还好,这么一想他更坐立不安,推着诸伏景光往屋里走:“自言自语而已,家里没人,不信你自己看。”
景光还在问:“那你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心虚?”
降谷零:“……”
降谷零:“我没有!”
诸伏景光一下笑出来。
顺从地被零带进屋内,他看了眼房间,嗬一声,“过得不错嘛,投影仪都有,看来我白担心了。我今天本来都做好要来帮你收拾房间的准备了。”
奈奈生:“哦嚯,诸伏同学还是很了解你的嘛。”
降谷零想起不过半个多月前这间房间的样子,心虚地移开视线。
又压低了声音问,“你如果真的担心我,为什么搬家之后都不回我消息?”
诸伏景光脚步一顿。
“抱歉,Zero,我搬家没多久就把手机弄坏了,换了新的之后之前的联系人信息都不见了。我记得你当时还住在亲戚家,就给你亲戚写了信,但都没有回复……所以我只好趁着暑假回来找你。”
他听起来相当抱歉,“我先去了你亲戚那里,他们说你已经不住在那了,给了我这个地址,我才知道你搬出来自己租了一个公寓。”
奈奈生安静地听他讲,慢慢蹙起眉。
降谷零除了父母之外,竟然还有别的亲戚,那为什么他们始终没有出现过?
纵然已经可以靠打工养活自己了。但降谷零说到底还是个法律意义上未成年的在校学生,他们是有多狠心,能让他休学之后靠打ㆍ黑工去养活自己和偿还债务?
哪怕不提供金钱支持,偶尔来看看他呢……
奈奈生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隐情,而且大概率涉及到那个条件和目标全是???的主线任务零的过去。但比起那些,她心底第一时间升起的还是对零的心疼。
“Zero,你为什么突然搬出来?”景光偏过头看他。
“这里离打工的地方近,而且一个人住也方便。”降谷零不愿多谈,几句话糊弄过去,打开景光带来的和果子,“你在哪买的?”
诸伏景光看着降谷零,目光清明,将他的躲闪和回避看得一清二楚。
“楼下便利店。”
他也跟着降谷零坐下,随口说。
谁都有不愿意提起的秘密,景光再清楚不过。毕竟他自己也是如此。
降谷零白了他一眼。
点点包装盒上的产地限定几个字,睁着半月眼,一副你是不是觉得我瞎的表情。
他就是随口一问,其实一看就知道那是景光一路从家里带过来的。
景光催他:“你快尝尝,这里面的大福超好吃。”
降谷零听话地拆开。
“不过一大清早吃和果子有点腻了,你们家还有别的吗?”景光明明是第一次来,却完全不觉得拘束,起身看了圈,非常自然地走到冰箱旁边,“我说不定可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