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从箱子最底下拿出一件衣服时,从那口袋里掉出了一枚小小的U盘。
两人动作同时顿住,目光凝在那U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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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猛然打开房门时,正撞上慌里慌张想要逃跑的四个人。
“你们干什么呢?”他一惊,伊达航他们讪讪地回身,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景光轻咳一声,“Zero,我们有点担心你。”
就像降谷零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发现了景光一直在追查当年案件的事,景光他们也多少猜到了当年那场意外中一定还有隐情。只是零一直不说,他们当然不会主动提起去戳他痛处。
景光当初是因为偶然听到相关线索才重新开始了调查,刚刚零的表现和他简直如出一辙。四人这才担心地跑来偷听了。
“Zero,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他们隔着门板听不真切,但房间里一直隐约有声音传出来,降谷零总不会是在自言自语。
降谷零模棱两可地答,“我打了个电话。”
他穿着齐整,显然正要出门,四人打定主意拦住他,“有什么我们可以帮的?”
降谷零犹豫片刻。
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按了下眉心,报出一个地址,并简单解释了事情经过。
“你的意思是,当年的犯人会在这里跟你见面?”景光忧心忡忡。
“放心吧Zero,有我们在,他做不了什么的。”
伊达航和松田阵平同时开始撸袖子,萩原研二宽慰他道,“真有什么情况,我们也会拦住他的。”
“不……”降谷零垂下眼睫,“我是希望你们能拦一下我。”
几人同时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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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沉默着赶往赴约地点。
拜托景光他们暗中埋伏可能是对的,奈奈生心想。
他们两个人都太不冷静了。
他们从零父亲的衣服口袋里发现的那枚U盘是空的,里面只存了类似证件照一类无关紧要的文件。
如他们之前所料想的,关于当年秘密的证据很可能已经彻底被销毁。
但那U盘依旧可以利用。
它上面印了降谷夫妻当年就职公司的logo,应当是公司内部专门定做,并发给员工使用的U盘。
降谷零直接将U盘拍照发给了中村,还在编辑文本,下一秒就收到他的来电。
“零,这是你从哪里找到的?”中村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急切,于是换了个问题,“怎么突然给我发这个?”
他的反应让降谷零想笑,眼底却泛起怒火。
降谷零声音冷静:“是我前几天收拾东西的时候从我父母的遗物里找到的,中村叔叔,其实这U盘里有些东西让我很在意,能不能找时间和您商谈一下呢?”
“叔叔,您之前是警察,这方面应该比我懂。”他压低声音,“我隐约觉得这里面的内容和我父母当年的意外有关……”
中村那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他似乎换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再开口时周围安静了不少。
“可以,就今天吧,我的事情刚好快办完了。我现在在这附近……零,你能不能一个小时之后来见我?”
他报出地址,又说,“你父母当年的事,其实我也觉得有些蹊跷。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一个人过来。”
“我知道了。”
没想到中村这么容易上钩,挂了电话,奈奈生冷冷重复:“不要告诉别人、一个人过来……”
这样的反应,和直接说我准备杀你灭口有什么区别?
她又在地图上看了眼中村报出来的地址,呵笑一声,“我就说怎么这么耳熟……这地方也太偏僻了。”
之所以说耳熟,是因为奈奈生也去过。
游乐园之类的地方她可能陌生,对东京都内这些僻静的地方反倒熟门熟路。
游戏内的地图基本同现实一致,奈奈生看到地名就已经回想起了那周围的环境。
中村报出的位置,又是一处人烟稀少的巷子。
他难不成还想再用一次当年的手段?
不,也许这次用不着那么麻烦了。
奈奈生回想起中村手上的枪茧,沉声:“零,还是要小心。这一个小时足够他做很多准备了。”
两人离开警校之后就和四人组分开行动了,降谷零打了辆车,直奔那个地址。坐在出租车后座,他用气声回复奈奈生,“我知道。”
奈奈生直接搭住了零的手,动作很轻,但接下来一路都没有放开。
她过去还会嫌手酸,但这次整整半小时的路程,她却一句话都没说。
降谷零的睫毛颤了颤。他戴了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低,遮住了眼睛。
幸好奈奈生在。
他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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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零付了车费,看着出租车开走,目光一扫,将周围环境尽收眼底。
这片地方靠近港口仓库区,离那辆肇事车被遗弃的地方不远,也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因为这片就是中村惯常活动的地方。
白天这一片还不算太冷清,但明显治安很差。一些路边蹲着顶着鸡窝头的小混混,头染得五颜六色,嘴里叼着烟,身旁放几个空的啤酒罐,被他们当做了烟灰缸,看着异常辣眼睛。
降谷零打量他们的同时,那些人也向他投来了不怀好意的视线,但被前者直接无视了。
他大踏步朝着中村和他约定的地方走。
那里远离主干道和商家,不良少年也少了很多,降谷零看了看周围环境,选了条仅容三四个人并肩通过的窄巷走进去,同时用手机发出两条消息。
一条给中村,一条给景光。
几乎同时有了回复。
中村发来很长一条,语气极尽长辈的关怀,最后说自己已经在附近了。降谷零懒得理会,直接切到了景光的回复。
后者只回了简洁明了的一句收到,却让他轻轻勾起唇角。
中村的枪茧还是让他多少有点顾虑。所以降谷零提前就说好,不需要景光他们参与对峙。他一个人去就够了。
中村的身影在五分钟后出现在了巷口。
太阳在他身后,他逆着光走来,奈奈生眯起眼,一下望见外套侧面轮廓下微微的隆起。
其实并不明显,中村还特意穿了一件宽松的夹克,是奈奈生对这太敏ㆍ感了。
身上能藏枪的地方一共就那么几处,她第一时间看的也是那几处。
“零,他有枪。”
明知道中村听不见她说话,奈奈生还是放低了声音。
“同样的方法他果然不会用第二次……也对,用枪要方便得多。”
降谷零颔首,神色淡然。
四年过去,他已经从当初那个面对持刃歹徒都还会不知所措的高中生,变成了训练有素的公安预备役,面对炸弹和枪械都能面不改色。让奈奈生看了也忍不住有点感慨。
中村警惕地观察了一路,小巷周围似乎只有一些穿着花哨、顶着乱七八糟的发型的不良少年和暴走族,面容年轻稚嫩,一看就是毛头小子,没有他熟悉的那些同行的气质。中村安下心,走进巷口,到降谷零身前时挤出笑。
“零,久等了吧。”
降谷零今天穿了一身黑,浑身包裹着冰冷的气场,同早上那个拘谨但会礼貌叫他叔叔的青年判若两人。中村一怔,再次提起警觉。
降谷零抬起头,帽檐下的浅灰色双眸一眨不眨盯着他,这一次彻底不加掩饰地,露出了眼底森然凛冽的寒光。
“他们在雪夜里,手握证据,等了你二十分钟。”
怒极时,他反而冷静,轻声开口。
“我父母……盼望着作为警察的你能来伸张正义,却没想到等来的是再残忍不过的刽子手。”
中村手朝着外套内摸去,想了想又放下,咧开唇角笑了:“别告诉我这是你今天见到我之后这短短几个小时推理出来的内容。”
降谷零冷冷看他,听见奈奈生和他耳语:“我会卡住保险拴,他没有机会开枪。”
她不会把他置于危险之中。
奈奈生舔了下有些干的嘴唇,感觉到心脏在胸腔内跳得一下比一下快,浑身血液都加速流动起来。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让中村血债血偿。
但是不行……
降谷零和她不一样,他是要成为警察的人。
“做警察真的很不赚钱。”中村卸下伪装,表情变得阴森,“我们那些大学同学,有去企业做高管的,有去银行干金融的,也有像你父母一样做技术研发的,哪一个不是赚得盆满钵满?我也只不过是在本职之外,顺便赚了点小钱而已。”
“你父母之前就职的那家企业,涉嫌洗ㆍ钱和恐ㆍ怖ㆍ融ㆍ资。我只不过稍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多赚几千万的外快。”
他懒懒地说,肩膀塌下,再也不见先前见面时那一副正气凛然的前警官的模样,“你父母大概是偶然发现了什么,竟然跑来找我商量。这不是断人财路吗?”
“啊对,公安你知道吧,刚好就是负责恐ㆍ怖ㆍ组织情报调查的。”
中村饶有兴趣地看着降谷零,看见他面部肌肉一抽,咬紧牙关看着自己,了然,“看来是知道。”
“不过知道也没用,你没有机会了。”
中村将手伸进口袋,掏枪的速度极快,显然训练有素。他在掏枪的同时就要拉下保险栓,却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阻力,让他震惊地瞪圆了眼。
只不过慢了不到那么一秒,手腕就遭到大力撞击,腕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下一刻就传来剧痛。
中村惨叫出声,手里的枪ㆍ支被甩飞到一边,降谷零攥着他衣领将他重重怼在墙上,后背狠撞上冷硬的砖墙,又是一声沉闷的重响。
中村的痛呼被强行卡在喉咙里,降谷零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挣扎不动,呼吸都开始困难。
断断续续,“放……手……”
“警察是,带着荣耀和使命感,下决心去守护这个国家和国民的人。”
“从警校毕业的那一天,你应该发过同样的誓言才对。”
降谷零的语调没有起伏,他手上用了能将人扼死的力度,语气却像是站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的优等生。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雪夜。
看到自己跌跌撞撞地踩过厚重的积雪,双目模糊,徒劳而枉然地一次一次按下快门,却怎么也看不清相片上的内容。
少年最终停了手,孑然一身站在风雪当中,看着肇事车远去的方向,眼里泛起冰冷的恨意。
他穿着校服。
他才17岁。
那明明该是最好的年纪。
降谷零有些恍惚。
他余光注意到少年胸前多出了什么,小小的一点金色,穿透飘雪,反着不自然的光。
那是一枚樱花警徽。
注意到它的那一刻,17岁穿着校服的少年忽然变成了22岁穿着警察制服的降谷零。
穿着一丝不苟,领带打得齐整,戴着白手套,肩上是金色细穗,怀里抱着警帽。
他猛然惊醒。
感官恢复,奈奈生的大吼清晰地穿到耳畔。
降谷零怔怔地松开手,中村顺势滑落。他从脖子开始都带着不正常的红,一落地就开始拼了命地咳嗽。
奈奈生起了一身冷汗,她哑着嗓子喃喃:“零,吓死我了。”
地上的中村忽然挣扎着爬起,跌跌撞撞地扑向不远处落在地面的手ㆍ枪,两人都没回过神,反应慢了一拍,余光注意到时他已经快将手ㆍ枪揽在怀里。
降谷零眼底闪出一抹厉色,想上前两步,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从高处传来。
“还是来晚了吗?”
松田阵平身手矫捷地从两米多高的砖墙上一跃而下,一落地就直接踢开了那把枪,他额上带汗,勉强挑起笑看着降谷零,“Zero,你别吓我啊。”
萩原研二也跟着翻墙过来,“班长和景光去叫警察了,警署有点远。”
他戴着一次性手套,捡起了地上的枪:“好了,没收。人赃并获,这位先生,恭喜你,你被逮捕了。”
两人脑袋上顶着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假发,一黄一红。远看还不觉得有什么,近看简直粗制滥造到极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把理发店剪坏了的假发捡回来套在头上了。
报完警的伊达航和诸伏景光也顶着同款假发和破破烂烂的衣服跑过来了。
他们四人这次显然是采取了假扮不良少年大作战。
“我们穿成这个样子去警署差点被当场逮捕,所以多花了点时间。”诸伏景光喘着粗气,“他们说马上就过来。”
“我们不放心,就先跑回来了。犯人抓住了吗?”伊达航一把拽下脑袋上挡眼睛的假发,问。
两人随即就发现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脸色都不太好看。于是齐齐看向了沉默站在原地的降谷零。
松田拍了拍景光的肩,后者会意。
伊达航沉下脸,上前两步死死按住了地上的中村。他擒拿术学得最好,用了死劲扣住中村的关节,表情冷然地无视了后者扭曲的痛呼。
松田阵平在这期间拿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一截粗糙的麻绳,和萩原研二一起三两下将中村捆住,最后狠狠收紧绳子,在他身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死结。
诸伏景光则转头朝降谷零走。
后者靠在小巷另一头的墙面上,胸膛还在剧烈起伏。他垂眸望着地面,鸭舌帽的帽檐挡住了中村,像在逃避看向倒在地上的那人。
也让景光因此看不清零的表情。
他皱着眉头走过去,停在零身前。
降谷零看见熟悉的鞋子,就知道是自家幼驯染靠近过来,他扯了下唇角:“景,我刚刚真的想杀了他。”
景光在面对当年的凶手外守时,表现得远比他冷静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