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一起从对车抱有极大热情的萩原那里,听来了关于这辆车的诸多具体介绍。
那会儿降谷零还不会开车,但奈奈生看得出来,他似乎很喜欢这辆和自己绰号相似的车。
她又想起刚刚关于下雪天的谈话,忽然冒出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波本望向她:“我送你。地址?”
奈奈生想到在她来之前就已经放在桌上的那杯酒,向他伸出手:“还是我来开吧。”
“……?”
“酒驾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她漫不经心地补充。
波本略微抿着唇,不知是不是这会儿集中了注意力,听见她的话并没有多大反应。
“抱歉,我不喜欢别人开我的车。”
奈奈生定定地看着波本,心底渐渐升起失望。
她收回手走到副驾驶旁,准备打开车门时听见波本开口:“那杯酒,我没喝。”
他似乎只是随口解释,坐到驾驶座上,而奈奈生愣了两秒才跟着钻进来。
波本开车很稳,车速刚刚好卡在限速上,在大雪天湿滑的路面上,要做到这点相当考验技术。
再加上拒绝酒驾这一点,这位组织炙手可热的新晋干部似乎意外的遵纪守法。
波本的车坐起来体验比琴酒那辆保时捷要好很多,没有了那挥之不去的烟草味,奈奈生的鼻子终于得到解放。
她将手肘支在窗边,抵着脸侧,沉默地看向窗外。
波本始终没有开口。一片安静中,感官却莫名变得敏锐。
奈奈生很快在呼吸间分辨出波本身上浅淡的气息。
是柔顺剂清新干净的味道,混在座椅本身淡淡的皮革味里,存在感并不强烈,可一旦意识到了,就再难以忽略。
奈奈生有些意外。
她这时才注意到,波本身上没有和琴酒还有贝尔摩德他们同样的烟草味。
他不抽烟?
这在组织里可太难得了。
奈奈生用余光去看波本的侧脸。后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单手把方向盘,开得又快又平稳,可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他又在想事情。
奈奈生不动声色地观察,随即忽然意识到,她对波本的微表情的解读好像全部基于对降谷零的了解。
刚刚的那个念头再一次冒出来。
奈奈生回忆着志保曾经和她提起过的、关于波本的那短短几句描述。
“那款洗发水你还在用吗?”
“没什么,只是今天有人跟我提起了那个牌子。”
“就是那个波本。”
洗发水……
她最喜欢的只有那一款,不止送给了志保,印象中她也买了一瓶放在降谷零的浴室里。
后来从公寓退租,搬到警校之后,那些东西也被他一起带了过去。
加上讨厌雪天,开RX-7,年纪、外表都相符,认得那款洗发水,还对她的声音有反应。
奈奈生越想越觉得荒谬。
不会吧……
第66章
如果……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
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以这种身份站在她面前?
奈奈生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
她上一次登陆游戏的时候,游戏时间是在五年前的三月。那会儿降谷零距离23岁生日还有几天,而如今面前的波本是28岁。
她错过的这五年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奈奈生真的以这个假设为前提开始认真分析起来。
零绝对不知道她的身份,他不可能是为了她跑来了组织。而毕业时正准备以警校第一的优异成绩入职警察厅的降谷零,绝没有理由突然性格大变,放弃大好前途和坚持了那么多年成为警察的梦想,跑来组织这种地方。
按照她之前听到的情报,波本加入组织是在四年多前。他一开始是以基层成员的身份在活动。
经过接近两年的暗中考察,才被正式接纳并给予了代号。所以奈奈生才会一直没见过他,毕竟高层和基层成员几乎不会有交集。
按照这个时间线,降谷零是在警校毕业后一年左右就加入了组织。奈奈生回想着这段时间零的表现,觉得完全看不出任何征兆。
尤其是在他刚刚将中村逮捕后。零应该已经彻底解开心结,将警察的荣耀和职守放在第一位了才对。
等等……入职警察厅。
奈奈生一愣。
她忽然回忆起零刚进入警校那天,两人在食堂聊起公安时她随口提到的那个组织。
记得她那时还开玩笑说警察厅里有个超适合降谷零的地方,难不成真的一语成谶了?
不可能吧……
公安0部那种地方,每年能有1个人加入都很了不起了。
可如果是降谷零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
奈奈生即使在这种时候,依然本能地对降谷零保持着绝对自信。
但这自信又让她茫然。
正是因为她知道零有多厉害,才清楚这件事虽然离谱,但放在降谷零身上,可能性好像又真的蛮大的……
真的假的啊。
心情像过山车急上急下,直到最后几乎推理出真相时,奈奈生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了。
“啊啾……”
她忽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好冷……”注意力被拉回来,奈奈生用食指蹭了下鼻尖,小声抱怨一句。
她拢拢衣服,缩在座椅里,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在车里坐了这么半天也完全没能暖和起来。看着窗外的雪景,完全没有欣赏的兴致。
奈奈生已经有好几年没过过这么冷的冬天,连件厚度合适的衣服都没有,看来得抽空去趟商场才行。
一旁不太专心在开车的波本也听见了她的动静,完全是本能地伸手打开了车里的暖气。
暖风从空调口徐徐送出,奈奈生愣了下,回头去看他。
波本的动作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地停了一下,他自己好像也反应过来,很快一言不发地收回手,唇线下撇,弧度很轻。
但就是给人一种心情很差的样子。
他从刚刚开始到底在不开心什么?
奈奈生依然不解,可再没了刚见到波本时的那种不耐。
那错过的五年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才让面前的人变得这样熟悉又陌生。但对奈奈生来说,降谷零就是降谷零。
她依然愿意怀抱和初次相见时同样的热情和兴趣去再次了解他……可要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大概是永远不可能了。
她的眼神一点点黯下。
如果让降谷零知道奈奈生和冰酒是同一个人,大概连那五年的回忆都会变得可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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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X-7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那是奈奈生报给波本的地址。
车停下时的惯性将奈奈生拉回神,她解了安全带,伸手去开门,“辛苦。”
拉了一下把手,车门纹丝不动,大概是还没来得及解锁。奈奈生将手搭在把手上,静静等待着。
她像在看着窗外的某一点发呆,周身围绕着低气压。
安室透转头看见她这副样子,皱了下眉,想到贝尔摩德交代的任务,到底还是开口:“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有事可以找我。”
奈奈生眨了下眼,报出一串数字,就看见波本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她口袋里的手机随后响起短促的提示音。
安室透将她的手机号备注成Ie,然后按了解锁。
奈奈生听见咔嗒声后立刻开门,迈步下车,准备关上车门时还是没忍住回了下头。波本靠在驾驶座上,已经收起了手机,却没有看她。
奈奈生只扫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很快关门离开,踏着积雪走向公寓。
那是明美租的房子。
她回来得仓促,根本来不及重新找房子,组织名下倒是有几处地方可以暂时歇脚。但她最后还是给波本报了这里的地址。
哪怕她根本没有钥匙。
直到奈奈生已经走上公寓的楼梯,安室透才转头望向她背影。
公寓的走廊一侧是面向街道的大约胸口高度的围墙,他看着奈奈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过一会儿又在五层出现,径直走到某扇门前。
她步子很慢,在门前蹲下,很快又站起,然后打开了公寓的门。
安室透收回视线。
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猛然收紧。压抑一整晚的情绪在这时才找到出口。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像的声音!
已经不仅仅只是相似的程度,如果闭上眼,他几乎都要以为是奈奈生回来了。
连身高外形都相仿……可她们年纪差了十岁,性格也完全不同。
冰酒用着奈奈生的声音,却说着她从不会说的话。
安室透眼底升起一抹怒气。
哪怕知道是毫无理由的迁怒,他依然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收起那些阴暗的情绪。
所以不自觉就摆出了那样冷淡的态度。幸好对方似乎也没有跟他深入相处的意思。
可如果抛去他作为降谷零的私人感情,单从卧底的角度来看,这次任务就是一次再好不过的机会。
贝尔摩德说冰酒变得不好控制,说明她对组织并不是完全忠诚。
他或许能利用寻找雪莉的机会去做些什么。冰酒本身的身份也很重要,这个21岁的姑娘大概是最接近组织真正核心的人之一。
接近她根本是百利而无一害。
即使没办法利用她,他只要正常完成自己的任务,先一步将雪莉找到,也一样可以提升波本在那位先生心底的价值。
只要尽早将组织铲除,他就可以回归降谷零的身份。
不用再提心吊胆、躲躲藏藏,小心地避开过去的社交圈,也不用再害怕给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等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去找她了。
安室透想起那条搜索结果,缓缓吐出一口气。眼底的纠结散去,他终于下定决心。
安室透发动引擎,临走前最后习惯性地往楼上瞥一眼,却忽然顿住。
距离冰酒进门已经好几分钟过去,503的窗户里依然没有亮起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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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生怎么也没想到房间里会是这样。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应该想到的……只是有意无意的,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明美是以犯罪者的身份死去的。
在她畏罪自杀之后,警方又回来将广田雅美的这处住所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最后在所有家具上都蒙了白布。
如今的房间看起来了无生气,只有玄关口因为没什么家具,还保留了原本的样子。
鞋柜上放着明美买的花,小小的玩偶装饰品在花瓶旁摆了一排,再旁边是一个空相框。
那里面本该摆着她和明美、志保三人的合照,大概是赶在警方来搜证之前就被组织的人拿走了。
奈奈生在玄关口坐下,又抱住膝盖,下巴抵着小臂,抬眸看着眼前的房间。
清泠泠的月光洒在屋内,照得整个房间一片惨淡的白。
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明美很擅长把家布置得温馨,为了迎接志保,她还专门多购置了很多东西放在家里。
奈奈生原本还以为,至少今晚回到这里之后她能暂时忘掉那一切睡个好觉,却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房间。
她低头,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
忍了又忍,还是颤抖着嗓音低低叫了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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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动不动地不知道坐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动静。
奈奈生一开始还以为是邻居路过。但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在门口停下了。
和她只隔了一道门,对方不紧不慢敲了敲。
“伏特加发消息过来,说你把行李箱忘在他那了。”
安室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来当这个传话筒。据伏特加解释,是因为冰酒把他和琴酒的联系方式统统拉黑了。
根据他收集的情报,雪莉会叛逃是因为她的亲生姐姐死在了琴酒手上。冰酒和雪莉关系亲近,难道和她姐姐也一样吗?
他退后半步,偏头望见大门旁的姓名牌。
【广田】
冰酒刚刚蹲下,应该是从门口这盆花下拿出了备用钥匙。
她在国外待了很多年,如果这里是她自己的住处,那钥匙不可能就这么留在这种地方。
这里不是她家。
安室透心里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从他敲门之后过了好一会儿,门那边才响起回应。
声音从很近的地方直接响起,没有脚步声,她好像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不怎么愿意张口。
更别提开门了。
“让他寄给我。”
“谢谢……”
冰酒慢了两拍才补上那句谢谢,然后又没了声响。会那样脾气暴躁地直接将身为高级干部的琴酒拉黑的人,居然还知道和他说辛苦和谢谢。
安室透又开始烦躁。
一旦看不见她,只是听着声音,他实在很难不将她和奈奈生联系在一起。
这道声音他太熟悉了。曾经有整整五年,他都在通过这道声音去努力分辨那个人的喜怒哀乐。
以至于哪怕过了这么久,他依然能轻松地通过那渐渐落下的尾音和语调的微小变化感受到对方此时的心情。
明明很难过,还偏要故作平静的声音。
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开始心疼。
就像刚刚听见她说冷时,明明在出神却还下意识打开空调一样。
安室透深呼吸,再次提醒自己这扇门后的不是奈奈生,语气冷静下来。
“案件才过去没多久,如果被警方发现有人在这间公寓进出,恐怕会引起怀疑……我觉得你应该不想让他们再进入这个房间一次。”
那一头安静了好一会儿,安室透也不着急,后退两步,站在靠近围栏的那一边等着。
奈奈生打开门,看见波本已经提前站远,就知道他早料到她一定会出来。
从容不迫地抓着她的把柄,让她看起来好像更狼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