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猜到我的任务了,那些是我必须要做的事。”降谷零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种氛围下突然提起这个,心里没着落的发慌,语气就生硬起来,“而且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才十八岁什么都不懂也不会的高中生了,奈奈生,我不需要你一直把我当作年下者照顾了。”
他说着说着,想起之前冰酒大包大揽、独自完成绝大部分任务的举动,心里一颤,反应过来之后嗓子哑了一些。
“换我来照顾你,我可以完成那些危险的任务,你甚至不需要出手。”
“那不是一样的吗?”奈奈生轻声说,“朗姆、琴酒和贝尔摩德他们迟早会发现异常。我很擅长伪装,但涉及到和你有关的事情的话,我没有那个自信能装作若无其事……”
“明美不在了,志保下落不明,他们正急不可待地寻找一个替代她们来制约我的把柄。”
她深呼吸,“零,如果他们发现我们的关系,你就会成为那个现成的人选。而他们也不会再需要一个活着的宫野志保。
Aptx-4869的研发已经告一段落,志保在组织眼里的价值不一定能再抵过她叛逃的事情。以琴酒对叛徒的惯常态度,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在组织行走,每一步都无比艰险,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怀疑甚至搭上性命。作为卧底的降谷零应该最清楚这点。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降谷零嗓音低沉,“不再联系了,还是做一对普通搭档?奈奈生,我做不到。”
奈奈生提到的这些他都想过,但他不觉得这是一件这么急切的事情,组织的高级干部并不常聚在一起,要等到他们发现端倪,应该还要很久。
他们明明有时间从长计议,而不是在刚刚相认的这个时间点,去提起这样残酷的话题。降谷零暗暗攥紧拳,却又明白奈奈生说的是对的。
是他太贪恋有她在身边的温暖,在刻意忽略两人面对的现实处境。
可是……用五年的分离换一周的温情,都不行吗?
“都不是……”奈奈生看见降谷零眼神变得不对,急忙开口否决。
因为听见他那句做不到,她语气一下柔软了,此时抬眼看他,眸光清亮,“你的任务最终的目的,应该是要铲除组织吧?”
“什么?”降谷零想不到她下一句会问这个,还问得这么直接,愣了好几秒之后回过劲,眼神渐渐复杂。
“不……组织存在了太久又太庞大,势力遍布世界和多个领域,利益勾结,根系交错盘杂,公安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就这样铲除它。”
降谷零说到这里,眼睫颤了颤。
他不再继续说下去。
涉及任务的具体信息,他不能再透露更多。
奈奈生点点头,其实猜也能猜到。无非就是让他尽量靠近核心,好获得更多情报,在必要的时刻粉碎组织某些重大阴谋。
作为高级干部的波本,独自一人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
“那么如果我只是冰酒,一个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最亲近的朋友被组织追杀而心生反意的组织高层,你会怎么对我?”
“奈奈生……”
“零,回答我就好。”
组织是如此罪孽深重,这么多年,它背后是成百上千乃至更多的人命,而冰酒在这其中完全称不上无辜。
如果她不是奈奈生。
如果她只是冰酒……
那么降谷零根本不可能犹豫。
“我会寻找机会试探你,直到最终能确定你的想法时,选择……跟你合作。”他艰难开口。
他们都知道,两人针锋相对的立场会让他们根本不存在温情合作的可能,这两个字背后,更可能是血腥赤ㆍ裸的利用。
他会让冰酒为自己做事,但降谷零不可能轻易暴露身份。甚至发现任何不对,他都会毫不迟疑地对冰酒动手。
降谷零希望她能停止这个话题,眼神晦暗地看着她,可奈奈生似乎铁了心要说下去。
就好像在刚刚的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她忽然下定了决心。
“合作?”奈奈生念了一次这两个字,便将它抛在脑后,放松地看着降谷零,神情间尽是释然,“那从现在起,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
“什么?”降谷零一愣,眼里的痛苦纠结还在。
奈奈生直直看着他,笑了:“我说,你可以尽情利用我。”
她直接掀开那层伪装,直指其中血淋淋的真实含义,却完全没有怪罪零的意思。
不如说从奈奈生的视角来看,彼此利用才是最正常的关系。
“如果那样可以帮到你。”
“如果那样可以让我们不用被迫分开。”
“如果那样可以让我和志保生活在阳光下——”
奈奈生一句一句地说。说到最后一句时想到宫野明美,她忽然垂下眼睫,重重眨了几下才重新抬眸,漆黑的双眸明亮得像燃烧了一团火。
火光中心映着降谷零的影子。
“那么我心甘情愿。”
奈奈生的音色一如既往地温柔,温柔到时常让降谷零在联想起她性格时觉得这声线未免太有欺骗性,却又在下一秒改变主意。
奈奈生确实是那么温柔的人。
只是她有的从来都不仅仅是温柔。
奈奈生深深地看着降谷零,开口时神色中带着决绝。
坚定而义无反顾。
“我不会再把自己的软肋拱手交给任何人。”她说。
降谷零深呼吸一下,感觉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毫无章法。和奈奈生相处只会让他一次又一次意识到同一件事。
他只对她一个人心动过……
而她也永远都有办法让他心动。
可这样真的可以吗?
两个人始终对视着,降谷零表情紧绷着,在飞速思考。
奈奈生何尝不是他的软肋。
她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他本来应该竭尽全力保护好她……
不过几分钟前,他还在说自己已经有能力保护她,不会再让她踏入危险。
如果从降谷零的角度来看,他绝对不会接受这个提议。
可从安室透的角度呢?
卧底任务异常艰难,冰酒的出现和跳反就像刺破乌云的一道光。她是这个任务成功的最大希望,必须要发挥出应有的价值才行。
降谷零紧紧咬着牙,他快被内心的冲突纠结淹没了。那些这一周来他一直避免思考的问题在霎时间如潮水般涌来。而在那混乱之中,奈奈生拍了拍他的肩。
“零,我又不是要去送死的。”她无奈地笑,另一只手挡了下眼睛,“你不要那样看我啊。我还没讲合作的条件呢。”
“你说……”
“我要你作为安室透和波本配合我,然后作为降谷零,拼尽全力保护我……用你在警校的四年、组织的五年里学到的全部东西来保护我。”奈奈生郑重其事,却又在说到最后时勾起嘴角。
她发现那一句调侃她还从来没当面和降谷零提过。
“全科满分的优等生、留在警校传说中的降谷同学,要做到这点应该很容易吧。”奈奈生笑眼弯弯。
“你就这么信任我?”降谷零嗓音干涩,在和奈奈生对视数秒后,看着她那一脸的不然呢,被打败一样低下头。
“这是唯一的出路吗?”
“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奈奈生强调了我们两个字。
降谷零于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只是因为牵扯上奈奈生才会慌了神。头脑冷静下来,他眼神渐渐锐利。
如果说这么多年他真的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命运是一件最不靠谱的事情。
十八岁的降谷零会坚信想见的人就可以见到,二十八岁的降谷零就更是如此。
他想要的成功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他想要的人也会用自己的能力将她保护好。
这条路上从来都没有时间去让他迟疑不决。
奈奈生看着降谷零逐渐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轻轻地笑了。
他往后一步,靠在流理台上,双手撑着台面,看向奈奈生。从刚刚到现在第一次露出笑容,虽然有些勉强。
“这些想法是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降谷零好不容易缓过来,又开始觉得心疼得厉害。
他皱着眉,自嘲地苦笑一声,“吓到我了。”
“刚刚,看着你的时候。”奈奈生老实交代。
藏不住喜欢,又不想失去他。
那么只能找一条其他的出路了。
头破血流也得试着闯一闯,谁叫她这么倒霉……偏偏和喜欢的人相逢在这种地方。
降谷零表情微怔,似乎明白了奈奈生为什么会因为看着他而联想到那些话。
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染上眷恋。
奈奈生又开始不自在起来。
虽然话题是说完了没错,但气氛转变得未免太快了,他是怎么做到从凝重到暧昧中间只用了一个眼神的?
她原来以为只有萩原研二那种桃花眼才能在一瞬间创造出这种氛围,直到现在才惊奇地发现像零这种警校期间总是被认为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人,居然能做到比萩原更擅长这种事。
所以就说了根本藏不住嘛。
奈奈生从头发丝局促到指尖,而降谷零就那么靠在流理台上安静望着她,过一会儿偏过头,移开视线,像是思考了一下。
留给她一个非常完美的侧脸。
奈奈生对自己的颜控程度欲哭无泪,一边诚实地将目光牢牢黏在他那张轮廓优越的脸上。
降谷零偏过头时,余光透过厨房的窗看见外面。公寓楼侧有一排树,树干高大笔直,但在冬天只剩了光秃秃的枝桠。
“那是梧桐树。”降谷零说,“我搬来的时候就发现了。”
奈奈生想了想,“你高中住的那个公寓旁边也是梧桐树。”
夏天树上枝叶繁茂,浓荫蔽日,会有蝉没日没夜地叫。
她还和他一起见过那棵树慢慢泛黄,树叶凋落,又在来年春天再度染上新绿的过程。
“对……”降谷零慢慢地说,“我一直很怀念那个夏天。”
警校生活给他留下了这辈子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可那个开局并不怎么美好的夏天,却是最频繁出现在他梦里的。
他在夏天的末尾期望过那个夏天永无止境,也无数次在长梦即将醒转时祈祷过好梦不醒。
全部,全部都是为了留住同一个人。
“我也很怀念那个夏天。”奈奈生眸光微闪,总觉得零在酝酿什么情绪。
有时候太过熟悉,会少很多惊喜。
但只要足够喜欢就可以弥补。
她把手背到身后,掐了下自己。
“但我的耿耿于怀要更多一点。”降谷零不紧不慢地往下说,“高三第二学期开始之前,我还想过暑假不要结束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一直和你两个人一起,待在那间小公寓里。”
“呃……”
“还有,那时候不敢去见你,也是怕见了面就不能再像那样相处。”
“我会害怕我们见面之后就不得不退到一个普通朋友的距离。却没想过为什么普通朋友的距离没办法满足我。”
降谷零笑了下,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她:“所以我后来一直很奇怪。”
“奇怪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会没发现那就是喜欢。”
奈奈生心中狠狠一颤,明明早有预感,终于听见他说出口的这一刻心跳还是像要爆炸了。
是被无比盛大璀璨的烟花炸开的。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降谷零轻声开口,像是叹息,“明明我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上你了。”
他停顿两秒,转而叫她名字,简简单单的三个音节被他用那好听的嗓音说得温柔缱绻。
“奈奈生,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第75章
降谷零暗暗抓紧了流理台的台面边缘。
真的说出口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年准备,却还是会紧张。
口口声声说要忍耐,可事实上只持续了不到一周……
奈奈生心跳得厉害,睁大了眼睛看着降谷零,见他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浑身肌肉紧绷,就知道零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她在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中点了下头,两秒后怕自己答应得还不够明显,又加大力度重重点了一回。
降谷零像一下松了口气,伸长手臂将她揽到怀里。
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拥抱,却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答应……”奈奈生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开口,深呼吸缓解紧张,但尾音还是发颤。她替自己解释,“刚刚心跳得好厉害,说不出话。”
属于零的气息萦绕在身侧,他在她耳边笑了一声,说“我知道。”
原来那么明显吗……
奈奈生懊恼:能表现得再坦然一点就好了。
零看起来就比她更沉得住气一点。
不过也对,他现在已经是年上了……
她在心里数着那六岁半的年龄差,泄气。
两人安安静静抱着,还是奈奈生先在这个逐渐熟悉的怀抱里开口:“好像在一起之后也没什么不一样。”
她只是想说点什么来打破沉默,同时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心跳好像这辈子都不会平复了。
奈奈生站得很直,因为身体僵硬而挺直脊背,让靠在台子上的降谷零不得不微微前倾了身体去抱她,两人高度差被拉近,零闻言嗯?了一声,带着疑问。
那声音就在耳旁响起,柔软的金发扫在脸侧,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