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
“拜托了请不要再说什么‘传说中’,现在我一听这个称呼就牙疼……”
晴明按着额头表示不想说话。
每次事件的开始,都是某个人找上门来,一句“晴明在家吗?”开头,然后就是一通对“传说中的晴明”的夸赞把他诓出家门让他帮忙解决事情,途中碰到的反派也一定会来上一句,“可恶,原来是传说中的晴明吗!”然后要不就开打,要不就落荒而逃,事件结束后,众人还会来上一句“真不愧是传说中的晴明!”
一次两次还好,多来上几次简直就是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的考验。
晴明觉得,他现在已经要对“传说”两个字过敏了。
我捂嘴笑嘻嘻,“你要是真的觉得心里不平衡的话,就召唤白狼小姐姐出来,到时候你肯定会从博雅身上找到平衡感的。”
晴明挑眉,不解,“白狼?她怎么了?”
“那个啊,因为……”
“晴明!千代子!”
博雅突然的喊声打断了我们的话,看到跟在他后面的陌生面孔,那群不靠谱的式神顿时呼啦啦化作纸人回到我的手里,没有显露一丝行迹。
我收好纸人,看向院外。
博雅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很有贵族风范的人,似乎在催促博雅带他们进去。
因为外人如果没有得到晴明的允许,是没有办法进入晴明的庭院的,即使进来,也像是隔着一个次元,仅仅能看到一片空无一人杂草丛生的荒院,而非这个樱花万年不谢,雕栏玉砌充满灵性的庭院。
所以,即使到了院门外,如果晴明不同意,他们也进不来。
整个宫廷中,能够得到特许进入他庭院的,也就只有一个博雅了。
现在的神乐不算。
我觉得可能麻烦又要上门了,不然博雅不会无缘无故带人来晴明这里。
事实也正是如此。
“晴明,宫里出事了!”
博雅急的团团转,完全不见近来每晚站在庭院樱树下吹笛的闲情逸致,急匆匆的丢下众人就自己踏了进来。
跟在他后面的宫人不死心想跟进来,但是完全没有办法,绕来绕去还是在原地,甚至连刚刚还在他们前面的博雅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最后只能乖乖等在院门外。
收起焦急表情的博雅看了一眼门外的人,叹了口气。
“这群家伙,真是……晴明,幸亏你没让他们进来,不然要是让他们看到神乐……对了,神乐呢?怎么没看见她?”
我放下茶盏,“神乐和八百比丘尼在屋子里呢,说是要研究新的吃食。”
博雅:“……呃,最近她们两个似乎对食物越来越讲究了……不过也好,那孩子……”
见他声音渐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晴明眉头一挑,“博雅这次来找我是?”
“咳、嘛,是宫里出事了,有人提出我跟晴明你关系很好,所以让我带着他们特地来向你求助的。”博雅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开始说正事,“昨天天皇大人去石上神宫祭祀,但是却发现,作为主祭品供奉在神宫内的灵剑失踪了。”
“失踪?”
“啊,说是失踪,其实更应该说是被盗吧……那柄灵剑放在神宫里都已经有几百年了,代代天皇都要去祭祀的,可这次不知为何,它居然不见了……”
博雅的神情很难说是着急还是什么,坐在桌前手指不断的敲击着桌面,连晴明倒给他的茶水都没心情喝一口。
晴明也察觉到博雅的不正常,他看着自己的友人,“博雅,你在焦虑什么?如果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出来就行。”
“既然是晴明你问,那我说出来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握拳,看着晴明道,“被供奉的灵剑名为‘布都御魂’,传说中的杀神之剑,同时也是皇族的守护之剑。此剑失踪,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我皇族中人。”
“所以你担心神乐才急匆匆跑出来?”我挑眉看着他。
博雅点点头,“对啊,那孩子……”他猛地顿住,“你怎么知道?!”
我扶额,“你表现的那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博雅看向晴明,果然晴明也点点头表示自己早就从博雅不正常的表现中察觉到神乐身份的不同。
他愣怔了一下,才笑着摇摇头,“欸,我真是小瞧了你们两个。抱歉抱歉……”
笑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不过,有你们在的话,神乐一定不会出事,我这趟,就当是借公事出来找你们吧。”
我好笑的看了一眼这个完全没有架子的皇族公子,“那外面那群人呢?”
博雅僵了僵,故作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晴明。
晴明叹了口气,“我会帮忙的。”
博雅这才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那就拜托了!”
×××
神剑被偷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还并不确定偷神剑的,究竟是人,还是由人心而产生的鬼。
晴明扇子一收,决定先去找八百比丘尼。
然而室内却空无一人,只有被处理到一半的糖粉,还有浑身发软倒在地上起不来的白狐。
窗子大开,外面的景色本应是宜人的山和树,此刻却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怪,正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晴明落入他的口中。
博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有些不解,他看向晴明,“晴明,神乐呢?”
晴明蹲下来查看小白的情况,白狐看了一眼晴明,登时眼中含泪,“晴明大人,八百比丘尼她……”
这下不用问了——她服从于八岐大蛇的命令,带走了神乐,小白没来得及阻拦,就被她下了法术。
不能动,也不能求救,小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挟持神乐,去找八岐大蛇。
八岐大蛇,是阴阳师们千百年来最为忌惮的一条祸蛇。
神话中有须佐之男拿十拳剑斩杀八岐大蛇的故事,后来十拳剑也因此被称为天羽羽斩,从八岐大蛇尾部得来的利刃,被称作草薙剑。
八岐大蛇自此被封印,再也不能为祸世间。
而前段时间,八岐大蛇有要苏醒的征兆,阴阳头已经组织京都内所有的阴阳师一起出手,重新加固了封印,阻止八岐大蛇的复活。
本来打算此事已了就能专心对付黑晴明的晴明一行,根本没想到,不只是之前封印八岐大蛇无效,甚至之前他们以为是同伴的八百比丘尼,也在猝不及防之下,带走了神乐,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先去救神乐!”
晴明做下了决定,我跟博雅自然不会有异议。
“走!”
小白被八百比丘尼施加的负面状态已经被驱散,它对于八百比丘尼的背叛也满是不解与愤怒,最关键的是,她背叛也就罢了,居然劫走了神乐。
原本小狗大小的白狐身形忽的变大,八张不同表情的面具在它脑袋周围绕了一圈,漂浮着,为白狐增加了一丝凛然。
“我带你们去找神乐大人!”
小白细长的眸子看了一眼众人,如此开口,然后循着神乐的味道一下子跃出庭院。
晴明怔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形态的小白有些眼熟。
“白……藏主?”
“晴明,你还在磨蹭什么?!”博雅等不及的跟着小白跑出去,门外一直等博雅等的十分心焦的宫人看他们的公子终于出来了,正欲搭话,就被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众:……
#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乖巧可爱的小皇子了#
晴明回神,整个庭院已经只剩他一个人。
他握紧扇子,“神乐,我一定会救你的。”
他从黑暗中清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神乐。
那时的他很惶然无助,没有记忆,没有力量,什么都没有,他甚至差一点都记不得自己是谁。
然后他遇到了同样失去记忆的神乐。
因为害怕而蜷缩着身躯,躲在角落里,生怕游荡在林中的妖怪会察觉她的存在。
那样的弱小,却又那样的坚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像是普通的小女孩一样,流过一滴眼泪。
他走过去,对她伸出手。
她抬起头,用一双水红色的眼睛看着他,最后,把小小的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黑暗的树林里,从此仿佛有了光。
“你怎么会出现在树林里?”
“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
“不记得了……”
“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
“……”
“你呢?”
“我也不知道。”
两个没有过往的人,自此产生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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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嗯……对不起斑大爷,我觉得他可能没有出场的机会了(不)
写完周报接着来更新,还不快夸我!
第98章 第九十八血
“喂喂,开玩笑的吧……”
明明是要去救神乐的,我也的确是在去救神乐的路上,为什么跑着跑着,前头带路的小白就不见了,后头提着长弓紧紧跟着的博雅也不见了,就连晚一步出门却仍能不近不远吊在我们一行身后的晴明的踪迹也消失不见了??
我慢慢停下脚步,看着周围陌生的场景。
虽说这阵子经常跟在晴明他们身旁和他们一起去解决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本质上来说我对这个平安京还是不够熟悉。再加上现在周围不知为何又弥漫起一阵深紫色的雾气,将周围的环境搞得阴森森的,让我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我捏紧了手中的桧扇。
要说这诡异的雾气没有人在暗中搞鬼我是不会相信的,问题是幕后黑手究竟潜藏在哪里。
“风遁!”
伴随着桧扇的挥舞,周边迅速卷起一阵狂风,席卷着紫雾朝着未知的前方行去。
雾气散尽,终于显露出周边的环境。
我出门的时候还是中午,虽然平安京妖魔肆虐导致整个京都都常年笼罩在阴云之下,但冷淡的太阳仍旧跟个圆盘似的挂在天上,昭示着现在是白天。
然而现在夜幕却突兀的降临,天上疏朗的挂着几枚星子,夜空清爽的竟不似京都。
面前是一间很传统的日式房屋,有不甚明朗的灯光从室内透出来,将一个人的剪影投射在格子状的纸门上。
那是一个女子,扎两个包包头,发包上垂下两枚条状物。此时她手正轻轻地移动着,仿佛在擦拭什么。
我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脑海中飞速的掠过有被登记造册的妖怪名单,竟没有一个能与现在的情况对的上号。
那幕后黑手引我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缓步上前,踏上木质的回廊,止步在门前。
室内安静至极,没有一丝声响。
半晌,女子动作停下,端起了放在地上的盆子。
伴随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映在纸门上的身影渐渐变得小而凝实,她要出来了。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我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躲开,而我的行动更是早于想法,一瞬间便藏在了粗壮的廊柱之后,侧着身子屏息,用余光观察着情况。
女子推开纸门,露出一张平静的脸庞。
红色的发在夜色中不再张扬,反而有一种沉淀下来的静谧感,半掩在垂下的眼皮之下的,那双曾经纯净的眸子,此时却隐藏着无边的忧虑,以及对某些事情认命了之后的死寂。
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转过身看着那张,在岁月侵蚀下,变得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水户……”
她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回身关好门之后便径直右转朝前走去。
我正欲追上去看个究竟,脚步却顿在了刚刚她呆着的和室前。
轻轻推开门,内室传来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味道,腐朽的、充满着死亡气息的味道。
铺在榻榻米上的被子几乎看不出起伏,只能从陷下去的枕头那里确认,确实有个人躺在那里,被子外的双手形容枯槁,生命之火摇摇曳曳,仿若风中之烛。
脚下二齿的木屐落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我缓步走近,终于看清楚了躺在那里的人的面孔。
因为生命力的丧失而不再润泽的黑发如枯草一般,凌乱的散落在枕头上,脸上的肉已经消得差不多,脸颊整个凹陷进去,半睁着的眼睛浑浊不堪,显然刚刚喝过水但仍旧干裂的嘴唇微张,缓缓翕动着,似乎在念叨着什么。
……柱间。
我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不知为何想起了我俩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候躺在床上的是我,而他还是一个只会在半夜里偷偷摸摸闯进我家要带我去河边烤鱼的瓜皮头少年。
时光荏苒,想不到,时光定格了的我竟会看到这个模样的他。
拿起旁边矮桌上的水杯,正打算提起水壶倒上,先给他喝点水,等他缓缓再看他究竟得了什么病,却见他眼睛突然睁大,仿佛透过眼前的虚空看见了自己期盼已久的东西。
枯槁的手朝前伸着,像是要抓住什么。
“斑……”
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的痛苦与绝望。
我手一抖,杯子便从手中脱落,摔在了榻榻米上,晕染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似乎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我没有管杯子,有些急切的回到他旁边,抓住他的衣领。
“斑他怎么了?柱间,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