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摆摆头，不敢再看小燕子。看到小燕子的第一眼，他就有种异样感，今日得知小燕子并非他的亲妹妹，他真的是好高兴，甚至隐隐有种悸动。
她的天真烂漫，她眉宇间略有的愁绪，甚至她闹不清楚他们说的话，都让他觉得好奇与欣喜。
也就是这样接触的夜晚，让他明白过来。十九年来，他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想得到她，想与她共度余生。
进了宫，小燕子逃也似的下了马车，便往漱芳斋方向去了。前世她不懂，现在她看得明明白白，永琪眼里的光，绝不输于哥哥对妹妹那种喜欢。事情发展，比她想的还要早，也还要糟糕。除了回避，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等紫薇进宫，是的，等紫薇，紫薇除了在尔康的事情上迷糊，其他的事情，都是很聪明的，紫薇一定能帮她的。
永琪赶紧追上小燕子，问道：“小燕子，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小燕子支支吾吾，心中狂跳，只摇头说道：“不是……我怕皇阿玛发现……”
永琪笑了笑：“原来是这样，那你快回去吧。”
小燕子点点头：“天色晚了，你也回去吧。”
永琪不放心，看着小燕子走出一段距离，又追上她说道：“我先送你到漱芳斋。”
小燕子低着头“嗯”了一声，不由得苦笑，两世来，她总觉得自己是个洒脱的，便是感情上面，也不像紫薇那样拖泥带水。
现在想想，其实就是因为，永琪是真心对她，一心一意为她付出，不让她患得患失。而紫薇，在感情上的付出，远比她多得多。
今生她害怕了，害怕配不上他，又害怕他像前世那样，为了她抛弃一切。
等到了漱芳斋门口，小燕子踌躇：“永琪，你……你还是快回景阳宫吧，我已经到了。”
永琪明明该说好，可这个好字，怎么都说不出口。想了又想，只道：“罢了，索性已经到了这里，我送你进去。”
二人便又相携进去，只外面小太监宫女都没有，甚至小杜子小卓子，也没有侯在外头。
有了前世的经历，小燕子心道坏了坏了，她真是蠢，明月彩霞，小杜子小卓子，衷心的根本就是令妃。她本以为令妃会替她瞒着，但恐怕，令妃是巴不得捅到皇阿玛那里去。
估摸着令妃也知道，永琪尔泰根本不敢带她去哪里，无非就是福家，还可以告诉皇阿玛，尔泰与她走得近。再又扮一扮慈母模样，收服她的心。前世可不就是这些点点滴滴，让她视令妃为亲母，无比依赖她。
永琪犹未知觉，笑道：“你这太监宫女，都懂事得很，装得像极了。”
小燕子苦笑一声，眼见着永琪伸手推门，现下阻止，也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皇阿玛的声音随着开门声响起：“你们玩得不错，是去了哪里？”
明月彩霞，小杜子小卓子跪了一地，见主子回来，都蹙眉一副可怜样，巴巴的看着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是下人，都是被面前这个主子给逼迫的。
可是，前世，真的全都是她的错吗？他们四个，是令妃给她的，除了陪伴，也有监视的作用。她不是宫里长大的，不懂宫规，他们却懂，容她胡闹尚可说是碍于身份。偏生多少次她无聊，都是他们撺掇着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甚至广开大门，由着永琪他们自由进出漱芳斋。
皇后说得对，她这漱芳斋夜夜笙歌，哪里像是个公主的宫殿？与戏园子，本也就差不多啊。
小燕子心想，入宫到现在一次板子也没挨过，倒不好如同前世一般撒娇卖痴，念什么板子就上身的诗。
索性直接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回答：“禀皇阿玛，我闷得慌，就出去玩了。”
永琪忙主动回答：“皇阿玛，小燕子整日闷在宫里，都要闷出病来，所以我便……带她到御花园，到处走了走。”
皇上挑了挑眉：“哦，是吗？只是去御花园走了走？”
小燕子心道，永琪啊永琪，你真是天真，地上跪着的那四个，早就将我们给卖了啊。
皇上怒喝：“到底是去哪里？”
永琪忙噤声，心急如焚，想着如何替小燕子开脱。
令妃面色温柔，小心的劝道：“皇上，小燕子本就在外面长大，平素胡闹也是惯了的。这回是永琪不好，永琪纵着她胡闹。”
说罢，递了个眼色给永琪。
永琪忙不迭请罪：“皇阿玛，是儿臣不好，儿臣不该带着小燕子胡闹，小燕子不懂事，都是儿臣的过错……”
前世便是这样，她与永琪说来说去，都将错处揽到自己身上，最后让皇阿玛更生气了。
果真，皇上气坏了：“当然是你的错，你看看她穿的那是什么衣裳，格格没有格格样，你做哥哥的，也没个哥哥样儿。”
小燕子故意歪着脑袋，看了他们半天，问道：“皇阿玛，我穿这个不好看吗？我觉得挺好的呀，我自己的衣服麻烦死了，这小太监的衣服利落得很，上天入地都方便呢。”
令妃脸色大变，整个脸都白了。她是想让小燕子出一出丑，让皇上小小的生一生气——小燕子毕竟是皇上的亲女儿，皇上当然不会真的生气多久。然后她作为解语花，从中说和，能让皇上的气有个出口，又能让小燕子感恩戴德。
但她没想到，小燕子竟然这般不知所谓，上天入地？她是想做什么？
皇上恨不能喷一口老血：“上天入地？你还有什么不能干，不敢干的？”
小燕子衣服懵懂的样子：“我……啥都不能干啊，我……我在这里真的好闷，皇阿玛，我本来就啥也不懂，除了永琪，也没人陪我。我老早就跟您说过啦，我想出去玩，您总说让我等等，说我不能一个人出去。可我……不是一个人啊，今天永琪带我出去的呀。”
皇上愣怔半晌，说道：“你的教养嬷嬷是怎么叫你的？”
小燕子好奇的问：“教养嬷嬷？我没有教养嬷嬷呀！”
令妃忙道：“皇上，小燕子是外头长大的，您之前说，不要太约束。臣妾想着，宫里的教养嬷嬷都太过严肃了，岂不是约束了她的天性？”
皇上看着地上跪着的，大眼睛里面满是懵懂的小燕子，赞同的点点头。他喜欢小燕子，正是因为她天真懵懂，若是强行约束她，她那颗赤诚的心，会否与其他女儿一样了呢？
他摩挲着下巴，问道：“那……今夜，你们去了哪里？”
第18章
令妃含着笑看了眼永琪，永琪立刻会意。皇阿玛刚刚生气了，这会儿若说是去福家，想必令妃娘娘能圆过来，回头与尔康尔泰交代一声就可以了。
“皇阿玛，毕竟小燕子是格格，儿臣也不敢带她胡乱跑，便带去了……”
小燕子接口说道：“就去了六哥府上。”
皇上摸不着头脑：“六哥？永瑢？”
永琪愣怔片刻，急忙点头：“是啊，皇阿玛，儿臣想着，也就永瑢府上清净，又是小燕子的哥哥，无需那么多礼教约束，就带小燕子去了永瑢那里。”
皇上深深的看了眼永琪，没出声。
小燕子继续道：“皇阿玛，我原是想去大杂院，去见我从前的朋友们。您不知道，柳青柳红两个人，各种卖艺小把戏，要养活一大院子老老少少，确实不容易。我现在有钱啦，皇阿玛，令妃娘娘，还有永琪，天天给我钱……我……我也没处花，想到以前那样的苦日子……我……”
令妃诧异：“你从前过得苦，你不是……”
皇上咳嗽一声：“行了，朕知道了，小燕子，看样子你不仅不懂规矩，话都说不清楚。”
小燕子鼓着嘴巴嘟囔：“我怎么会说不清楚话，我又不是三岁孩子，我说话可清楚啦。”
皇上哈哈大笑，示意他们起来，又将小燕子招至跟前，摸摸她的脑袋，说道：“你啊你，不要胡思乱想。这样吧，等……等固山格格入府与你作伴之后，你们想出去，也不用打扮成这个样子，直接大大方方出去，跟你令母妃说一声就成。”
小燕子惊讶不已：“真的？真的吗皇阿玛？永琪跟我说，我不能随意出宫的，皇阿玛，你真的允许我出去？”
皇上瞪她一眼：“但是，你得听话，该学的教养规矩，一个都不能少，学不会的话，朕便收回刚刚的话，不许你出宫。”
小燕子瑟缩片刻，旋即高兴起来，将皇阿玛好一阵夸，直夸得他哈哈大笑。
皇上点点她的鼻子：“你啊，真是朕的开心果，若是日后出嫁了，朕还要舍不得。”
小燕子眼皮子一跳，下意识就去看永琪，却见永琪也看下她。她慌忙低下头，做扭捏状：“我才不要嫁出去，我要做皇阿玛一辈子的开心果。”
皇上站起身，看了看永琪，说道：“行了，这么晚了，就算朕不想约束小燕子，你作为哥哥也当注意分寸，回宫吧。”
永琪忙点头，只安抚的看了眼小燕子，就跟着皇上与令妃走了。
小燕子坐在皇上坐过的椅子上，长长的吁了口气。还是不行，比起令妃，她实在是小儿科。
而且她总是忌惮着，皇阿玛今生对她的喜欢，应该还没有前世那样多，便是此刻纵着她，也不过是拿她凑趣。若是不高兴，随时砍她脑袋也是可能。
要是想呆在宫里，培植自己的力量，是必要的。
便听明月大着胆子上前哭诉：“格格，请格格饶了奴婢们吧，奴婢们实在是害怕极了。”
虽然他们四个跟着小燕子有半个多月了，但是小燕子整天浑浑噩噩的，也不跟他们说话，甚至半夜还会又哭又笑。
他们对这个主子，实在是害怕，偏又不能不听令妃娘娘的，过来服侍并监视她。
小燕子看了他们四个一眼，最活泼的是明月，彩霞老实胆小，小卓子油嘴，小杜子最是心细。
前世她不记得具体的，只知道紫薇说过，小邓子胆大心细，对她们很是衷心。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紫薇独独说小邓子衷心，现下想想，紫薇早就发现，他们四个是令妃的人，只那时候紫薇陷入与尔康的感情，无法自拔，又不认为令妃是坏人，故而并不怎么介意。
小燕子只说道：“我饿了。”
四个人都是一愣，彩霞后知后觉：“奴婢去给您弄吃的。”
漱芳斋有小厨房，却没配置厨娘，彩霞与明月一道去了。
小燕子又道：“小卓子，你去帮她们吧。”
屋里只剩下小杜子，他仿佛有感觉，只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作声。
今生没有当他们一家人，他们反对对自己尊敬了不少。果真人都是一样的，威慑往往更有用。
小燕子点了点香炉：“这个香，不好闻。”
小杜子说道：“格格，漱芳斋目前只有这一种香，是令妃娘娘赐的。格格若是不喜欢，明日奴才去内务府领用。”
小燕子笑了笑：“每个人喜欢的，都不一样，令妃娘娘喜欢香，我却不喜欢。不如放些瓜果，好闻，还好吃。”
小杜子一震，抬头觑了觑小燕子，低头没做声。
小燕子弹了弹香炉，说道：“你们四个，都是令妃娘娘赐给我的，可是令妃娘娘如今也忙累，我倒是想着，不如回头问皇阿玛要几个，将你们还给令妃娘娘。”
小杜子一听，便懂了，格格信不过他们。莫非是今晚的事情，格格知道是他们高密的？没想到格格看起来粗枝大叶，实际上，却是个有心机的。
他沉默片刻，便做出了选择，他不愿意再回延禧宫，不愿意跟着令妃娘娘。但是跟着格格就不一样了，何况格格从四个人中，独独选中了他。
他心中有些激动，他们明明都在一起，可格格就能从中间看到他，明白他与他们三个不一样，他并不是完全衷心令妃的。
小杜子没有犹豫：“格格，奴才的兄长，原是长春宫的小太监，后来跟着令妃娘娘到了延禧宫，原是看管药材的。令妃娘娘怀七格格的时候，奴才的兄长不慎，被恶人混了不好的药材进去，皇上赐他死罪……”
小燕子从来都只是不曾细想，如今他这弯弯绕绕的话，稍稍琢磨，却是明白过来。
若当真是小杜子的兄长是犯了错，小杜子也不会将怨气藏在心中，即便怪罪，下令赐死的是皇阿玛，不是令妃。可他分明怪的，是令妃。
小杜子又道：“格格，奴才也没想着咋样，一切都是命。只是奴才决计不愿再回延禧宫，奴才……奴才想保命。”
主子不肯护住衷心的奴才，奴才自然也不愿衷心了。什么一家人，前世她真是傻，人与人之间，哪里来的那样多热血？全都是利益相关罢了。
第19章
小燕子一早梳洗打扮好，乖顺的穿了会宫鞋，就又换上布履，计算着时辰。皇阿玛上午处理完朝政，向来是要去延禧宫的，她带着明月彩霞，风风火火去了延禧宫。
此刻令妃正柔情蜜意，亲自下厨做了两道小菜，羞涩的说道：“皇上，臣妾许久不曾下厨，也不晓得手艺生疏了没有。”
手艺当然没有生疏，若当真生疏，她也不敢拿出来。
皇上最吃她这一套，用了一口醋鹅，点了点头：“同从前一样，朕很喜欢。”
令妃眼神微闪：“皇上喜欢，先皇后也很喜欢。只是那时候，她总不许臣妾烧这道菜，说是奢靡浪费……”
皇上仿佛也陷入思念之中，不自觉多用了两筷子：“是，她一切都想着朕……”
“皇阿玛！”
小燕子冲进来，一溜烟跑到皇上身边，将二人身边围绕着若有若无的情愫，冲撞得干干净净。
“皇阿玛，皇阿玛，我就知道您在这里。”
皇上微微一笑，估计板着脸：“跟急惊风似的，哪里有个格格样子？没好生学规矩？”
小燕子摆摆手：“学啦学啦，晨起学着穿了好一会儿宫鞋呢，今天不崴脚了，等往后，我能日日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