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秒,温蔷手里的盘子突然被一股力道抽走了。
手中一下子空了,她怔了怔,抬头。
是纪霖深。他拿着盘子直接转身走开了。
“我改变主意了。”
他不想把这份菜让给她了。
——
第二天依旧是紧凑的会议议程。
温蔷早达会场所在层的时间比前一天还要早半小时,今天上午一项重要内容是纪霖深的主旨发言,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先去走廊尽头处的休息室又温习了一遍资料。
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徐亮,他看到温蔷手里拿着的资料,笑了笑:“都要上场了还在准备啊?”
“嗯,我们老师说过,要奋战到上战场前最后一秒。”温蔷笑道,“希望哪天能向您一样,随时都胸有成竹。”
“准备永远不嫌多,我也一样,只不过可能比你们新人要经验丰富一些,我们一般会用记号将半小时以内的发言浓缩在四分之一张A4纸以内。”
“全部么?”温蔷惊讶,看了看自己手中这一整张纸,她都已经精简浓缩到极限了。
“是的,等有机会我可以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经验。”徐亮倒是很爽朗大方。
“那我可以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么?”温蔷见有机会向业界大佬学习,自然高兴得喜不自胜。昨晚因为忙着翻找照片,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徐亮点点头,掏出了手机。
温蔷扫了他的微信码,然后在自己屏幕上敲击。
发送验证消息,添加备注名.......
她很专注地做着此事。
“温蔷。”一道低沉的嗓音叫她。
温蔷听到声音后下意识转头,看到纪霖深正站在不远处。
她略微愣住,在公开场合他一贯称呼她为温小姐,重逢之后这是还是第一次,他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就像十年前一样。
直接叫她温蔷。
纪霖深不知何时到的,而且来跑来了休息室这边,身后没有跟着工作人员。
“去会场了。”他生硬地催促道,神色显出不耐。
温蔷听罢,没有理他,转回头向徐亮道了别,收起了手机。然后才转身走到纪霖深那边,也没跟他说话,木然地站着。
纪霖深冷哼了一声,转身朝会场走,温蔷也跟了上去。
从休息室去会场需要路过一个走廊通道,两边是深紫色的暗花墙壁,还有镂空的窗户露出院里的植株。四下无人,很是寂静,前面该去的人都已经差不多进会场了。
温蔷忽然意识到,他们确实有些晚了。这样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几乎赶到纪霖深前面去了。
“现在知道急了?”纪霖深略带嘲讽的声音在侧后方响起,他的步伐速度倒依旧不急不缓。
温蔷没理会他的挑衅,顾自走着路。
但纪霖深却长腿一迈,很轻松地就超到她前面去,拦住了她。
“你们翻译都这样,交际能力一流?”纪霖深又道,语调依旧讽刺。
温蔷明白,他是在说她刚才跟那位译员交流甚密。
“那是我师兄。”她没好气道。
“他毕业的时候你们还是京市师院,后来合并了两所学校才升级为京市外国语大学,他算你哪门子师兄?”纪霖深冷冷道。
温蔷语塞,她没想到纪霖深对她们学校历史还挺了解的。
“我愿意叫就叫。”温蔷懒得跟他解释,话回得毫不客气,头也下意识地微微昂了起来,仿佛间又成为了温家那骄傲的大小姐,“你到底走不走?”
“你对他很感兴趣?”纪霖深没有动,继续问道。
温蔷有些烦躁了,现在是在工作时间,这人在啰嗦些什么,他不是一向很敬业么?
“是是是,感兴趣。纪总我们要迟到了,您今天还有主旨发言。”
纪霖深眸子中映出她的神情,颜色一点点变得浓郁,像是压着性子,继续调侃道:“那要我派人去问他今晚的房间号,然后告诉你么?”
温蔷一噎,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干脆顺着说:“行啊。你要是能问到我一定感激你,我读研就崇拜他到现在终于见到真人了,现在这么好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当然要彻、夜、长、谈!”
说完她越过他身侧,作势要走。
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但下一秒,纪霖深一把将她胳膊拉住,往后一甩,将她抵在了墙上。
温蔷挣扎,但纪霖深一只手就轻松地牢牢箍住了她的两只手腕,然后腿一压,她的两条腿都不得动弹,连踢他的动作都做不出来,手臂也抽不出来。
“纪霖深,你是不是有病......”
话没说完,纪霖深的手指就摁住了她的下唇。
她的嘴唇很软,指尖往下陷,轻触到她的舌尖,更软。
他俯身凑近她:“你先来我房间把我伺候好了,我就告诉你。”
温蔷受不了他这么暧昧的话语又这么靠近的动作,头猛地往旁边偏转。
下一秒却被抵住了额头。
“或者就在这里伺候。”
他低头,靠近了她的唇瓣。
温蔷身形一颤,瞳孔霎时睁大,话音刹住。震惊过后回神,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后,推着他的胸膛极力推开他。
但纪霖深力道加重,下巴被钳住,力量悬殊下她不得法。
纪霖深没有亲下去,嘴唇似碰未碰,就像只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一触即破。
温蔷能感受到他浅淡的气息,混合着微弱的烟草味。
萦绕着她,也灼热着她。
他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她也偏移不了丝毫,只能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下,忍受着逐渐收拢的压迫感。
两人就这么纠结着,较劲着。像是一场交战,唇齿间却丝毫未动,明明没有碰到,但双唇的每一寸都像是被他占尽了便宜。
突然,温蔷倒不反抗了,反而微仰起头,迎合了他。
纪霖深还没反应过来她的突然主动,蓦地感觉到唇角处一阵疼痛,然后是一丝铁锈味弥漫来开。
他头下意识往后仰了一些。
有血丝渗出来,寡淡的薄唇上一抹鲜红。
是温蔷咬的。
她的唇上也沾了些许,紧盯着他,喘息未平息下去,胸脯还起伏着。
纪霖深用指腹摩擦了一下下唇,看到指尖的血迹,抓住她手腕的手松开了。
温蔷见状及时抽手,一闪身往旁边躲开去。
纪霖深转头,见她一脸防备地瞪着他,像是他再过去就会张牙舞爪跟他斗一番。他冷哼了一下,转身,继续往前面的会场走去。
温蔷稍稍整理了一下鬓边刚才松落的碎发,等了好一会,才跟了过去。
走近会场门口的时候,陈助已经站在门口处等他。
他看到纪霖深,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例行问了声好,然后欲指引他去前排的座位。
忽然,他怔了下,瞟见自家老板的嘴唇上有个破口,似乎有新鲜的血痕,让原本浅淡的唇色显现出一抹深红。
在会场强烈的灯光下,挺显眼的。
陈助的目光又下意识地扫向跟在纪霖深后方的温蔷,又扫视回来,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正想细细窥探一番。
纪霖深注意到他的目光,眼里含着些别样的意味,好奇又不敢开口问。
他抬步往前走去,淡淡道:“水土不服,上火了。”
第18章 宴席
怕我给你下毒?
会场里, 因为纪霖深的主旨发言被安排在第一个,所以温蔷一进来就直接去了后面的翻译厢。
她迅速调整了情绪,投入到工作中。
两个人的声音再次在麦克风中重叠。与之前无数次一样, 男声低沉, 女声清脆,像两条毫不错乱的平行线。
除此之外,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对话,连眼神都错开了。
纪霖深的状态转变得很快,注意力也不再放到她这里。发言完毕后便回到座位上,身边一位中国面孔的男子主动找他搭话, 两人交谈起来。
温蔷全程待在翻译厢中, 不想过去坐到他身边。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主办方组织了欢迎午宴。
因为宴会主持人为自主办方国家法国的杜马先生,还有其他说法语人士赴宴,所以作为翻译,温蔷也必须跟着赴宴。
宴席设置在酒店10层, 早早有工作人员在会场出口处等待纪霖深,为他引路。
纪霖深到门口处, 略站了一会儿。温蔷也从翻译厢里出来, 眼看着还有几步路到达出口,他转头对那名引路人:“走吧。”
两人一路沉默,前后进了宴会厅。
厅内宽敞明亮,顶上是倒扣的郁金香型琉璃灯,照得天花板上雕刻的中世纪风格壁画熠熠生辉。四周的窗台上皆放置了两盆香根鸢尾, 蓝紫色的花瓣层叠在白条镶边的绿叶顶端, 无声又安静地随着窗户缝隙进来的微风荡漾。
大厅靠后的角落里有一台黑胶机, 胶片快速旋转着, 流泻出轻快手风琴纯音乐《香榭丽舍大道》。
大厅中央是一张古典式烤漆梨花木桌,长方形,一直贯穿整个宴会厅。
纪霖深在那名专员指引下入座了右上方第一的位置,温蔷也就跟着在他下手方坐了下来。
目前时间尚早,落座的人稀稀拉拉,两人旁边都暂时没有人,因此也无人可交谈。周围轻快的音乐像是被隔绝在此区域之外,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纪霖深面色冷峻,温蔷目光平直。
这么近,那么远。像是有一堵玻璃墙隔在两人中间,气氛降到了冰点。
终于,没过多久杜马先生就带着一群与会受邀人员进来了。他先与纪霖深握了手,说招待不周自己晚到了,也对温蔷点了下头致意。
所有人全部入座后,很快侍者就开始上菜了。
每个人面前都会有个人份的开胃头盘和汤羹,同时对坐四个人中间又会有一道大分量的主菜供自由选用。
菜品很丰盛,基本上各个国家的喜好都考虑到了。
而且,似乎国外对中餐的定义中,一定有北京烤鸭这一道菜。
它被一个硕大的盘子呈上来,正好放到了温蔷前方的桌上。
她扫了一眼,看起来很地道。烤鸭表皮色泽红润,隐约能闻出炭火香味。除了标配的荷叶饼外,旁边的小碟子里还分别盛放了切好的葱条、黄瓜条、萝卜丝以及一盏甜面酱。
旁边一名奥地利人立马熟练地卷了一个,嚼得又香又脆。
坐在主位上方的杜马先生很热情地朝着纪霖深的方向为他推荐这道菜,这是他专门请的中餐厅大厨做的。
纪霖深明显不会动那道菜,他嫌麻烦。
温蔷也没有动那道菜,因为她坐在这人身边没什么胃口,只想简单果腹便罢,因此只安静地一小勺一小勺喝着自己的松茸奶油蘑菇汤。
但杜马先生似乎并不泄气,直接点名对着她开始推荐:“温小姐也尝一尝,看看地不地道。我去北京的时候很爱吃,在我看来这和北京的没有差别......”
温蔷没办法,盛情难却,出于礼貌只能伸手卷了一个。
味道其实还可以,就是甜面酱有点腻了。
她将手边的罐装茶饮拿起来,里面是中国的乌龙茶,不知道是哪位人才推销给这些法国佬的。每人面前一个铝制易拉罐,在靛青釉描金瓷器旁边显得格格不入。
但此刻,反而比那奶油蘑菇汤更清爽诱人。
温蔷打算打开喝一口,伸手去扣拉扣。
但不知道为什么,国外的易拉罐似乎特别紧,材质也要更硬一些。再加上她刚才卷了北京烤鸭,手指上有油,尝试了三四次都没有拉开。
“嗒嗒”的轻微响动,让她在这个桌上有些尴尬。
忽然听到旁边的纪霖深啧了一声,然后她手里的易拉罐就被一把拿了过去。
他食指一扣,轻松地单手拉开,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放回她的面前。
全程没有跟她说话,只有罐底碰到桌面时“哐”地一声,不轻不重。
温蔷盯着面前的易拉罐看了片刻,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出“谢谢”两个字。
午餐结束后,稍事休息,又进行了下午的会议议程。
中途茶歇的时候,温蔷收到了那位高翻前辈徐亮的消息。
说今晚晚宴的主持人是主办方大中华区的负责人,是一名中国人,因此饭局上不需要翻译。他还有其他几个翻译同行打算出去觅食,问温蔷要不要一块。
太好了,正合她意。
温蔷几乎不用考虑,她当然愿意了。一是她本来就不想参加应酬,二是有个这么好的同行交流机会。
但她暂时还没有回复,因为这件事她说了还不算。严格来说,她此次任务期间的所有时间都属于公务出差,一切以翻译服务对象的需求为准。
因此,如果想要缺席一次宴会,必须得走请假流程。
她扫视一圈,看到了纪霖深所在的位置。她想了想,鉴于之前他的反应,她决定还是不说跟谁一同出去比较好。
她努力平息了一下呼吸,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朝着他那边走去。
纪霖深正在跟人谈话,是名中国面孔的人,正是那位大中华区负责人,力邀他今晚一定要赏脸赴宴。那人见到温蔷从他背后走过来,便有眼力见地借故走开了。
温蔷走近后还没开口,纪霖深直接道:“不行。”
甚至连头都还没回。
温蔷愣住:“什么不行?”
纪霖深转身:“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请假晚上不出席?”
温蔷没想到他能料得这么准,惊讶过后干脆也直说了:“今晚的饭局不需要翻译,我自己出去去吃饭就行了,也不用报销。”
“不行。”纪霖深语气毫无商量余地,“哪儿也不许去,不允许出酒店,否则按照违约处理。”
温蔷张了张唇,气得想反驳他这个霸王条款,但转念又想,跟他这样的人似乎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她想到早上在走廊时的场景,仍心有余悸。这个人发起疯来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淡定,也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