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脆直接转身走了。这是她在工作场合第一次这么任性,也懒得管后续他会不会需要跟其他国家的人交谈。
会议结束后,温蔷发信息回绝了徐亮的邀请,但还是不打算随纪霖深出席晚上的宴席。男人们的酒局,吃着都别扭。
她站在房间门口,对前来叫她的陈助说不去赴宴的时候,对方有些为难,他做不了主。
“那让你们老板雇人来绑我去吧。”温蔷心里还有气,对这位总助的态度也不是很好,说完头也不回进了房间。
陈助一脸无奈。他能力不差,如果对于其他工作人员,他有一百种方法处理。但此刻一种都派不上用场,因为他明显能看出来,这位小姐在自家老板那里地位不一样。
望着紧闭的房门,他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回去找老板。
听陈助报告之后,纪霖深没有多说什么,只冷冷地道了句:“不用管,饿了是她自己的事。”
说着他抬手整理了下袖口,朝着宴会厅方向走去。
这次晚宴与中午的法餐形式不同,是更为轻松自在的圆桌形式,场上也多了很多年轻鲜活的面孔。
大中华区负责人作为一位中国人,深暗国人的审美之道和迎合之道。宴会前他便精心挑选了一位长相完全符合美艳标准的女人,叮嘱她想办法去讨纪霖深的欢心。
一见到纪霖深进来,那人就跟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坐到他身边去。
纪霖深刚落座,身边的椅子就被拉开了,见一位妆容精致、身材窈窕的女生坐了下来,嫣然笑着跟他打招呼:“纪先生好。”
他只浅浅撩了一下眼睫,又重新敛下,没有回应。
那负责人坐在两人正对角处,满脸堆笑对纪霖深说话,语气很委婉:“纪总今天辛苦了,一会让黎黎陪着您早点回房休息。后面要是有空的话,陪您到处逛逛也可以。”
纪霖深没有接话,顾自将桌上的餐巾打开,像是没听见一般。
整个晚宴过程中,黎黎在桌上努力地想找话题,展现她解语花的一面。软玉温香,最是体贴不已。
但是纪霖深全程没有理会过她一次,脸色一直沉着,导致后来她也不敢再多说话。
忽然,她看到纪霖深的助理进来了,走到他身后俯身,小声向他汇报:“订的晚餐已经送去房间了。是小杨去市里中餐厅订的。”
纪霖深没有应声,而是依旧沉眸看着他。
那位助理似是这才反应过来,又补充道:“她接进去了。”
她注意到,纪霖深眉目间的阴翳之色像是舒缓了很多,轻微点了下头。
助理好像就为这一件小事专程而来,直起身,又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纪霖深起身,像是要离席了。
他一站起来,一桌的人都接连着起身相送。他对众人点头示意他们继续,他先回房休息了。
负责人对黎黎使了个眼色。她会意,也紧随起身,正准备挽上纪霖深的胳膊时,忽然对上他的视线。对方眼神里的凌厉让她手一抖,又放下了,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是老板的话她又不得不听,只能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纪霖深走了出去。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全程只顾自己走路的纪霖深忽而转头,第一次主动跟她说了话:“你是一定要跟着我?”
他的问话简单生硬,黎黎怔了下才回过神,随即暧昧又娇柔地答道:“老板说,今晚一整晚我的时间都是纪先生的......”
纪霖深听了这话神色没什么变化,转头看向电梯门边贴的楼层指示,指向二层的高端水疗会所对她道:“那这样吧,你去做一套疗养,费用挂在我房间。”
“啊?!”黎黎没反应过来。
这时,正好电梯到达,叮的一声门开了,纪霖深走了进去。
黎黎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门缓缓合上,但再也抬不起脚步跟进去。
电梯已经向上运行,她站在电梯外许久,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听纪霖深的命令,去用疗养打发她的整晚时间。尽管这件事很扯,但看起来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报告给老板:“李总,我...我,纪先生他坐电梯回去了......”
“那你呢?你干嘛不跟上他?”那边一听就急了。
“我说了,但他、他好像,他好像不好这个......”
“胡扯!是男的就没有不近女色的。”那边的声音明显有怒气,连环炮似的训斥着她,“明明是你自己哪哪都不行,没讨得人家欢心。让你酒桌上机灵点儿,机灵点儿,你倒好,就在那里傻坐着,都不知道倒个酒夹个菜。怎么,你还指望纪总那样的人物伺候你啊......”
黎黎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通。
挂了电话,心情很是低落也很委屈,她忽然想到,这个自己长期为他办事的老总,还没有那位一面之缘的纪先生好相处。人家虽然冷漠但最起码彬彬有礼,虚与委蛇间还会考虑给她福利。
想到这里,她按了电梯,干脆破罐子破摔真的听话去二楼做疗养去了。
晚上,温蔷一直待在房间里。
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昏暗的灯光照得地毯上的玫瑰花纹柔和瑰丽。
她抱膝坐在窗前的飘窗上,身后的餐桌上摆放着三三两两的大小食盒,里面的饭菜剩下三分之一。
虽然纪霖深没有准假,但其实她一整晚的时间都是自由的。只是这片区域比较陌生,谨慎起见,她吃完饭后也没有一个人出去瞎转。
幸运的是,她被安排的房间碰巧朝向和景观都属一流,此刻她正捧着一杯热水,从窗户眺望远处的夜景。
法国的夜没有国内那般灯火通明,大多数区域都是黑压压一片。
从这里能看到埃菲尔铁塔,巍巍屹立,周围房屋的微弱灯火像是一圈光带明灭闪烁。
想想她已经很久没来过法国了。
以前小时候跟随父母来过三四次,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已经没什么记忆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有次在街上看到了一家古老的手作店橱窗里一个漂亮的娃娃。但当时坐在车里,又急着去另一个地方,没有停下来。当时父亲答应说隔天再来一次专程给她买娃娃,但后面因急事匆匆回国,就一直都没再有机会。
再后来,家境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已经无力自行负担出国的费用了。
从她选择了法语作为专业后,这还是第一次来法国。
命运好像很喜欢嘲弄人。
她对一切事物都懵懂未知的时候,有大把大把的机会可以挥霍;但她真正勤学钻研的时候,机会却已经被悉数收回去了。
忽然,放在腿边的手机震动了,微弱的灯光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
是一个陌生号码的信息:【来一楼酒吧。】
这是从下午后,两人的第一句对话。
温蔷进入酒吧的时候,一眼就纪霖深的身影。
他没有开单独的卡座,而是坐在吧台前。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衣,浑然天成的清冷板正气质在整个酒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温蔷穿过舞池走过去,菱形的灯光在她脚下一圈一圈扩大。通道两旁的舞池里有各个肤色和国家的男男女女在尽情摇摆,时不时还会传出一两声尖叫。
走到吧台后,她在他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一腿收起,踩在下面的拉环处,玉石般的小腿曲线柔和,随着精巧的脚踝向下没入细高跟里。
纪霖深手里拿着一杯酒,没有跟她说话,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低头喝了一口。
温蔷的位子上也有一杯酒,金黄晶亮的液体,到玻璃杯三分一处。不是红酒。
她看了那杯酒一眼,并没有端起来。
她不肯喝。
纪霖深瞟她一眼:“怎么,怕我给你下毒?”
温蔷:“比起下毒,我更怕你下药。”
直白,露骨,不留情面地表现着她对他的警惕。
“那怎么给你送去的饭菜你不怕?”纪霖深问。
温蔷不说话了。
忽然,纪霖深拿过她面前那杯酒,直接仰头一口气喝完。然后再拿过酒瓶,当着她的面又给她倒了一杯,重新推回她面前。
“这下放心了?”
温蔷没说话,端起酒杯,也仰头一口气喝完。酒水滑过她的喉咙,一直顺延而下,有些微微的灼烧感。是白兰地,葡萄白兰地。
她将酒杯放了回去,用手背沾了沾唇角的余滴。
这个酒杯他刚喝过,她也喝了。
喝了就喝了。
看到她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纪霖深似乎轻嗤了一声。
他一手随意搭在台面上,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在自己那杯酒的杯口漫不经心地打着圈儿,顶上流转的光线有规律地从他劲瘦有力的手腕上划过。
“你信不信,我要想得到你,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第19章 投标
温小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温蔷看他:“怎么, 纪总是又想要来强的么?”
她托着酒杯:“那可得多灌我几杯,让我咬不动你。”
音乐鼓点声骤变,灯光也被调试得亮了一度。顶灯的照耀下, 温蔷的双眸染着光晕, 缱绻的光芒像是在无尽的眼波纹中荡漾开去,诱人、蛊惑又尖锐。
纪霖深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敛了下眼睫,压住目光。
“前提是,我想得到你。”他唇角扯起,讽刺道, “温小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温蔷没回应他的嘲讽, 拿过酒瓶给自己重新倒了满满一杯,然后端起酒杯,一仰头尽数喝了进去,酒里的粼粼波光映在她的眸子里。
她其实明白了纪霖深的心理。
他不见得对她这个人本身多有兴趣,但他希望将一切高高在枝头的东西, 碾碎零落到泥土里。他要将她的清高,她的骄傲, 他她自尊, 全部撕碎。
他想将温家一切美好的东西毁掉,以满足他内心报复的恶趣味。
温蔷将酒杯放下,磕得桌面重重一声,随之而来的声音有点哑:“纪霖深,我永远都不会愿意的。”
她起身对酒保道:“刚才的酒费挂他房间账上。”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吧台。
——
出差回家, 温蔷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一般, 在家里昏天黑地地睡了一个周末。
她将手机关闭了, 现在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时间, 谁也别想约束她做什么。
尤其是那个人。
休整后回到公司上班,恰逢周一主管秦琳召集欧洲组的所有人去会议室开季度总结会议。
温蔷和小文坐在一起,后者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道:“这次琳姐应该会宣布一下这个季度的绩效排名,我觉得你应该是很靠前的哎,毕竟现在致远科技的翻译外包活动基本上都是你,那个比重可是很大的。”
为了衡量派出译员的工作质量,文星翻译会请甲方对译员的每次表现进行反馈,作为绩效考评的重要标准。评价分为优秀、良好、及格和不合格四个等级。
除了评价外,还有甲方本身的等级也在考评范围之内。两个相乘,才是最终的绩效。
致远科技这样的大型跨国企业自然在文星翻译的客户等级中属于最高级。
但同样,这样重量级的甲方若是给出的评价不好,自然也会对绩效造成严重的影响。
见温蔷没什么表情,小文又继续道:“我听说后面遴选组长的话,就是按照绩效排名来的。这么说,有可能就是蔷姐你......”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瞥见前方周昱投来不善的目光,意识到周围坐着的都是温蔷的竞争对手,自知失言,吐了下舌头,也就噤声了。
温蔷手里握着水杯,温热的杯壁烫得手心微微酥麻。她全程没有说话。
人到齐后,秦琳也端着一杯咖啡推门走了进来。她将咖啡放到桌子上,弯腰将手里的文件夹也在桌上摊开。
然后她清了下嗓子,开始总结:“我们上个季度是任务比较重的一季,case数量较去年同比增长了6个点,可见市场对外翻的需求是逐步增长的,而且高端市场的比重有所增加。面对这么重的工作量,大家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下面我来具体说说......”
到每个人的绩效情况了。
温蔷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上的杯子,那股酥麻感变为轻微的刺痛感。
说心里毫无波澜是假的,毕竟这直接关系到她的升职加薪,也关系着她的前途未来。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每一个增加收入的机会都至关重要。
但是......
这个所谓的未来就像是汹涌洪涛里的一叶扁舟,不知前方何方,也不由她来驾驭。
她这个季度的外派任务基本上都来自致远科技,也就是纪霖深的公司。换言之,她的绩效考评几乎都是由他示意做出的。
她根本就不抱幻想,他会对她手软。无论是出于他一贯对工作的严苛态度,还是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
“温蔷。”秦琳忽然叫了她的名字。
她一个激灵回神,看过去。
秦琳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瞬,又朝向所有人:“温蔷的考评是全优,在我们组排第一。”
闻言,温蔷眉心一跳,心里啊了一声,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秦琳的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赞许:“小温虽然来公司不过半年,但作为新人业绩很亮眼,比我们经验丰富的译员也毫不逊色。我上周拿到你的个人任务量化报告的时候,说实话我还反复确认了下......”
温蔷怔愣着,还在缓缓消化着秦琳的话。
小文兴奋地拉扯着她的手臂念叨着“太好了”,身边也有同事对她表示恭喜,她勉强笑着简单回应了下。
秦琳将绩效报告发到了温蔷手上,她握在手里,垂下眼睑。
报告上,清晰的白纸黑字,她的每一项任务最终评价全部都是最优级,无一例外。
这是纪霖深给她的评分。
握着那张纸,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似乎连情绪都晦暗不明。
会议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秦琳总结了上一季度的工作后,又布置了后续的工作安排,大家也就散开了。
温蔷拿着自己的报告回到了工位。将那张纸放到桌上,看到上面最终评级一栏醒目的“优秀”,有些晃眼,又有些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