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动,她又快疼得受不了了。
纪霖深没应声,只是加快了步伐,往别墅大门走去。
温蔷很轻,他抱起来并不费力,抱得很稳,也走得很稳。像是怕再次伤到她的脚踝,走起来几乎没有晃动。
温蔷只走了两步便摔倒的泥泞路,他却步履轻松。
全程温蔷倒没有再叫嚷了,难得乖乖地靠在他怀里,额头贴在他肩头处。
纪霖深看起来瘦削,但肩膀比她以为的要宽阔很多,手臂也很有力量。有种莫名的踏实感传递过来,减轻了她因疼痛而升起的恐慌。
进了温家别墅的大门,纪霖深先将脚上沾了泥土的鞋脱掉,光脚踩着大理石地面往里走。将她放到了客厅沙发上,转身就想离开。
温蔷没顾上他,只急着叫保姆张姨:“张姨,张姨你在楼上么?能不能帮我烧热水敷一下脚踝,我扭到了。”
这时,纪霖深的步伐停下了,转头皱着眉问她:“你要热敷?”
“啊,不行么,那应该怎么弄?”温蔷问。其实她并不知道扭伤怎么处理,只是下意识觉得热热的敷了会很舒服。
纪霖深微张了下唇又闭上了,像是觉得与其要说这么多话,不如他自己动手比较容易。
他转身在客厅里自如行走起来,没有身为帮佣儿子的不自在,也没有征询温蔷的许可。
他去厨房洗了个手,然后从冰箱里面拿出了一瓶冷藏的罐装可乐,找了一块薄毛巾包裹起来,又回到了沙发处。
温蔷整个人是横坐在沙发上的,腿就搭在坐垫上。她的鞋还没脱,裙子上也有泥土,就这么沾在高档皮质上,她也不在乎。
纪霖深坐到了沙发另一头她的脚边,俯身去为她脱鞋。温蔷这双鞋是环形扣,设计很精巧,她买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但是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知道关窍,他拨弄了半晌,也没有解开。
温蔷小声吐槽了一句:“你会不会解呀,你没有为女生脱过鞋么?”
纪霖深转头看她,沉眸抿唇。
温蔷自知理亏,心虚地指了下边扣:“你把那个圆形的小环往上提,就可以了......”
纪霖深没有多跟她计较,照做了,解开凉鞋放到地上。然后拎起她的脚踝,放到他膝盖上,将包了毛巾的可乐放了上去。
温蔷忍不住嘶了一声,很冰,她浑身都战栗起来。
纪霖深将可乐抬高,但同时按住了她的脚踝,没让她缩回去。然后缓缓地,又将可乐一点点贴了上去。
这次的动作没有第一次那样简单粗暴。几秒钟后,她逐渐适应了些,皮肤不再抗拒冰冷的触感,反而觉得爽快了许多。
偌大的客厅明亮透彻,整面落地窗滤过阳光里的灼热刺眼,只余暖白色的光束,在大理石地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有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带来了院子里的蔷薇花香,随着空气浮浮沉沉,萦绕着整个客厅。
客厅里没有其他佣人,只有沙发上坐着的两人。
温蔷的脚搭在纪霖深的膝盖上,很乖巧地让他敷着。她人清瘦苗条,脚踝最纤细处几乎不盈一握,他一只手便能圈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除了可乐的冰凉之外,还有来自他手掌的温热触感。
纪霖深的手就这么松松地抓着她的脚踝。
他刚才去拿可乐前洗了手,将手上的泥土洗净了,此刻显露出的手背跟她的皮肤一样白皙,只是多了份属于男生的骨节感。
温蔷皮肤光滑细嫩,连脚踝处也不例外。
但他的指腹正好相反,可能因为干活的缘故,要粗糙很多。上面的茧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的皮肤,有种微妙的磨砂感。
纪霖深沉默不语,也没什么表情。
他既没有看她,也不去看她的脚踝,而是直直地盯着前方的地面。
“那个泥地怎么这么滑呀。”温蔷闲坐无聊,干脆躺了下来,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纪霖深头也没抬,再次重复了见她时的第一句话:“你不该去那边的。”
“可是那片蔷薇花开得最好看,我想摘一朵......”
“为什么要摘下来?”纪霖深眼睫动了下,这才转过头看她,反问道。
在他看来,花还是长长久久地在生长在枝头最好看,摘下来离开了土壤就枯萎了。
“为什么不能摘?”温蔷一个激灵重新坐起来。她以为纪霖深是仗着自己修剪过枝叶,护着院子里的花不让她摘,有些不满,“整个院子里的所有——都是我的!我!的!”
纪霖深视线又垂了下来,浓密的眼睫盖住了墨色的瞳仁。手还握在她纤细的脚踝处,沉默了片刻。
忽然,温蔷像是听到他低低说了声:“我可不是。”
-完-
第7章 生日
她也会像那朵蔷薇花一样。
因为纪霖深的及时处理,温蔷的脚腕伤势并不严重。
当时冷敷了一阵子,她脚踝处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第二天一早起来,她看了下,没有出现红肿,活动了几下,也不怎么疼了。
她开心地跳下床跑出房间。
好了伤疤忘了疼,她又开始打院子里的花的主意。
温蔷走出别墅大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纪霖深的身影。
今天是周末,此刻他和母亲正在院子大门口处,手上摆弄着两根枝条,似乎是想做一个牵牛花的花架。
他将买来的竹签子间隔均匀地插进土里,再用鱼线固定住。纪母正在将买来的花苗从原来的花盆里弄出来,浸泡在营养液里准备移栽过去。
温蔷走过去的时候,是纪母先抬起的头。见到她,对她礼貌笑了笑。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妙招。她知道,如果开口让纪霖深带她去,他肯定不会同意,那就——
“阿姨。”
她并不知道家里所有佣人的名字,院子里的就更少了,于是采取了这个保守稳妥的叫法。
但这个称呼明显让纪母一愣,连带着纪霖深都抬起头来,看她。
温蔷就这么站在两人面前,巧笑倩兮,尤为乖巧的样子。
“我想要一朵蔷薇花,可以去摘么?”
她余光注意到纪霖深眯了眯眼。
纪母看了看她,又转头看自己儿子。她想了想,对纪霖深道:“阿深,那边泥地滑,你带着温小姐去吧。”
纪霖深没有动,但片刻后,终究没有开口拒绝。他将手上的竹条放下,站起身,也不跟温蔷说话,只掠过她一眼,直接转身朝着后院那块走去。
温蔷喜滋滋地跟了过去。
纪霖深步子迈得比较大,温蔷快走两步跟在后面,主动跟他搭话:“我这次穿了平底鞋。”
纪霖深稍稍侧头,下意识朝她的脚上看去。确实,这次是一双浅口单鞋,平底的。
他视线上移,她脸上的神情很兴奋,又流露出些许骄傲,好像在说自己比上次有了长进,快夸我。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而且还是双白色的。
他转回了头,也没回应她,眼神里看到不到任何赞许。
温蔷撇了撇嘴,不太开心。
看他的样子,好像他对她什么都不满意,好像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但没走多久,温蔷发现纪霖深是对的。
她这次确实也没什么长进,鞋跟是对了,但颜色又错了。尤其是白色配漆面,很快她的鞋就弄脏了。白鞋黏上了泥土,整个鞋面都被染了一圈深褐色。
她没法再往前走了。
“我的鞋脏了......”温蔷对着纪霖深的背影小声道。
纪霖深停下脚步,转头,往她鞋上看了一眼。
“那回去?”他问。
温蔷站在原地没有动,良久,才嗫嚅道:“可是鞋脏了,妈妈会骂我的......”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站,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一阵风过去,将叶片上的露珠吹落下来,也带起了泥土的味道。
水声哗啦,水花飞溅。
纪霖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帮温蔷刷鞋。
明明是这个毫无生活常识的娇小姐自己的问题,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居然又穿了双白鞋。
但每次承担错误的,都是他。
温蔷坐在后面的一个秋千上,将鞋脱下给他后,两条腿就在空中晃悠着。时不时动了一下身子,秋千前后小幅度摇摆了几下。
她的脚型小巧,脚背白皙,指头灵活地动来动去。
视线越过秋千顶上相互交缠的藤蔓,看向天空,真蓝啊......
纪霖深站在旁边用石砖堆砌而成的水池处,弯着腰用刷子给她刷鞋面和鞋底。
这鞋肉眼可见很贵,他没有使劲刷,只是用鬃毛将上面的一层泥土弹掉,再用细流水小心地冲洗了一圈。
过了十五分钟,那双鞋被扔到她面前的干地上。
“好了。”
温蔷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纪霖深,没有动。双手仍抓在秋千的藤条上,两只脚还是抬举在空中。
“洗干净了,可以穿了。”纪霖深又说了一句,同时皱了皱眉,他以为这位大小姐是嫌弃他刷得不仔细。
“可是...”温蔷轻声道,“我没法踩地没法穿。”
她说着将两只脚翘起,晃了两下给他看。
纪霖深在旁边站着,一言未发,就这么垂眸看着她,的脚。
无奈地呼出一口气,他还是蹲下身,拿起一只鞋,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腕,硬塞了进去。动作有些粗暴,温蔷娇气叫了一声“你把我脚弄疼了”。
纪霖深停了下,这才放慢速度,又将她的后跟拉上了。
穿好之后,他也没有扶她下来,直接起身去洗手台那边开始洗手。像是很嫌弃刚才碰过她的脚,一秒钟都不能等。
温蔷冲他那边喊道:“谢谢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纪霖深关了水龙头,转身面朝她。面色依旧淡淡的,也没有要跟她做个自我介绍然后交朋友的意思。
沉默片刻,他开口了,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而是问她:“你真的那么想要一朵蔷薇花?”
——
时间过得很快,一周后就是温蔷的生日。
家里早已经请了当地有名的宴会承办商,准备为家中这位受宠的独生女儿大肆庆祝一番。
五十多个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上午,将整座房子都装饰了个遍。大厅里铺了新羊毛绒地毯,到处都挂满了粉纱和气球,还有各种各样少女式装饰。
温蔷换上了一袭白色纱裙,头发挽起,顶上还带了一个铂金皇冠发箍,像个小公主。
就像她一直以来一样。
当天来了很多小伙伴,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同学。
大家闹哄哄地玩了一通后,一块去二楼温蔷的卧室看她拆礼物。
那里的礼物已经堆成了小山,温蔷坐在地毯上,一个一个拿过礼物盒子拆开。
其余人就围在她的周围。
拆到中途时,温蔷不经意偏头,忽然注意到门口有个身影。
是纪霖深。
那个清瘦倨傲的少年。
她很惊讶,没想到他会来这里。印象中,他从来没有主动进入过别墅里面。从看到他第一次起,他从来都只在院子里。
除了那一次。
周围也渐渐有人注意到了,因为面生,又因为俊秀,所以有小女生一直盯着他看。
温蔷起身走过去,站到他面前。刚想问他有什么事么,就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上,拿着一只花。
蔷薇花。
淡粉色的花瓣层层叠绕,嫩绿的枝条,叶片舒展,像是刚从枝头剪下来的。
是的,他一向不赞同摘花。
但是她想要,他就摘了。
纪霖深喉结动了几下,才艰涩开口:“生日快乐。”
温蔷欣喜地接过来嗅了嗅,好香。她邀请他:“你也进来一块玩吧。”
纪霖深摇摇头,抬步就往外走去,全程没有给其他人任何注意力和眼神。
他的性格一向如此,和他接触了两次后,温蔷也清楚了,并没有强行留下他。
只是想着,过会切蛋糕了,得记着让张姨给纪霖深和他母亲拿两块去。
温蔷将花插进柜子上的瓶子里,又走回了房间中央,继续跟朋友们玩闹嬉戏。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夜色也在窗外逐渐弥漫了下来。
生日会很顺利,在场的所有小伙伴们也过得很快乐。
本来应该是完美的一天。
如果没有后来,温蔷父亲送她的那块表被发现不见了的话。
那是一块价值10万的手表。精致小巧,周围镶嵌了一圈碎钻,中央还有一颗粉色的宝石。
温蔷爱不释手,但因为戴在手上玩起来不方便,所以暂时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再从卧室下来就看不到了。
大家都帮着寻找了起来,还叫来了家里的佣人一块。但半小时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结果。
慢慢的,大家开始冷静下来,分析手表消失的可能性。
渐渐的,又仿佛是自然而然地,大多数人的思绪都逐渐聚焦到了中途进来的那个少年身上,也就是纪霖深身上。
因为在场的人之中,只有他,地位低下,一贫如洗。
连生日礼物也只会送一支花。
还是在花园里现摘的。
就这样,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自作主张让人去将纪霖深叫来询问。
纪霖深被带进客厅的时候,温蔷能明显能看出他神情中的波澜。
他寡淡的表情上第一次有了裂痕。
他同样没有在意其他人,眼神只看向温蔷,眸中那股汹涌愈来愈烈。
他没有对在场的任何人解释,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固执地在客厅中央站着。
身形挺拔,神情倨傲。
就好像是一位家中不被理解的贵公子。
而不是一位因家境贫穷而即将被盘问的嫌疑人。
温蔷全程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询问,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她朋友中有个男生冲出来,率先对纪霖深发难:“我说,你要真是拿了,就交出来就行了。我们也不是无理由怀疑你的。我们在场这么多人,就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