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周...?”秦琳说着往周昱那边瞄了一眼,她在职场也并非一日两日了,立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周昱见没法再当缩头乌龟,只得硬着头皮接过话去:“是我让小温去的,但是我没有说让她......”
“但你这样擅自推卸任务而不先报备公司,本身就是大忌!”秦琳打断了她,又继续道:“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交一份情况检讨上来。这个月的绩效全部扣除,下次再有这种事就记过了。”
说着也不再给她机会,直接转身就走了。
这片区域只剩下两人。
周昱也没有看她,直接转身回了工位。
温蔷知道,这下算是把周昱彻底得罪了。但是背锅记过和得罪同事,总得做出选择。
现在,她已经不能再转过身去就能够躲避一切纷争了,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下班后,温蔷疲惫地离开公司。
初入职场时,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加强实力,工作便会顺风顺水。但是她现在才明白,实际上职场有很多的意外,每天都在发生,不得不让人强撑着精神去应付,一不留神就可能跳坑。
可能生活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从小到大,她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她从来不知道。
这是第一次,她一个人去面对生活中的身不由己。
到门口的时候,她从包里拿出了钥匙,拧开,里面空无一人。
上次许逸来看她,她并没有将他带到家里来。
不完全是为自己的生活境况感到窘迫,更多的是不愿意让许逸进入她的生活空间。她认为他们之间是有距离的,她不想让自己的私密区域被打扰。
进屋脱掉高跟鞋的那一刹那,从身到心都有种松弛的感觉,最起码在这个小天地里,她可以暂时脱离所有的束缚,不去想任何的烦扰。
她换上拖鞋,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温蔷的日子过得很简朴。
她一个人在市中心的普通居民区里租了一套一室一厅,周围是老街区,楼房也半旧不新,但好在交通便利,公交地铁都比较近,所以出行还算方便。
她的东西很少,里面的家具都是原房东配置的,她几乎没有自己添置什么。
洗完手后,她又烧了一壶水。刚将水倒进杯子里,就听到手机响了。
是母亲打来的电话,询问她生活是否习惯,他们还没来这里看看。
其实作为高翻,温蔷的收入并不低,平均一天跟会下来也有几千,再加上她接的活比较多,一个月收入算是可观。只是,对她家里的债务而言,一个普通人的高薪显得微不足道。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会尽力帮助偿还家里的债务,每个月都会固定给父母打钱,余下的再作为自己的生活费。
她没有哭过,她以为她很脆弱,但其实没有。
走到书房,她打开电脑,也摊开笔记本。将公司楼下面包店买的面包拿出来咬着,敲击了一下键盘,流畅的法文新闻播报声响起......
过了大概一小时左右,她伸了个懒腰,扭动了下酸软的脖子。
今晚的同传练习算是告一段落了。
忽然听到敲门声。
谁会来找她?
温蔷起身去大门口,从猫眼往外一看,竟然看到纪霖深站在那里。
她一怔,犹豫了几秒,还是打开了门。
纪霖深站在门口。身上是休闲西服,肩头稍显松弛,没有之前的墨色西装那么板正,但浑身的压迫感不减。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温蔷不明。
那天在小区门口碰到他,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住在哪一栋。
“我有办法。”纪霖深简短道,没有多解释。
温蔷看他,不再细问了。
她知道权势加金钱,在套取信息的时候有多么容易。
而这这些显然纪霖深都有。
现在的纪霖深都有。
温蔷本来想说不方便,但想到上午他为她解决了一个大危机。想了想,还是弯腰打开鞋柜,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放到他面前。
“你就住这里?”他换了鞋,扫视了一圈。
“嗯。”温蔷侧身让他进来。
她没有避讳什么,也不尴尬他审视她的现在处境,也不去想他此行前来的目的。反正她现在就是这样,这就是她一切所有的东西。
纪霖深看了她一眼,沉了沉眸,但没说什么。
忽然,他视线停住,落到了茶几上的一个收纳箱里,那里面有一包辣条。很突兀,也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温蔷注意到他的视线,问:“你要吃么?”
就像十年前一样,她也对他问出这句话。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辣条这种东西是一件稀罕的零食。不在于价格,而在于难得。因此她宁愿放下家里贵几十倍的高档食品,瞒着父母一个人走好多路去买。
当时为了让他封口,她才勉强愿意割爱给他。
但现在,她拥有吃这些东西的自由了,却没了兴趣。这包只是上次一个朋友带来的,就这么放了两个月也没有动。
生活向来讽刺,在你已经不需要的时候,却给予了你获得这样东西的无限权利。
纪霖深收回视线:“不想。”
他本身就不爱吃这些。
温蔷不知道他是不是下班了就过来的,想了想,出于礼貌问了一句:“你吃饭了么?”
“你要请我吃饭?”纪霖深顺势接下去。
温蔷停顿了一下,没应答。她想起来,这几次见到他,无论是品酒会那次,还是会议方设办的宴席,都已经不是她现在能承担得起的价格了。
纪霖深没有为难她,说:“帮我下一包泡面吧。”
然后就在沙发上坐下了,长腿弯折,手肘撑在膝盖处。
温蔷惊讶于他这个要求,还站在原地没动。她想,或许纪霖深把她想象得过于穷苦了......
于是,她道:“我帮你下挂面吧。”
话语一出,噤声,她才觉得不对劲。看纪霖深也抬头盯着她,这才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这里没有泡面。”
纪霖深还是不说话,温蔷又自言自语道:“那...还是荞麦面吧。”
说着她转身进了厨房。
纪霖深沉默地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背脊瘦削,四肢纤细,看起来无缚鸡之力,但手上动作却很麻利,锅碗瓢盆熟练地操作着,像是下厨过无数次。
这样的生活她适应得很好,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那个大小姐的娇气。
没一会,温蔷将一碗面端到了旁边的餐桌上,示意纪霖深过去吃。
纪霖深走过去,看到桌上放了一个白瓷碗。很简单家常的一碗面,淡黄色的细面条,加了些青菜,汤水散发着热气,面条上面还有葱花。
他没说什么,坐下拿起筷子,就这样吃了起来。
温蔷也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他。
纪霖深吃东西很有条理,不发出声音,也不洒出汤汁,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对面条的任何评价。
房间里很安静。
温蔷没话找话:“面好吃么?”
纪霖深淡淡嗯了一声。
温蔷见状连忙道:“你如果喜欢,或者没吃饱,我还可以帮你下一碗。”
语气和姿态中的殷勤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纪霖深已经将面吃完了,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转头目视她,带着似嘲讽的语调:
“你是单纯为了我,还是因为我母亲做这些事?”
第12章 车祸
所有其他女生都显得寡淡。
纪霖深从温蔷所住的小区出来,就接到了司机的电话:“纪总,请问今晚还出行么?”
明早在另一个市有一个招商引资会。从这里到临市,开车是最快捷的方式,只是累了点儿。
本来可以早点出发,但是他来了一趟温蔷这里。现在出发的话到达已经是下半夜,睡不到三四个小时,第二天一早又要起来参会。
因此司机专程打电话来询问。
“嗯。”纪霖深没有犹豫,报了地址。
二十分钟后,便坐上了车。
夜色弥漫,城市却繁华不减,道路上车辆依旧川流不息。
司机觉得他太劳累了,于是提议道:“纪总,您可以先睡一会儿,到了我叫您就行了。”
纪霖深没有应声,手肘撑在窗沿,看着外面转瞬即逝的夜景。
他并没有感到疲惫,好像这已经成了一种常态。
他一向自律又拼命。
离开温家的那一年,他考上了大学。靠国家贷款入学,从第一天起,他就开始兼职打工,除了要挣自己的生活费,还要挣母亲的医药费。
他什么都做过,从一开始的发传单,到餐馆端盘子,再到接程序设计外包的活,兼职的档次一层层提升。
随着技术含量的上升,挣的钱也越来越多。同时,受到的训斥和白眼也越来越少。
他大学选择的专业是计算机。
无所谓什么喜不喜欢,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什么挣钱选什么。
如今看来,他的判断是正确的,现在已经成为如火如荼、蒸蒸日上的行业,而他优异的成绩和履历无疑是锦上添花。
毕业后很多家公司同时争抢的情况下,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给出薪水最高的一家。
后来光芒初露,就被更大的资本挖去。再后来软件被收购,有了原始资本开始自己创业,发展壮大为如今的公司,又开始涉足其他行业。
他永远不知满足,从受制于资本到操控资本,商业版图不断在扩张。
这一路走来,时间说长不长,他将正常人所需要的时间无限制地浓缩,也将其中的辛酸苦楚在短时间内都尝尽了。
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他不会再屈居人下,不会再有心无力,他要站上顶峰,他要傲视平川。
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成功。
——
第二天,温蔷去致远科技送译员考核评价表,这是文星翻译公司要求译员每次出翻译任务后的附加工作。
服务对象给出的评价等级,是对译员的绩效进行评定的最重要标准。
到了办公室,听外面总裁办的秘书处工作人员说,纪总没来公司。
温蔷哦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松了一口气。她本来打算掉头走掉,正面迎上纪霖深的助理。
“温小姐。”陈助主动跟她打招呼。
“陈助你好,我是来送上次会议的考核表的……”温蔷正准备让他代为转交。
“纪总今天没有来公司。”
“我听说了,所以能否请您……”
“纪总他出了车祸。”陈助突然道。
温蔷有一瞬间的怔愣,身子不由自主地震颤了一下,说不出话。
“那他——”
“人没事。”陈助急忙又补充,“现在在市一院住院部12楼的v1203病房。”
温蔷放松下来,不管怎样,她也不愿意看到纪霖深有什么意外。
看到陈助说完后并没有走开,像是还有什么事。
“怎么?”她问。
陈助沉默了。
温蔷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了下唇:“陈助可能误会了,我和你们纪总,并不是朋友。而且,他恐怕并不想见我。”
她将那份文件拿了出来:“这份考核表,能不能请您帮我转交一下?”
“现在不行,我要赶着去临市。纪总本来就是要去参加那个会议的,现在没法出席了,他要求我代替他去。”陈助紧接着又说,“要不您亲自去交吧。”
温蔷没办法,叹了口气。
陈助出市的途中,顺路带着温蔷。
一路上他一直在说话,温蔷第一次发现这位总助这么健谈,而且话题全部围绕他老板。
他告诉她纪霖深不容易,忙于应酬,忙于研发,是个工作狂,才能一路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奔波,不是在出行,就是在出行的路上。这次出意外,也只是迟早的事……
温蔷沉默着没有接话。
以前的她可能不会理解,那时候她天生拥有一切。她的生活在众星捧月的云层之上,丝毫见不到底下的泥泞。
但现在,她也成为了这茫茫市井中的一员。她知道从底层爬上去要经历多少艰辛,遭受多少白眼。
她知道他不容易,因为生活从来就不容易。
只是,她似乎不是那个适合去安慰他的人。
市一院12层。
雪白的墙壁,空旷的病房,蓝白条纹的帘子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纪霖深躺在病床上,一只手臂搭在边沿,透明的管道从他的手背蜿蜒到顶上的吊瓶,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
昨晚他并没有在车里小憩,所以车祸发生的全程他都清醒地经历了。
那道炫白得几乎刺眼的闪光照射过来的时候,耳边轰隆声几乎穿透耳膜的时候,车身像要被掀翻了的强烈震荡的时候,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前倾的时候,身体像是飘荡在空中的时候,眼前模糊失去知觉的时候。
所有这一切,他都清醒地经历了。
而下一秒,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刹那间他便和这个世界阴阳两隔。
他身处于何处,将要去何处,他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那种无助感。生命不再由自己决定,虚无缥缈,怎么都抓不住,只能够任由它游离或残存。
但那一瞬间,他的意识里不是害怕死亡的来临,而是想到了母亲。
母亲当年,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而且更甚他百倍,因为她是以□□面对一辆突如其来的卡车。
比他更恐慌,更绝望,也更痛楚。
这一撞好像将他蛰伏的愤恨又重新撞醒了,将那天忍不住给温蔷打电话和去她家的混沌和犹疑撞得荡然无存。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当年母亲的车祸,是源自于温家。
所以当温蔷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胸口积郁的愧疚和懊悔一下有了发泄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