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月光一捻》作者:水星重力
文案:
红尘万丈,千种缱绻,百种滋味,尽在几杯酒中。
找不到流浪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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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我 ┃ 配角:挺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错过的不会回来
立意:生而为人,很难对抗命运与时间
第1章 红尘万丈
我叫池城,是一名调酒师,在上海静安区康定路的一家酒吧工作。
酒吧隐蔽安静,装饰复古典雅,走进其中,犹如步入了中世纪的欧洲画卷。
温暖、精致、高端。
老板是一个充满了流浪情怀的土著,土著的身份意味着他可能是个包租公,而事实情况也是这样。
在寸土寸金的上海,他有着十几套中心地段的房屋,每年靠租金的收入或许就可以轻松地超越我一辈子地积蓄。
去掉或许吧,我需要自信点。
更可恨的是,我的老板还是一个大帅哥。
没错,他是一个典型的高富帅,同时也拥有非典型的人格。
他深邃的眼中总是弥漫着大雾,那么神秘又那么的迷人,雕塑般的面庞棱角分明,每当店里温馨的灯光打下,他长长的睫毛便在脸上覆盖出森林般梦幻的阴影,清新脱俗,过分的赏心悦目让我的嫉妒成燎原之火无处遁藏。
我和他年龄相仿,而我却是一个来自于东北偏远小乡村的穷苦青年,两条命运的平行线,就在中国经济最发达的黄金地段的小酒吧中,神奇地汇成了一个点。
除了感谢祖国伟大的交通外,还要感谢我寒窗苦读的十八年,踩着贫穷,踏着希望,破风而来,跨越了地域,尚未跨越阶级。
这要源于我高考走了狗屎运,高考志愿我只填了两个学校,一个是同源大学经济学,另外一个是东西师范大学英语系的免费师范生。
我没有让班主任有看我报考单后絮絮叨叨大呼小叫的机会,而是潇洒地一甩,呲着我满口闪亮洁白的大牙,甜甜地跟我胖乎乎的班主任潇洒落拓地道别。
两个报考志愿分数相差甚大,我真的只是玩票地报考了同源大学的王牌专业。
我从小就喜欢上海,村里人家的电视总是播着一些以上海为背景的电视剧,那么的洋气海派,跟我荒凉落寞的村里对比,简直如天上地下。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村里人,虽然接受了教育,高考得到了不错的分数,但是从骨子里,我永远到不了那个世界,也不会属于那个世界。
少年鲜衣怒马,少年破衣烂衫,都是少年最真实的样子,谁有能低估一个少年向往衣衫鬓影人间的心呢。
向往归向往,从现实角度来看,我已经认定了自己会去到东西师范,当一名每月领钱的免费生,除了自己生活,说不定还有结余给家人。
毕业后,在省会大城市,或者被派往哪个城市或乡村,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也算光耀了我家三代贫农的门楣。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正在地里摘黄瓜。黑土地肥沃,夏天的农家小院里瓜果蔬菜总是争先恐后地厚厚结成排。爹妈下地了,我准备摘几根黄瓜蘸酱,就着大米饭,凑合一顿。
我那个衣襟油亮,无论什么天气,一年到头都流着鼻涕的弟弟张牙舞爪地跑了回来,一脚揣在了正蹲着摘黄瓜的我的屁股上。
“你个小崽子,你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我下意识地骂道,在我倒下的瞬间,我绝世的反应力和青春健硕的肌肉化作救命的武器,避免了一张俊朗无俦的脸惨遭黄瓜秧的毒害,为这大千世界,守护住了一抹美好。
小崽子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大难临头,龇牙咧嘴兴奋地高喊着:“哥,你的录取通知书到啦!”
他兴奋的样子活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毫无见识,表情夸张。
我大我弟八岁,从他拿着录取通知书时展现的土鳖样,我就可以判断,此时此景已经站起的我在人生的高度、身高的程度、思想的高度上,已经完爆他一个世纪。
“录取通知书而已,瞧你的熊样。”我一把将通知书抢了过来,少年老成地淡定地朝着屋里走去。
“哥,你咋不在这看,非要进屋干啥呀?”土鳖弟弟跟了上来,吵吵闹闹的。
“你懂个屁!”我不耐烦道。
我虽面无喜色,而是这短短的从园子到屋子的路,我已经走得脱汗,像是重复了这十八年漫漫求学的苦楚路,穷人家的孩子总要付出更多,才能堪堪够得到有些人生来的高度。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颤颤巍巍地看着那张通知书,我有点怕,怕打开,也怕未来,更怕失败。
哪怕失败的概率很小,我也怕。
我那个牛皮糖弟弟歪着小脑瓜,疑惑道:“哥,你抖什么啊?”
是啊,我抖什么呢?
在我犹豫的瞬间,我那个讨人嫌的狗弟弟又抢过通知书,三下五除二地拆开,扯着大嗓门尖叫道:“亲爱的池同学,恭喜您被同源大学三三系录取!”
我这辈子,怕是没有第二个瞬间能给我如此天崩地裂的感受,眼前一片漆黑,脑中蓦地想起一道极其刺耳的声音,像极了人死后心电图的告别声。
原来极致的悲痛和极致的欢愉有如此的异曲同工之处,都会让人倏地昏倒过去。
我陷入充满喜悦的黑暗,与隐隐的忧愁中。
十八岁,成人了,最隐秘最深刻的担忧就是花花绿绿的人民币了。
要是我家园子里的花草都能变成钱,该多好啊。
瞬间恍惚中,我仿佛真的看到花花草草都为我化作了统一整齐的大钞,狠狠地朝我砸来。
“哈哈哈!”我没有躲避,兴奋地奔了过去。
却没想到会一脚踏空,猛地一蹬,在老板雾蒙蒙的眼神中,开心地醒来。
老板斜乜我一眼,继而又盯着店内的一张画。
他性感低沉的声音幽幽地传来:“还有一小时才营业,你可以再睡会儿。”
我一度怀疑老板有自闭症和面瘫症,他是那么的有钱,又那么的无聊。
他可以盯着那副画盯一个下午,甚至是一天。
那好像是什么大师画的,蓝白斑驳的油画底,一只小鸟笨拙地捧着一枚蓝宝石。
我不懂画,只觉得那只鸟,有些胖。
我抻了抻懒腰,按下开关。
屋内温馨的光漫溢,店门外,“红尘千尺”的牌匾神采奕奕,照亮不夜城的空。
明明是红尘千尺,却散发着温暖的橙光。
我问过老板为什么不换成红光,更切题,他只是淡漠地白了我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不想被当做红灯区。
面瘫的幽默,我不能理解。
当然,我也不能理解,店里一两百块钱一杯的酒,在我们村,节省点的人家,一百块够半个月的生活费。
今天是我出徒独自为客人调酒的第一天,我充满了兴奋,像只激动的小狗般不断地看着手记,复习着调酒的知识。
让我调酒纯粹是赶鸭子上架,因为我师父手受了点小伤,需要休养几天。
我的面瘫老板无所畏惧,也无需畏惧,他开店不在乎赚钱不赚钱,反正他有的是钱,我也不知道他开店是为了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为了赚钱。
因为他卖的都是真酒。
给我们的薪水也很高。
总之,虽然我做了陈年旧梦,虽然今天店里只有我和面瘫老板,但是以我无限的激情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尽头,我相信我可以掀翻全场。
面瘫老板默默地放起了音乐,这也是高端清吧的必备,安静也好,音乐也罢,来这里的人寻的都不是热闹,而是闹中取静。
“When your legs don’t work like they used to before
当你的手脚已不如从前灵活
And I can’t sweep you off of your feet
甚至不能自如的控制身体时
Will your mouth still remember the taste of my love
你还会记得我对你的爱吗
Will your eyes still □□ile from your cheeks
你还会发自内心的对我微笑吗”
面瘫老板很喜欢这首“Thinking Out Loud ”,只要他在店里,就会放这首歌。
淡淡的音乐声幽幽地传到街面,梦幻了火树银花的万丈红尘。
一个女子的脚步蓦地停住,似是犹豫了片刻,推门而入。
她穿着随意,晚秋时节,一件厚毛衣,一条牛仔裤,一个斜挎包。
老板起身,引她到吧台。
女孩朝我淡淡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她的眼眶略深,眼睛很大,很有异域风情,是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在温馨的灯光下,还是抑制不住地流露出忧伤。
尽管她在笑着,可是还是让人感觉到哀伤。
就像看到我被上海的学校录取时,母亲那九曲十八道弯的脸上露出的表情,那么的开心,又那么的哀伤。
女孩的鼻子很可爱,有小女生的温柔感,双唇饱满有唇珠,脸型鹅蛋偏瓜子,是个漂亮的姑娘,就是妆容有点艳丽,使得整个人少了些清纯,甚至是带上了几分风尘感。
可爱与风尘,两种矛盾气质交织,使得我对这个女孩想要点的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坐在高脚椅上,随意地翻了翻酒单:“先给我来杯broken heart吧。”
声音很御姐,低沉,成熟。
我愣了愣,点了点头,转身开始铲冰。
“先给我来杯破碎的心。”
街边的法国梧桐无边萧萧落,打在“红尘万丈”的霓虹灯牌上,勾引缠绵似的,转了几转才归于尘土。
今夜的月光甚好,透过层峦叠嶂和斑驳陆离,温柔地洒下。
我尽量保持镇静,轻轻地将“broken heart”放在女孩面前。
简约的厚底方口玻璃杯,圆形冰块,一片香水柠檬,还有被我调出的乳白色酒液。
女孩放下一直盯着的手机,轻抿一口,朝我甜甜一笑,贝齿整齐,笑容灿烂。
如深夜绽放的花朵,惊艳、荼靡,须臾。
这抹笑容如一捻月光,柔情恣意,饱含万千。
花花世界、芸芸众生,无限的人生轨迹与人生的无限可能性,严丝合缝了这滋味辗转的万丈红尘。
第2章 莫斯科驴
女孩已经连续五天来店里了,每晚店里刚开门,她就到了,习惯性地点三杯鸡尾酒,喝完静坐发呆一整晚,而后漠然地离去。
三杯酒三百块,她已经连续喝了五天,共消费一千五百块。
她会开□□,从□□的抬头来看,是一家位于陆家嘴的金融机构。
果然属于较高收入群体,要不天天这个喝法,一般人的钱包负荷不了。
星期五的晚上,她照旧来了,还是常规的三杯酒。
第一杯“心碎”、第二杯“血腥玛丽”、第三杯“干马天尼”。
干马天尼很烈,一般女生一杯就倒,她却用她收尾。
“再给我来杯莫斯科驴吧。”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如往常般点到即止,而是又点了一杯鸡尾酒。
我下意识地点头,继而转身调酒。
伏特加45毫升。她怎么又点了?
姜汁啤酒适量。酒量这么好?
柳橙1/4个。该不是寻醉吧?
在她将这杯“驴”三五口饮尽后,又点了热红酒后,我终于确定了,她今晚怕是要不醉不归了。
今晚的客人比较多,我有些忙不过来,老板也屈尊降贵地出手了,跟我一起调酒,堪堪应付得过来。
许是我没有听到她点单,人潮散去,离近午夜,我发现她依旧在吧台上喝酒,只不过不是调制酒了,而是普通的瓶装科罗娜。
我略带歉意尴尬一笑,她则是略带醉意哈哈地大笑起来。
“来弟弟,陪姐姐喝两杯,姐姐请客。”
偶有客人会让我陪两杯,但是在中高端清吧,这样的人不多,一是来者多是高素质的人,二是店里一杯酒价值不菲。
我转身快速地冲了一杯蜂蜜水,轻轻地放到她面前:“姐姐尝尝这个。”
她大大的眼睛充满了迷朦,酒精上头后已经来者不拒,豪爽地喝了一口,好看的眉毛拧成一团:“什么啊,蜂蜜水啊,连你也骗姐姐。”
非典型废物老板今晚累到了,已经摊在沙发上摆成“大”字,玩弄着手机,用蓝牙音响放起了永恒不变的“Thinking Out Loud”。
我的眼神很好,从小家里吃鱼都是把鱼眼睛留给我,音乐响起的那瞬间,我便看到了那女孩的眼眶倏地红了,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潸然滴下。
我忙推过去一叠纸巾,又给她加了些下酒小食。
她难堪地笑了笑,呜咽道:“每当听到这首歌,我都想要结婚。”
“我曾在三亚艾迪逊酒店见证过他人的草坪婚礼,真是浪漫极了,就像是走到了所有流浪的终点,结束了一切疲倦。”
得,毫无疑问,这姐是受了情伤,我开始在脑中脑补了一系列狗血剧情,爱恨情仇,渣男当道等等。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原来有钱人也会痛苦。
在我短暂又浅薄的人生路上,最大的痛苦即是没钱带来的困顿与无助,我难以想象除了钱以外的痛苦,更像是无病呻吟的顾影自怜。
有个小哥哥起身买单,我撇头一看,发现我的废物老板俨然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一脸极度疲惫萎靡样儿。
身兼多职的我只能放下手头的活儿,去给小哥哥埋单。
“300块钱,先生。”我低着头,随手递给他账单。
“说什么呢?谁300块钱。”他不接,冷不丁冒出一句。
我登时一惊,急忙抬头,却见他笑吟吟地望着我。
“瞧给你吓得,别怕,逗你玩呢。”他笑得开心极了,像朵在深夜绽放的妖艳野花。
迷人,又可怕。
见我依旧大睁着双眼,他笑得更开心了,指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下海起码三万一晚,以后不许说我三百块钱。”
我终于反应过来,忙道:“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生怕废物老板醒来找我麻烦扣我工资,刻意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