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着速效救心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了过去,大概是凌晨四五点,或许是早上□□点,总之,天崩地裂。
年少时不相信离别,青年时不相信失败,只有猝不及防的转折后,才猛然发现把思念和爱意托付与人,会无意中成为他人的负担。
更会成为自身崩塌的赌注。
溃败之后,终究意识到人生是场必散席。
有的爱可得偿所愿,有的爱意则如大雨,终归枉然。
钟霄离靠着酒精和骄傲竭力地维系着体面,毕竟还是同事,是彼此的大冤种同事。
钟霄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故事讲完,我和我的冤种师父都装做很惊讶的样子:“他怎么这样?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
心里却是:“这个王八蛋他终于露馅了。”
哪里都不会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男人永远最懂男人,包括钟霄离那个九岁的弟弟,小孩子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事情,只有大人会选择性盲目。
我们替她庆幸她终于得以解脱,呆头鹅却跟我说:“你看她那恋恋不舍的样子,这事儿没有个一年半载她恢复不过来,中间还会重复拉拉扯扯。”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我拍了呆头鹅一巴掌,他把我抱得喘不过气。
“因为人都会执迷不悟,都不会轻易承认失败。”
钟霄离有没有向生活低下她“高傲”的头颅我不知道,只知道她跟着她的两个白富美小姐妹去了西班牙旅游,朋友圈里的潇洒落拓掩饰不住她眼中的失落。
人,生来都想做眼中有光,灵魂有火的勇士,却在一次次的挫折面前,火苗逐渐暗淡下去。
兔死狐悲,我握着呆头鹅的手,吞咽了一口唾沫,也将内心的疑问强压着进肚中。
我和呆头鹅之间,何尝不是隔着天差地别?
我从一开始就深知这天堑,但我不甘拒绝这份陪伴,人间终有一散,若是我有幸能成为他日后三年五载的记忆,也已足够。
若是无情,便没有了软肋,虽无坚不摧,可这万丈红尘中,没了情也就没有了灵魂。
毕竟只能活这一次。
在巴塞罗那的city hall,钟霄离给我发来几张照片和一段视频。
她们正坐在VIP的位置看着Flamenco,我看不懂这种蹦蹦跳跳的,就给呆头鹅鉴赏。
呆头鹅自从跟我在一起后更加意气风发,更加人五人六、衣冠禽兽了,他推了推金丝镜框:“嗯,不错,很正宗。”
“这个Sungria看起来也不错,你应该也会调吧。”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这世间还有我不会调的酒?
“无非就是在红酒中加入桃丁梨丁、青柠檬片、柠檬汁,最后加入雪碧和朗姆酒晃一晃。”我满脸不屑。
“果然努力在天赋面前毫无意义,老婆大人真棒!”呆头鹅朝我竖起大拇指。
“谁是你老婆啊!”我抬手就给他一个肘子:“我还没那么快卖艺又卖身!”
呆头鹅呆呆地看着我憨憨地笑着,我总觉得他的外在和内里不是一个人。
他跟钟霄离一样,总给人一种“外荤内素”的错觉。
这种人很容易被人误解,华丽的外表下有颗单纯的心,在当今社会很吃亏。
很少有人愿意透过你的皮囊去探索你的内心深处,因为那意味着时间和精力的耗费,速食社会这显得甚为奢侈,往往第一印象便定了生死。
钟霄离在每个失眠的夜晚,反复地回忆着过往与陆丞浩在一起的每一帧,她不得不承认,从第一眼开始,陆丞浩就没有对她起意。
在巴塞罗那的夜风中,她终于想明白了。
她知道这是她的命运,可是想明白不代表不拉扯,她不想轻易服输。
在巴塞罗那的第二天,她收到了杨铭的信息:“我回国了,会在上海呆五天,你有空吗?”
钟霄离看了一下机票行程,杨铭离开的那天正好也是她回国的那天。
她脑中蓦地想起上次她在深夜的便利店门口等了杨铭两小时,却被他以“被绑架”为名放鸽子的事情。
寻爱,真是太累了。
这些青年才俊,真是太让人累了。
她把手机一丢,什么都不想,喝了两杯酒,在异国他乡,沉沉睡去。
梦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第17章 地心引力
钟霄离在西班牙潇洒了一圈儿,又豪掷了几万块给朋友同事买了礼物,一水儿的奢侈品,惹得她的小姐妹都捂着胸口直说:“心疼。”
钟霄离跟着嘻嘻哈哈,内心却是电闪雷鸣地哭泣。
她顺遂的人生路上最大挫败带来的余震依旧震撼,她只能靠着不断的花钱所带来的快感勉强地拼接着自己。
感情真是可怕的东西,能让一块顽石顷刻间变成一滩烂泥,它无异于新的造物主。
卑微地,自我唾弃地,钟霄离也给陆丞浩准备了一份。
罗意威001男香,还有在皇马旗舰店买的足球围巾。
她给自己找借口,只是单纯看到那些东西想起了他。
爱运动爱香水的他。
以及香柑味儿的吻和清风霁月般的笑容。
两个小姐妹帮她收拾行李,因为知道她一团糟的性格。
唐灵儿是她的研究生同学,家境富裕,在某银行总行做着活儿少钱多的工作,人称“小章子怡”,从这个称号就可看出其气质不凡。黄紫琳则是唐灵奕自小的闺蜜,后介绍给钟霄离认识,也是个白富美,更是个行走的荷尔蒙,白得发光,两条腿又细又长,还有傲人的天赐的上围。
真的特别的傲人,小名“大黄”,堪称核武器级别,与她的美貌、智慧合在一起,已经可称导弹。
她是从法国飞到西班牙的,华东政法本硕毕业后又到法国读了一个研究生,永远在不停地努力提升自己。
当然,这二人也有着在当时的男朋友。
钟霄离在感情上像个异类,明明看起来身经百战,实则经验甚少不堪一击。
“你呀,花这么多钱,就能想开了?”唐灵儿看得出来,钟霄离是在借钱浇愁。
“我早就好啦!”钟霄离吃着大黄煎的牛排,租住在airbnb就这点好,可以自己做饭。
唐灵儿和大黄相视一笑,看破不说破:“你最好是。”
钟霄离大快朵颐,满脸的不在乎,却连口中的肉什么味道都感受不到。
食不知味,寝不能安。
钟霄离苦笑,本以为能谈场救赎自己的恋爱,却万万没想到直接将自己推向了悬崖。
要了半条命了。
恋爱谈多了,才会有游刃有余的可能性;又哪怕谈得多了,也可能会栽在一个坑里好多年。
钟霄离履步维艰,陆丞浩堪堪进退有度。
像切萝卜般,陆丞浩轻拿轻放地将他与钟霄离之间这点情谊斩断,好像那些一起度过的暧昧从未存在过;而在另一面,他又在藕断丝连的拉扯中,进退维谷。
他从不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大男人,他只是一个优柔寡断、畏首畏尾的懦夫。
他在上海的住处,给自己调了一杯酒。他爱酒,家里有很多各种各样的酒,他给自己调了一杯简易的地心引力。
将威士忌倒入酒杯用打火机点燃威士忌后,迅速将冰球扣在杯口。
扣严实后,冰球缓缓渲染出漂亮的迷雾,色如烟画。
陆丞浩就是这样,想做什么一定都能做好,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钟霄离于他,像是偶然出现的一个bug,他喜欢细密出现培养的感情,比如他跟那个导游;他也不抗拒送上门来的便宜,比如客户的千金,比如身材火辣的妞儿。
他是个业界精英,也是渣男中的战斗机,他从来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他翻着朋友圈,看到钟霄离在西班牙潇洒,微微笑了一下:“挺体面的。”
有体面的,就有不体面的,那个拉扯不清的彼此侵占了五六年的人,依旧在不停地给他打电话、发信息。
有时候是:“我真的好爱你,不能没有你。”这样的深情表白;
有时候是:“我刚路过了我们以前经常去吃的那家店,还是那么的好吃。”痴痴地掘着记忆的坟墓;
有时候是:“我就是死你也别想逃脱。”类似的崩溃。
电话又打了过来,陆丞浩不耐烦地接了。
“你别挂,我求你,别挂。”那边传来任雪的哀求。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能满意?我哪里不好我可以改!”
“我去上海看你好不好,给你做饭给你暖床,只要你答应,我立马出发!”
“我求你,别不要我!”
任雪啜泣着,低到尘埃里。她就是这样,爱到极致,不懂放弃。
“我们三年前就分手了,不是吗?”陆丞浩冷冰冰,言语中无半分温存。
“分手了还能睡一个被窝吗?分手了你怎么回来还看我,分手了我还能去你那睡觉?”任雪嘶喊着。
“你平静些,都是成年人了,有些话不要让我说太透。”
“我对你来说只是玩物对吗?你孤单落寞时候的临时女友,你飞黄腾达时候的玩物!”任雪又崩了。
陆丞浩早年在宾大毕业后,没有去大城市闯荡,而是选择了回老家当公务员,在当地旅游局工作。而任雪则是一名导游,比他小三岁,二人工作有一定的交集,一来二去就看对了眼儿。
公务员薪资微薄,后来陆丞浩看旅游行业收入不错,便辞了公务员去当导游。当年火爆的出国旅游带富了一批导游和旅行社,陆丞浩也在其中尝到了甜头。
陆丞浩何等精明,他看上了赚钱更多的金融业,于是,在与任雪一起闯荡世界的两年后,他选择到上海的一家金融机构任职。
学历的意义在于,它虽然不能决定你的成败,却能给你更多的机会。陆丞浩有这个资本,而任雪却没有,她在河南省很普通的学校毕业,没有读过名校,没有过出国留学的历练,上海对她来说是一方未知的海洋,她没有勇气在里面遨游。
更因为,陆丞浩没有跟她提过要她去,而是跟她提了分手。
而她怎么可能放弃这棵大树呢?温柔、高学历、高颜值、多金,看起来,那么的完美。
于是分手后的三年,二人除了异地外,依旧做着情侣之间所能做的一切事情。而如今陆丞浩却让她别说透?
任雪笑了,她算计着陆丞浩,果然陆丞浩也在算计着他。
区别在于,她是先爱后算计;而陆丞浩则是先算计,后尝试。
她想靠男人实现阶级跨越,而这个男人明显不中招,或者说,他如果想娶她,也不会拖拖拉拉这五六年。
她只是他恋爱、消遣的对象,而不是结婚对象。
童话、小说里的结合都是骗人的。
灰姑娘本质也是个衰落的贵族。从一开始,陆丞浩就把她的各个条件列进了恋爱和结婚的考虑纬度,身材与长相是翘板,翘得起年轮,却翘不起终生。
她没家境、没学历、没才华,唯有一副皮囊可以搏一搏。搏赢了,王子在怀;搏输了,从24岁到30岁这六年,简直要了命。
整个后二十代的青春错付,抽筋剥骨。
她心念俱焚,直接买了去上海的高铁票。
她除了当导游还兼职代购,收入还可以,往返上海的费用她承担的起,这些年郑州到上海的往返她没少跑。
陆丞浩有毒,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浓情蜜意、甚是体贴;分开的时候,则是冷若冰霜,不理不睬。
极致的温柔和极致的冷漠构成了这个男人在不同女人面前的形象,这都是他的面具,唯有极致的自私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陆丞浩喝着自己调的“地心引力”,无意中瞥到一包烟,那包他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踌躇时,在楼下,一根根抽下的烟。
他究竟喜欢谁呢?
他喝一口酒,抽一口烟,烟酒须臾而过,烟雾飘散。
陆丞浩笑了笑,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这两个,他都不喜欢。
原来,承认内心没有那么的难。
但他喜欢下一个对他痴迷,把他当成月亮围绕的人,就像这地心引力,他就是万千女人的地心。
而陆丞浩确实做到了,一次拜访客户,他儒雅帅气的样子吸引到了董事长的女儿,那女孩年纪不大,尚不懂世间的苦。
她痴迷着陆丞浩,陆丞浩依旧没理由拒绝。
于是,当她拉着陆丞浩的手在上海的国金中心购物时,这一幕戏剧性又必然地映进了钟霄离的眼底。
陆丞浩从没送过她什么贵重的东西。
血液倏地冲向头顶,眼前阵阵发黑,是心悸和心痛同时发作的感觉。
一个女人用尽6年的青春在陆丞浩家楼下痴痴地等;另一个女人则用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去埋葬自己的失败,一点点地拼起破碎的心。
而那个天之骄子,早已开启下一段旅程。
正所谓情深不寿,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钟霄离颤抖地走出商场,没出息地蹲在路边哭了。
生了重病没哭,独自搬家没哭,职场霸凌没哭。
这辈子的眼泪都在他那里流尽了。
第18章 再见
2020年初,钟霄离结束年假,从西班牙返回上海。
时间过得很快,从2019年5月与陆丞浩不欢而散后,二人再也没有见过。
哪怕二人在同一家公司。
在这期间,钟霄离也完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她在家人的资助下在上海的外环购入了人生第一套房子。
一切很匆忙,苏州的房子到期面临退租,钟霄离又不想再租房子,于是电光火石间就定下新居。
两室一厅,七八十平,自己住足够了。
郊区也好,这座城市总有一盏灯火真正地属于她了。
半年的时间足够做许多事情,却不足以忘记一个人。钟霄离的姐妹都说他中了蛊毒,需要解毒,陆续给她介绍了两个相亲对象。
要么是心里还想着前女友,凑巧又被钟霄离瞄到手机屏幕;要么就是丑得天怒人怨还没她高的本地人。
聊胜于无,毫无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