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
以为逃出虎穴,谁知又进了龙潭。
江燕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亲亲热热’喊了一路的哥哥和她满腔义愤骂了一路的大奸臣萧恕,竟是同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又怎么会?
这是再借她十个脑子都想不出前因后果。
但是萧恕的奸臣一名绝非空穴来风,他的所作所为早已和江家训练子弟的规训背道而驰。
若是爹看见,也只会百般不解,原本一个好好的少年郎会变成这样一个人神共愤的恶臣。
他睚眦必报、锱铢必较,除异己、扰朝纲,只要得罪过他的人,虽远必诛,是大周上下无人敢惹之徒。
她还当面管他叫——疯狗。
江燕如浑身颤抖,已经在思考自己要怎样体面地入土为安,那边萧恕脚尖不耐烦地点了点台阶,像是在把沾上的脏东西抖掉,又好像是在计算着时间。
他是一个极没有耐心的人。
好习惯难养成,怀习惯更难改掉。
如果这一个坏毛病他还保留的话,那么江燕如预料下一刻他的脸色一定会更加难看。
这都已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肉,哪还有挣扎的余地。
江燕如忍着膝盖的疼痛忙不迭地爬下马车,在萧恕再开口之前,紧张兮兮地靠过来。
萧恕抬了抬眼,为她忽然乖顺听话有些许意外,“不反抗?”
若还在蜀城,江燕如绝不会是这样的德行。
萧恕眸光慢慢落下。
他离开蜀城的时候,江燕如才九岁,半大的孩子哭得像是丢了最喜欢的玩具一样追着他跑了好远,摔了一跤后知道再也追不上,就在地上哭得更大声。
鼻涕眼泪满脸都是,他再没有见过哭得那样丑的小姑娘,嫌弃地把马拍得更快了。
那时候的他只有满腔气愤,不可能为她的摔倒而停留。
他注定不会被困于那座小小的边城,更不会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六年。
珠流壁转,星霜荏苒。
他已经从尘埃中爬起,昔日耀眼如小太阳的蜀城‘小霸王’却在他的面前悄悄垂泪。
那张莹润腻滑的脸上还有一些未长开的稚嫩,卷翘的长睫就好像是初展翅的蝴蝶,局促不安地轻煽。
没藏住的眼泪一路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在那小巧圆润的下颚处积累成更硕大的泪珠,再一颗接一颗,落在了她的前襟。
江燕如长大了,一如少时听过街坊邻里的预测,她会生得很标致。
也许是像她那位瘗玉埋香的娘,雾鬓如云,靡颜腻理,是难以被人忽视的夺目。
难怪韩国舅会一眼相中她。
萧恕却没有像韩国舅那般惊为天人,他只是略觉得有些不习惯。
仿佛是那流绪微梦流过心头,只带走一些犹如微风拂花的轻颤。
他很快就把这点触动扫到了一边,脸上露出一抹让人看了就感不安的浅笑。
萧恕本没有打算将江燕如放在身边的。
韩国舅虽然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但是有一个做法倒是让他醍醐灌顶。
与其看着江燕如在别人手心中受苦,何不如他自己来。
这样,快乐至少会是自己的。
江燕如被他阴冷的目光带起一阵战栗。
萧恕咧齿一笑,细心关怀:“妹妹怎么在发抖?”
“……我不舒服。”江燕如颤着声,如实回他。
她又受了一波接一波的惊吓,此刻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越是抖,眼泪就掉得越凶,没完没了。
这要是普通的男子见到江燕如这般哭,早心疼得要喊心肝宝贝了。
可萧恕却看见她哭得越凶,心里越舒坦。
“那很正常,不舒服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