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足她的需求,照顾她的情绪,默默付出很多,从不惹她生气。他也专一,无论多少女生凑过来要微信,他都说,他有一个很爱的人。
就算是今天他要,她也不会反抗,他们那么相爱,早些晚些又有什么不一样。
她想起他随口一提喜欢糖醋排骨,她便立刻在厨房里研究一下午。他手干,她就时刻把手油揣在身上。他打球总受伤,她就带一打创可贴。
她喜欢他夸她贴心,喜欢看见他为数不多的笑脸,享受依赖与被依赖。
手机连着叫了好几声,消息一股脑挤进来,江雨绵划开。
“姑娘,地方到了。”头顶光秃秃的大叔打着双闪在路边停下,车灯映亮雪花,匆匆而落。
“姑娘?”大叔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大叔回头看了眼,愣住了。
江雨绵正剧烈地发抖,眼泪大颗大颗掉在手机屏幕上,手指按在白色的消息上,试图删掉。却因为泪水滑动,屡次失败。消息铺天盖地而来,怎么也删不完。手机映着女孩的脸,眼神尖厉,嘴唇白得吓人。
大叔晃了晃江雨绵的肩,大喊:“你没事吧,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她顾不上,反反复复检查,删完了消息,才抬头。光线昏暗,自下而上,她眼底空洞洞的,一片漆黑。
大叔不由往后缩了缩脖子,听见她空幽幽的声音:“谢谢您。”
他没敢向她要车费,江雨绵后脚落地,出租车便一溜烟消失了。
别墅区很空荡,江雨绵迎着风雪向前,一路到达地址。
透过院子往里看,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里面没拉帘子。暖黄的光晕勾勒出两个人的剪影,男人将近一米九,女人一米七几。两人都长了张棱角分明的脸。男人俯身勾着女人的腰,女人双手抵在他胸膛,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但江雨绵再不想明白,此刻也心知肚明了。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心知肚明。
她没有掉一颗眼泪,扭身往回走,夜晚冷风呼呼地灌进后背,她闻见那股淡淡的玫瑰香,终于想起这瓶香水里有余野的味道。
那件酒红色连衣裙,还有项链,手表,就连餐厅的菜系,都是余野喜欢的。
江雨绵狠狠搓着耳边那块皮肤,试图掩藏那股气味。发了狠,耳边擦出血迹,生疼,钻心的疼。
她掏出手机,站在寒夜里搜到最初的那首歌。邓紫棋的声音流出来,原来这首歌叫《再见》。
爱情的起点都是最美的瞬间什么铁达尼的经典罗密欧跟朱丽叶那些最煽情的电影情节都说爱能超越生死离别曾经我们都很坚决爱了就不改变不要对我说再见 一句再见 就结束这一切能否不要说再见 你的再见 说得那么明确怎么我和你之间两个世界再也没有交接如果告别能不能再见爱情到终点我们只能说再见现在她明白,不是痛过了就会有好结果。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要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从天台下来,余野打车抄最近的路抵达周哲家。
他就坐在门口,一条腿立着,一条腿伸出去。双手放在身后支撑着重心。
看见她后微微仰头,嘴角噙住笑意,掸掸身上的灰,站起来:“终于来了,久等。”
余野毫不客气,上来便抽手往他脸上甩:“烂人,我真嫌你恶心。”
周哲生生接了这一巴掌,舔了舔唇角,有血的咸腥,并没生气:“外面冷,进来坐。”说罢给余野拉开门。
余野冷笑:“怎么,你还嫌丢人?”
“我就是要告诉全世界,你个变态、禽兽、狗都不如……”
他皱了眉,夺过余野的手腕,往屋里拖。余野根本拧不过他,狠狠下口咬在筋骨分明的小臂上,周哲连哼都不哼,死死将她抵在门背上。
咬到余野嘴疼,松了口,看见周哲胳膊上已经血肉模糊,自己也是一阵反胃。她靠着门干呕一阵,过了一会,滑坐在地板上,喘着粗气。
周哲来时已恢复刚见她时的表情,端着一杯水往她嘴边送。
余野挥手打翻杯子,玻璃落地应声而碎。
“为什么骗江雨绵!”她凄声喊,“你不知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吗!”
她语气犹如翻腾的水波:“我在一中,唯一的朋友。她那么干净,你怎么下得去手?”
周哲顺手摸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话语随着烟雾而出:“为了你,我什么不能做?”
“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你最没有资格说这话,”周哲冷声,“那个时候,我对你那么好,你一声不吭就离开。我千山万水的找,找到你,就是为了听见你用那么脏的词践踏我的真心吗?”
余野想起她拒绝时的说出来的话,心跳错了拍,泪盈于睫。
“那你也不该对一个无辜的人那样。”
周哲凑过来,捏起她的下巴,把烟吐了她一脸:“你再不答应,我还能做的更过。”
余野左右摆头,长发散乱,一脚踹在他膝上,往角落缩了缩:“我不可能答应。”
他站直,居高临下:“你试试,”烟戳进透明的烟灰缸里,声音低而沉,语气里发狠:“她就要到了。”
“不行!”余野尖叫,撑着墙站起来,双腿止不住发抖。
要命的沉默过后,她又尖声道:“疯子——”
周哲一步迈到她眼前,嘴唇覆上她张开的唇瓣,舌头往她喉咙里勾。她抵着他,嗓子里传出呜咽,他将她越揽越紧。
余野心被侵占,身子越来越软,摊在他身上。她想起南瑜时候,她哭起来拿他撒气,也是一通又踢又咬,他一声不吭。待她发泄完,再柔声问一句“好点了吗”。
余野看着他渗血的手臂,泪水越来越浓,这才意识到自己倒在他怀中,嘴唇已被松开。她干哑的嗓子发出声音,轻唤他:“周哲。”
黑夜里没了声,他似乎拿起手机发了什么,余野在他怀中转了一圈,看见他给江雨绵发的信息。
对不起。
我一开始就是为了激阿野。
你把我忘了吧。
余野早已料到,解开他的手,往窗边走。
夜色浓重,雪纷然落下,白花花一大片。周哲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双手搂住她的腰,望向她一双水盈盈的眼。
周哲俯身再次欲吻余野,她竖起双手撑在他胸膛挡开:“我有喜欢的人了。”
“一中的吗。”肯定语气。
“嗯。”余野淡声回应。
“比我还帅?”周哲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微笑,又好像是真的询问。
余野无话,周哲认真起来,头低下,看进她眼中:“给我一个机会,我是真的爱你。”
余野目光停在窗外。她一身校服站在寒风中,仿佛随时要被风吹倒。雪花漫过她肩头,她就这么伫立着,她看不清她的脸,又仿佛看清了。她说:“阿野,我不配被爱吗?”
她心中阵痛,脑海浮现路择安看江雨绵的眼神,清亮的、温柔的,少年明媚如阳光,他却是选择把光全投于她一人身上。
江雨绵纠结着一个利用她的人,于是屏蔽掉身后的光,把自己关在暗处。
江雨绵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好的爱,那是她这辈子也得不到的清澈的爱意。
就算是失掉彼此,她们也都该回头。
第8章 08
江雨绵恍惚间已经回到家门口,想打开手机看眼时间,却发现早就没电自动关了机。
漆黑的楼道里忽然传出一声玻璃瓶破碎的声音,她往声源的那扇门内看去,这才发现江唯。
他整个人瘦脱了相,有股极近清冷的少年气。腿上石膏还未拆下,靠坐在轮椅上。他双眼半睁,目光没有放在她身上,却知道是她,低低叫了声:“姐。”
江雨绵没力气回应,正欲开门,门内又传来声响,是江明亮的声音。那是他常年抽烟所致的又干又粗的嗓音,很好辨认:“她一个女孩。”
江雨绵搭在门把上的手停住了,整个人僵站着。带着暖意的江唯的双手覆上她的耳朵。可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谁也来不及阻止。粗犷的声音夹着脏字顽强地打入她耳中,那双手显得尤为脆弱。
他说:“她就是个贱胚子,你急什么。”
很多年过去,江雨绵还是忘不了那天。就算再把她泡进爱里,她也学不会接受了。
她听见宋香兰叫喊着:“女孩怎么了,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疯婆子。”
里面有摩擦声、撞击声、玻璃破裂的尖响。
“嚷嚷什么?叫你嚷——”
伴随一声尖叫,楼道里的感应灯被点亮。光线刺目,她眼中一时间只剩白色。她那么爱哭的一个人,今天已经麻木到忘记落泪。她绝望,来这世间一遭,不就为体会爱与快乐吗。她似乎什么也没尝到。
门从内打开,一股烟酒气扑面而来,江明亮胡子和头发都很久没打理过了,看上去像个流浪街头的乞丐。他无视她和江唯,径直下了楼。
江雨绵静静推江唯进屋,把门带上。家里没开灯,宋香兰背靠厨房门坐在地板上。她头发凌乱,脸颊被埋在其中,隐约能看见嘴角红了一片。藕色毛衣上面三颗纽扣没系,仔细一看,第二颗是丢了,白色线头支棱着。左边衣服滑下去,漏出大半个肩头,上面有大大小小的淤青。脖颈处也或红或紫,带着指甲抓出的血印,整个人凌乱不堪。
她想起来宋香兰在床头放着的一张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是她刚入职教师岗位时的一张工作照,她穿一件薄荷色的圆领衬衫,长发编成两个麻花,眼睛圆圆的,皮肤雪白。正笑着,露出白净整齐的牙齿,江雨绵便是遗传她这一点。
但她似乎很难把照片与眼前人联系。
她还没开口,就猛然听见一个抽泣着的、沙哑的嗓音,似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你还知道回来。”
喊话的时候,宋香兰全身都在抖,手指挠在地面上,发出“刺啦”一声。江雨绵一言不发,转身进了洗手间,把门落了锁,背靠着门。
她视线里只有那一扇窄窄小小的窗子,透出外面路灯昏黄的光晕。光里有雪,顺着风飘得整整齐齐,划出白弧。
她久久不挪开眼,雪也一直没有停下,似乎永远落不完。
永远没完。没有尽头。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摸起手边一瓶浴液。拧瓶盖的时候她特别用力,什么都没想,也没有停顿,浴液顺着嘴巴流进喉咙里。
她拼命咽下去,却喝不下第二口,跪在洗手池前干呕起来。
薰衣草香的化学品在口中有股先咸后辣的刺激感,呛得她睁不开眼。泪水还是大滴大滴地顺着呕出的紫色流进洗手池中。
吐了很久,嘴里的味道也没能消除,她无力地瘫软在冰凉的瓷砖上。她似乎理解什么叫五味杂陈,痛感、疲惫感和耻辱感同时涌入体内,她想逃避,想躺下做个长久的梦。
她太累了。她不知道是不是人生在世,每个人都如此。但她觉得周哲不是,余野也不会如此。
也许是她承受力太差了,可是偏偏连最简单的承受力,她都比别人差。
一直到下午,江雨绵都没来学校。
路择安右眼从一早就开始跳,跳得他极度不安。
刚好杨浩传球过来,他直接被砸中肩膀,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杨浩语气里全是不满。
路择安拾起外套,径直往外走:“不打了。”
杨浩追出来:“想你同桌呢?人家不是有男朋友吗……”
转眼进了班,这话刚好落在余野耳中,她心中也被搅起一阵烦躁。
“路择安,”余野站起来,这是他俩为数不多的交流,“我有事跟你说。”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走廊上,怎么看都是个赏心悦目的情景,余野心中却暗暗紧张。
“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路择安双眼盯着远处某一个点,声音极淡:“没有。”
余野攥紧袖口,心下一沉。她信任路择安,他也该知道这些事。
路择安沉静地听完了,后来他一句谢谢也来不及留下,就消失在她视野里。听说他为了逃课去找江雨绵,跟赵洁起了挺大的冲突,她还说要给路择安记过。后来是路择安硬闯出去的,围观的人很多,他那个样子,谁也拦不住。
还听说,他把江雨绵的号码播了很多遍,也没有人接。
一时间谣言四起,放学的时候周哲来了,有同年级早就看不惯余野的女生,悄悄地骂她。
她不在乎这些陌生的眼光,只是心里一道浅浅的疤痕,生在路择安处。更多的,她还是希望江雨绵平安。
她在周哲原来带她来过的酒吧门口坐了一天。
一整天,都保持着一个双臂环膝的动作。眼神也没变过,一直空洞洞地盯着一个点。
她不是故意不接路择安电话的,只是单纯没注意到。后来有人看不下去,上前推了她一把,她才缓缓接通了。报过地址之后,又缓缓放下。
她已经全然麻木了,她只盼着什么时候能结束这一切。
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
路择安出现,她也没太奇怪。他飞快地向她跑来,她站起来,路择安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一瞬间,周身温暖。这是她被第二个男生抱着,不同于周哲,他身上有股很干净的香皂味。淡淡的,让人舒心。
路择安轻拍着她的背:“江雨绵。”
她麻木的嗯了一声。
“你的名字很好听。”他嗓音清澈。
她从他怀中直起身,定定的望着他。他五官线条和缓,此时给她与平常全然不同的感觉。原来路择安也能这么温柔,她一时移不开眼。
“你很好,不是你的错。”
江雨绵想起,曾几何时,她也对余野说过这句话,眼里暗了暗。
路择安拉起她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是一条很长的步道,一眼望不到头。两旁是高大的杨树,叶子都落完了,光秃秃的。树干是白色的,上面有黑色疤痕,像无数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