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干什么？有话说？”蓝萧萧开门见山。
芮小柔不慌不忙又吸了一口烟，闭眼，往下深吸，让烟雾沉到肺里，再缓缓从鼻子和嘴巴释放出来……蓝萧萧蹙眉看她，这熟练的吞云吐雾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新手。
她没说话，只等芮小柔先开口。
“今晚，我在阳台上，看见你们了，这不是他第一次送你回来吧？”蓝萧萧不觉握紧了手指，虽然不想听下去，但她没理由害怕面对。
芮小柔缓缓吐出一口烟圈，“他戏演得挺真，我佩服他，大概，连他自己都信了，这就叫，欺骗的最高境界……可惜，我是清醒的，他骗得了所有人，仍旧被我一眼看穿。”
蓝萧萧咬唇，有些心烦意乱。
“假如，你只想利用他拿奖，那也无可厚非，”她转头望向蓝萧萧，“但如果，你真心对他，我劝你，别天真，否则将来会后悔。”
蓝萧萧脸色沉了，只想尽快结束对话，“你针对包佳，是为什么？”
“为你！”芮小柔乏力一般，懒懒地背靠长椅，“任何对你不怀好意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蓝萧萧沉默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她过来的目的，就是把话说开。
“你不必这样……”她顿了顿，声音开始决绝，“我希望，你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跟我没关系。”
芮小柔拿烟的手抖了抖，忽地坐起身，低头猛吸几口，仰头，用力呼吸天台上新鲜的空气，又站起来，踩了踩，背对蓝萧萧，将已经熄灭的烟头用力扔出去，任其在空中划下一道苍凉的弧线。
蓝萧萧拧眉看她，芮小柔转过身来，泪流满面。
“萧萧姐，虽然你说话很绝情，可我知道你的好，咱俩认识还没一个月，你毫不犹豫地，替我还了十二万，甚至，对我没有要求——”
“……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很好，”她抽泣着，断断续续，“那个时候，我自私，任性，而且内心阴暗，想要的太多，却忘了，已经拥有的，才最珍贵……”
蓝萧萧声音低低地，“后来呢？”
芮小柔低头，胡乱擦了把眼泪，“……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直恍恍惚惚，像做了场噩梦，梦醒的时候，我知道，再没人会那样对我好了——直到，我遇见了你。”
她颤抖着又想拿烟，蓝萧萧本能想阻止，话到嘴边却忍住了，或许这是她俩之间，最后一次面对面聊天了，就——随她发泄吧！
“可是，当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你有多好时，我又失去了你……”芮小柔抽着烟，眼眶红了，“萧萧姐，我多想，咱俩还像从前一样，做回无话不谈的朋友！”
蓝萧萧叹气，打断了她，“别说了，小柔，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咱俩当不了朋友，往后，没事就别互相打扰了。”
“为什么？”芮小柔失控地朝她哭喊，蓝萧萧绷着嘴角，没说话。
“是不是，因为我欠钱不还，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是不是，只要我想法子把那笔钱还给你，你就能原谅我？”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蓝萧萧心里也不好受，“如果上周五，我去找你时……算了，现在说这没意义，总之，咱俩不是一路人。”
“萧萧姐……你给我时间，我愿意改，我想办法去赚钱，我会把钱还你，一分都不少！”
芮小柔冲动地想抓她手臂，被蓝萧萧闪身躲开，“回去吧。”她说完转身就走，芮小柔追上来，急切道：“一学期，我只要一学期的时间，一定把钱还你。”
蓝萧萧脚步顿了顿，想问问她打算干什么，但忍住了，当断则断吧！
芮小柔那些话，对蓝萧萧并非全无影响，但她刻意忽略一切，将所有心思放到比赛上。
除了每晚集体排练，其他时间，但凡没课，她都泡在画室里，苦心学习，甚至直接在那练习，将舞剑动作与画画相结合，每每这时，许平洋都忍不住惊叹，对她赞不绝口。
景千每晚都和许平洋通话，了解蓝萧萧学习进度，直到比赛前夜，他忽然想到一件事，“老许，画画的事，你没跟我家老头子说吧？”
许平洋故意使坏，“暂时没，但说不定哪天心情一好，喝多了，说漏嘴也是有可能的。”
景千挺上道，“钱再加一倍，剩下那些，比赛后结清……要求，你懂的吧？”
许平洋乐了，仗义地拍胸脯，“懂——”他故意拉长尾音，“放心吧，你许叔叔呢，早就戒酒了，哈哈！”
景千：“……”
末了，他问：“明天，你能来吗？”
三十号，比赛当天。
大一新生上午没课，学校让自由活动，他们四人在门面房，进行最后的排演，除了故事末尾的一段，左丹坚持到后台再给他俩看台本，其他部分，都已熟练至极。
左丹让家里的货车司机帮忙搬东西，将他们载到理工大，到达场馆，景千先下车，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学生会的一群人快步跑来，热情地寒暄，说给他们留了最大的那间vip休息室，还麻利地帮搬东西，在前边带路。
蓝萧萧挺意外，跟景千调侃，“你为何如此优秀？”
景千笑，“因为，某人说过——我准备的节目，那可是绝密，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揭晓。”
他学着蓝萧萧那天的口吻，将她的台词一字不落复述了出来，蓝萧萧乐不可支，笑眯了眼睛。
他俩并肩走向走廊尽头的vip休息室，隔壁房间门开着，蓝萧萧扭头一看，脚步顿住了，里面是包佳，还有——赵润，房间一角，摆放了一架钢琴。
第12章 钢琴
赵润靠坐在沙发，背对外面，没看见他们，他今天破天荒穿了件白衬衫，搭黑色西裤，发型也收敛许多，干干净净的，瞧着倒也人模狗样。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给她打电话，蓝萧萧怕自己心大，被套出节目创意，从来没接过。
后来，他改成发短信，大抵是说已经知道她和包佳的赌约，还无比嘚瑟，说要帮包佳一起赢她。
蓝萧萧不屑一顾，虽然有时忍不住思考，芮小柔的话，到底是不是真？或者说，有几分能信？
赵润如果和景千有仇，那他在知道景千和自己搭档的前提下，为何自始至终，从未提过这件事、这个人？显然，这不符合他风格……
蓝萧萧摇头，收心，比赛在即，她不能被影响。
最后朝里看了眼，包佳站在钢琴附近，平日的丸子头披散下来，变成及腰长卷发，穿了件火红色无袖连衣裙，妆容精致，亭亭玉立，侧对着他们，正低头专心看稿，不知是歌词还是什么……
蓝萧萧下意识观察景千的反应，他自始至终，不疾不徐朝前走，像压根不在意其他休息室的情况。
他们这间有窗，辅一进来，左丹就麻利关上门，屋里不知什么时候，还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左丹介绍：“这两位是我死党，剧组御用化妆师，超专业的。”蓝萧萧眼前一亮，心里不胜感激，左丹带他们清点箱子，不时交换意见。
蓝萧萧和景千坐沙发上休息，左丹走过来，神神秘秘地，将完整版故事台本递给他俩一人一份，还偷偷冲蓝萧萧眨了下眼睛。
蓝萧萧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警觉，待仔细读完，果然一脸黑线，末尾居然有场吻戏，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她狠狠白她一眼，咬牙压低声音，“还以为你很靠谱，原来胆子不小，等晚上找你算账！”
左丹一脸求生欲地狡辩，“老大，这可是比赛，不是开玩笑，就情绪到那了，自然而然的事，你不用想得太复杂，拿出专业精神来，尽情投入就好。”
蓝萧萧从牙缝里蹦出一个“滚”字，偷瞄了景千一眼，他也在低头看台本，视线落在末尾处，耳朵红得厉害，连脖子都红了。
“……”看来，他也想得很复杂。
三点整，随着前方舞台上热烈的音乐前奏声响起，比赛开始了，他们这些参赛选手，通通等在休息室，除非自己的节目结束，才能下场观看。
蓝萧萧见景千一直看台本，也不说话，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问：“穆阳的诗朗诵，准备得怎么样？”
景千转头看她，目光似藏着情绪，有种深不见底的意味，还有些陌生，蓝萧萧挺不自在，感觉这话题起得不好，准备得怎么样，一会上台，不就知道了？
“诗是他自己写的，我看过，还不错。”
好在，他总归回答了她，蓝萧萧煞有介事地点头，不知怎么接话，景千笑了，温声问：“你好像挺关注他？”
蓝萧萧想也不想地说：“是啊，咱们要拿第一，肯定要关注那些威胁比较大的对手，不能掉以轻心么。”
她参加这比赛，不完全为包佳，亦或是奖金，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为穆阳，她想真正赢他一次，而不是像迎新大会那样，只能平分秋色，但她不打算和景千说太多。
景千若有所思，盯着她看了一会，才收回目光，继续看台本。
蓝萧萧词都背熟了，坐那挺无聊，也怕干扰他，起身走到门附近，将门打开一条缝，侧耳听着，女主持还是芮小柔，换上了一副热情洋溢的样子，跟那晚在顶楼的她，像两个人。
蓝萧萧咬唇，从熟悉到陌生，有时只需很短的时间……
化妆师说，可以换装了，蓝萧萧和景千各自进休息室隔间换好服装，任化妆师帮戴假发，坐镜子前，等待上妆。
前几个节目都挺热闹，独唱、合唱、跳舞，还有小品、舞台剧，比迎新大会那次精彩多了，毕竟是比赛，还有高额奖金，大概把整个学校里的能人，都吸引来了。
忽然间，她从芮小柔嘴里听到包佳的名字，隔老远都能听见台下的掌声和兴奋的呼喊，想来包佳也极受欢迎，何况今天的她格外美。
蓝萧萧化妆时，注意力全在台上，只听芮小柔用带笑的声音，款款说道：“这是一首原创歌曲，作词，包佳，作曲，是来自骄阳音乐学院的赵润同学，他是包佳的哥哥，请大家掌声欢迎！”
台下又是一片如潮的掌声，蓝萧萧抿唇，忽然在想，包佳见到报幕人是芮小柔，会是什么心情？一定很不爽吧！
伴随着舒缓的钢琴前奏，包佳的声音徐徐传来，“一首《Tidal Water》（潮水）送给大家，谢谢。”
蓝萧萧闭着眼睛，专注倾听，包佳说话的时候，声音清冷，想不到唱歌时嗓音这样空灵，清澈，低音部分又微微有些沙哑，着实很耐听，像酒吧里专业的驻唱歌手，控场很稳。
“I can still remember（我依然能记得）
The beach that summer（那年夏天的海滩）
You hide alone and pick up shells（你独自躲起来捡贝壳）
Thought nobody cared（以为没人在意）
And I look at you by the tide（而我却靠着潮水看你）
……”
蓝萧萧睁开眼，从镜子里看景千，他始终闭着眼睛，没有一丁点反应，蓝萧萧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每当这种时候，她会没来由地，觉得他很陌生，不再是那个跟她说说笑笑的亲切的人，而是一个猜不透的，冷得像块冰的人。
此刻，伴着流畅钢琴曲和包佳动情的嗓音，再看他冰川一样无动于衷的脸，蓝萧萧有种错觉——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遥远，深不可测。
芮小柔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像过电影般在她脑海浮现，这段时间，她害怕思考，每次见到芮小柔，都远远躲着，不愿听她说话。
他，为什么对别人都那样冷漠，独独对她亲切温和？他们也才认识不久，不是么……蓝萧萧心乱如麻，只要思考这些，就会迷失方向，她用力甩了甩头，告诫自己停止思考。
化妆师温柔提醒：“别乱动哦，快好了！”这才将她从纷乱思绪中拉回。
注意力回到台上，一曲已经终了，末尾的钢琴声意境幽远，绵长而回味无穷，伴随而来的，是数不清的喝彩，许多人像上次喊她名字一样地喊着：“包佳，包佳……”
蓝萧萧轻笑，哪有什么荣光是注定只属于她一人的？
今天，她也要竭尽全力，为了心中的目标、打赌的对手，也为了，给这段珍贵的排练时光，画下完美的句号。
比赛过后，她和景千，还能不能做朋友，她想把答案交给时间。
手机响了，低头一看，竟是赵润，化妆师说：“妆容ok了，你接电话，没关系。”蓝萧萧带着莫名的犹豫，环顾一圈房间，径直挂断了，却破天荒发去一条短信，“什么事？”
赵润秒回：“你刚听到了吗？我弹的琴，怎么样？给点评价吧！”
蓝萧萧蹙眉，却诚肯回道：“挺好的，我得准备，先不说了。”她想想，又鬼使神差发了条，“晚点，节目结束后，我有事问你，记得接电话。”
赵润回：“好，我等你。”
蓝萧萧将手机设为静音模式，收进包里。
有些事一直藏心里发酵，压又压不住，这样不是办法，既然在意，就索性问清楚，比起贸然问景千，或许从赵润那边打探，会更合适，毕竟，赵润于她而言，连朋友都算不上，就算触犯什么禁忌，引来恼羞成怒，她也无所谓。
蓝萧萧闭上眼睛，让心静下来，台本上的故事和舞剑的动作，一点一点在她脑海，连贯起来，仿佛有了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策划组学姐过来，站休息室外头，轻敲了下虚掩的房门，“下一个是你们的节目，主持人说话时长大约五分钟，准备布置舞台！”
左丹比了个“ok”，学姐点头离开，屋里六个人，除男女主角外，全员行动，学生会之前帮忙的几个学长也来了，一起忙活，转眼间，故事里恢弘大气的场景，栩栩如生出现在眼前。
蓝萧萧忽然有些感动，也挺激动，一直沉默的景千转头望她，温声问：“紧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