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赫摇了摇头，说：“没用的，管事的看着是有说服力，大家都听他的，但他也不会出头的。”
管事的就是别人口中的管事，让你是你就是，让你不是你就不是。真的强出头了，他们大可以再换一个管事的，反正都是一张嘴的事儿。
李琦也没话说了。
他掏出烟，拿了一根递给萧赫，“本来不应该让你抽烟的，但现在这样……要不你来一根，说不定会好一点。”
萧赫恍惚了一下，伸手去接，又突然顿住，“还是算了，不好戒。”又开玩笑地说，“我可没有钱负担抽烟这笔大费用。”
李琦没强求，自己点了火开始吞云吐雾，一根烟抽完，问萧赫：“我知道你有主意，说说吧，怎么打算的？”
萧赫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捐了吧，然后我就走。”
“不回来了？”李琦斜觑着眼问他。
萧赫闭了闭眼，“不回来了。”
“行，那我帮你，要捐就直接捐给政府，不然那群人还是有闹不完的事儿。之前我办星火的时候找的关系还能用，我陪着你去。”
说完之后就举起手，恶狠狠地说：“敢拒绝我就抽死你，反正我有精神疾病，不用负刑事责任。”
“……”
萧赫头一次见有人把自己有病说的这么正义凛然；李琦也第一次因为自己有病而无比理直气壮。
萧赫伸手跟他击了个掌，“行，不拒绝，谢谢李哥。”
人情都已经欠下了，萧赫决定违背一次原则，只欠着一个人总比欠了许多人好。
俩人也没拖着，说干就干，登时就走了。
等到梁正同意梁冷出来的时候，已经全都清净了，那群人不在了，萧赫也不在了。
梁冷有了一种空前的恐惧，她觉得萧赫离开了，但她，还没告别。
……
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赵元英催着梁冷报考，看她在志愿上填了本市的那所师范学校才彻底放心。
李琦看着盯着志愿选择界面盯了有半个小时的萧赫，没忍住，说：“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别选，等到回头会后悔的。”
萧赫有点累，但还是倔强地说：“不会后悔的。”
像是为了证明似的，他敲下了鼠标，点了确认，而后关闭界面。
又紧紧地盯着除了图标什么都没有的主界面。
李琦看着他这个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又拿出一根烟，想到什么之后很自然地皱了一下眉，又把烟放了回去，对萧赫说：“你先歇会儿，我去弄点吃的。”
然后起身离开，又把门带上，给萧赫留出只有他一个人的空间。
这两天他们一直在办房子的事，萧赫就住在李琦家里，报考也直接在这里报了。
萧赫选择了一个距这里有着一千多公里的城市，李琦劝过他，没成功。
只希望这小子以后别后悔才行。
李琦做好了饭，正想着怎么去喊萧赫，就听到门响了一下，萧赫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切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表情就像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多了的是岁月的斑驳，显得整个人更加稳重、成熟。
吃完饭后，萧赫主动收拾了碗筷去清洗，李琦也没拦着，随他去。
可能是因为在这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无助，李琦从第一次见他就想帮衬着点，但其实也没帮他多少，想到这李琦还很遗憾。
洗完了餐具，萧赫拿了一张纸擦手。
“什么时候走？”李琦没看萧赫，不忍心。
“明天吧。”萧赫靠在水池旁边的琉璃台边，轻声回答。
李琦没说话，站起来回了房间，不多时拿着一个红包走了出来，递给萧赫，还是那副恶狠狠的语气，还是举起了一只手，“敢拒绝我就抽死你，反正我有病。”
“你有病……”
两人的声音杂糅在一起，异口同声。
李琦笑着骂他：“兔崽子，到了那边记得联系我，碰到事儿了就说，哥罩着你。”
萧赫也笑，“通知书到了之后，你给我寄过去，别忘了，不然我也抽死你。”说完就学着李琦之前举起手的模样。
李琦抱了抱他，把他送了回去。
到家后，萧赫就看到出现在家门口的梁冷。
这两天，梁冷频繁的往这边跑，赵元英也没管她，反正萧赫已经答应过了，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李琦问萧赫要了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梁冷静静地看着萧赫，没说话，萧赫还没走，这个认知就已经足够让她惊喜了。
萧赫让她看，然后带着她去了那棵树下。
这次，他们将在这里道别。
两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萧赫调出了一个还算轻松的语气唤她名字，“梁冷。”
“嗯。”
“我……”他还是卡壳了。
“你怎么样？”梁冷没看他，害怕自己眼睛会红。
萧赫掐了掐自己大腿，镇定起来，自若地说：“我要去其他城市了，上大学，学医。”
他故意地没说地址，没给自己留余地。
他笑了笑，看向梁冷，“你会祝福我的对吧？”
梁冷没回答他，嘴唇轻轻颤抖，弧度很小，小到让人看不出来，因为她也在掐手心，用疼痛来让自己冷静。
“还回来吗？”
萧赫偏过了头，他没办法直视着梁冷说出这句话，他咬了咬嘴唇，故作轻快，“不回来了。”
萧赫不说去向，梁冷就不问，这是他们两个的默契。
梁冷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仰着头。
待到她觉得自己不会流泪的时候，他走到了萧赫面前，笑着说：“萧赫，祝你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医生，救死扶伤，那样真的很帅的。”
说完之后她冲着萧赫举起了一个大拇指。
看着她脸上挂着的熟悉的温柔的笑，萧赫拼了命地想要记住。
他顺着梁冷的下巴一寸寸描摹，要深深刻在脑子里，从下巴到嘴唇，再到鼻子，略过了眼睛直接看向眉和额头。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最后，回到眼睛处，看着梁冷亮晶晶的眸子，像盛了银河，他心微微动了一下，掐自己大腿的那只手更用力了一点，“谢谢，也祝你成为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老师，教书育人，那样真的很美的。”
梁冷笑的更灿烂了点，萧赫也是。
“回去吧。”两人异口同声。
到了门口时，梁冷叫住了萧赫。
她想说出来，想不顾一切地告诉萧赫：我喜欢你。
但那两次模拟考试阻住了她开口的冲动，她每一次的尝试都那么那么的失败。
梁冷可以接受再一再二，但她接受不了再三。
或许“再三”换了一种情况她也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像前两次一样接受，但，这次不行。
毕竟，那是萧赫。
她在心里做着斗争，一直不说话，萧赫就等着她，一点催促的意思都没有，静静地看着她。
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
梁冷斗争结束，看着萧赫，微笑着说：“晚安。”
“晚安。”
两人同时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里，梁冷看到了赵元英和梁正，说了一句“爸爸妈妈晚安，我先去休息了。”
然后跑着离开了，赵元英看着梁冷的背影，心疼的不行，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梁正皱着眉，什么也没说。
回到房间，梁冷看到了梁奶奶，直接抱着她就开始哭。
“沐沐啊，没办法的，命由天定，我们还是要相信命的，没事儿的，奶奶陪着你呢，以后你想干什么奶奶都支持你。”梁奶奶一下一下拂着梁冷的后脑勺，慢慢地劝着。
梁冷还是哭，问梁奶奶，“奶奶，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梁奶奶仍旧一下一下的拂着她，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等到梁冷终于停了哭泣，梁奶奶还在一下一下的拂着，“明天，去送送他吧。”
梁冷擦干眼泪，退出了梁奶奶的怀抱，强颜欢笑，“奶奶去睡觉吧，我没事了。”
梁奶奶摸了摸她的头，出去了。
看到门外的儿子儿媳，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这又是何必呢！
但凡这两个人……
她促着让他们离开，给梁冷自己留出空间。
梁冷拿出了三年前暑假买的那本红楼梦，想起了自己最开始看完这本书之后看到的三句评论。
竟也意外地贴合于自己。
眼见他起高楼。
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对萧赫的感情日复一日的增长，越积越多。
眼看他宴宾客。
在这场无果的暗恋中，自己看着自己一个人狂欢，主人和宾客都只有自己。
眼看他楼塌了。
不，这点或许有些出入。她这个楼没有踏，只是荒了，没有一点残破的荒了。
然后，第一次动心终究成空。
梁冷没再想了。
她拿出笔，写下一句话。
然后找出袋子，将这本书封装好。
回到家里之后，萧赫开始收拾东西，不过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些年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卖的差不多了。
他先分别拿了萧奶奶和萧顶的几件衣服，然后又拿了他们常用的一些东西，装好。
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最后发现自己的东西更没什么可收拾的，挑挑拣拣的拿了些，其他的都放下了。
没必要。
等到所有东西装好，萧赫打开了那个抽屉——
里面是那颗珠子和那张照片。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拿起了那两件东西，在手上不停的把玩观看。
李琦走了过来，“这照片拍的不错。”
“嗯，可惜就这一张。”
“你为什么不为了她留下来？”
萧赫收好照片，包了好几层，又放到一个不会让照片发皱的地方。
这才开了口，“她爸妈来找过我。”
他听到李琦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吗？”
一语双关。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同样也是一语双关。
不知道我喜欢她，不知道她父母来找过我。
他将手链戴到手上，想了想，又摘了下来，放到放置照片的位置。
明天太乱了，他怕丢了。
余光看向李琦，见他又有叹气的趋势，赶在他之前说：“李哥，别叹气了，这两天你叹了太多了，回头有了皱纹，你就更追不回王老师了。”
李琦有些吃惊，他从未说过是王明，这小子竟然能猜到，他拿出了烟，咬着，没点。
踹了萧赫一脚，笑了。
“我还没跟你说吧，你那个学校在我老家，我现在是不想回去，不想看见我爸那个老家伙，但要是哪天我回去了，一定会去找你。”
李琦瞪着萧赫，抽出了嘴里的烟，“你最好一直跟我保持联系，不然等我回去了，饶不了你。”
李琦坏笑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地头蛇，你掂量掂量。”
这下轮到萧赫傻眼了，他真没想到李琦老家是那里的！
傻眼过后也笑了，连声应“好”。
又暗暗使坏，但也是真的关心，对李琦说：“我师哥那个人心软，你好好哄，他肯定没真正跟你生气，好好哄啊，争取回去的时候是你俩一起回去的。”
李琦面色不改，说了一句，“再说吧。”
萧赫知道他的顾虑，也没有再劝了，让他自己好好想，只有自己想通了才行。
“睡吧，明天送你去车站。”
李琦丢下一句话，先爬到床上躺了下去。
萧赫看着窗外，像是透过了无数堵墙，看到梁冷，张嘴无声说了句：“晚安。”
梁冷第二天醒的很早，打了水，一直敷着自己的眼睛，等到肿胀感消失之后，她拿着昨天准备好的东西站在门外。
五点钟左右，萧赫家的门开了。
李琦拍了拍萧赫肩膀，拿着东西去开车。
梁冷把那个袋子递给萧赫，温柔的笑。
“临别礼物，路上再看。”
“好。”萧赫也笑。
“一路顺风。”
“好。”
萧赫上了李琦的车，梁冷在后面慢慢挥手，萧赫没回头，通过后视镜一直盯着。
直到车子转弯，他才回过视线。
李琦拽了一张纸巾递给萧赫，“坚强点，自己选的路，好好走。”
萧赫接过纸，没说话。
梁冷看着前方的车彻底消失，连车屁股都无踪无迹，转了身，对自己说：“梁冷，别哭。都要好好的。”
回房间后，她用被子蒙住了头。
到了车站，萧赫已经变回了那个什么事都没有的萧赫，李琦停了车。
两人坐在车里，都没说话，萧赫不下车，李琦低着头。
空气中充斥着离别的滋味。
临近发车时间二十分钟时，萧赫看着李琦，说：“李哥，到这里吧，别送了。我等着你回去，到时候我请你吃饭。”
李琦哑声说：“好，我把你给吃穷。”
“行。”
萧赫笑了笑，冲李琦挥了挥手。
哥，谢谢你能来送我。
萧赫下了车，没回头地向站里走去。
他想，他和梁冷是真的分开了……
相忘江湖。
那便祈愿，梁冷可以一世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