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作沉默片晌,将手伸到她眼前。
一长条刻在无名指的刺青,便显露在眼下。
“这串俄文的意思是2016年11月1日要娶——”
“你不用说出名字。”她阻止着。
罗文作收回手,“那也是要洗掉的,再过大半年,这刺青许的承诺就要过期失效了。”
“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纹身。”阿随感到匪夷所思,好笑道,“对天发誓已经不好使了吗?”
“……别夹,放松一点。”罗文作摁着她,缓了一下,有点郁闷,“我不是这样的人,可能是被逼的。”
“还有人能逼你?”
“我没有说行为是被逼的,纹的时候我肯定是自愿的,我是说内容可能不是我想的,我不是那么有创意的人。”
“不能是她趁你睡着的时候纹的?”
“你当纹身不痛?”
“给你下迷药了。”
“……也有可能。”幼稚,不知道她什么脑回路,罗文作不想跟她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
“你就真的一点也不醋?”罗文作亲吻着她的蝴蝶骨,“不是说喜欢我?”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意思。”
“什么意思?”
“你真的没有找到她吗?还是说,你找到她,又不喜欢了?”阿随摸来他的手,手覆在他手背之上,指尖穿插着,与他的指骨重合,又突然觉得自己的问题突兀,“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没关系。”他觉得没什么所谓,“这串拼音在中国并不算是稀有的名字,我只能顺着我过去的行程记录去对比,排除一些未成年的,最后见了几个,都说从来没见过我。我看她们不是都有男朋友,就是已婚了,有的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妈,有两个已经是人家奶奶外婆了……”
话没说完,怀里的小女人又开始抖起来。
罗文作轻啧一声:“别笑。”
她一笑,浑身紧绷,下面就会收紧起来。
罗文作额角一跳,被窝里打她屁股。
“还想不想睡了?”
阿随只好收敛一些,过了会儿,干咳一声:“就没了?”
“不睡觉,还想听什么?”
“我睡醒了已经。”她想了想,又说,“你就没有想过是在未成年那堆里?”
没了声音。
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肯定也去找过?”
罗文作沉默须臾,说:“你想多了,我没去。”
“那你有没有想过?”
“想是想过,没可能,”他坦荡道,“那小孩才多大啊?按照我失忆那一年算起,那个同名的小孩当时满打满算才十二,虚岁十三,都还是儿童的年纪,我能想吗?”
“你没听说过一部电影吗?《这个杀手不太冷》,女主角马蒂尔达就是十二岁。”
“你看的电影还挺多。”
“别顾左右而言他。”
罗文作只好回答她的问题:“之前你的那个同行朋友和安东尼不是还在吧台聊过,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阿随知道,还有一点令她更惊讶的,是上个月在罗文作办公室帮他打扫卫生的时候,办公桌上看到了他的护照,上面写着国籍中国,可他对外的身份一直都是华裔俄罗斯人,她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结果是俄裔中国人,他本人被质问的时候倒是很无辜,“出门在外,中国人太爱跟中国人交朋友,我开店是等人,不是为了交朋友,伪装能给我规避掉很多麻烦。”
这个解释还行。阿随接受了。
“当时还没到两千年……”罗文作手一扬,拿来遥控器打开了窗帘,外面不知何时大雪纷飞,他亦在这场雪中追溯到了自己的少青年时期的回忆,“九九年吧,我正儿八经的考上了一间警校,当时我的一些混血儿特征还没特别明显,其实还挺中国人的,加上我养父母也都是纯中国人,往上三代都没什么问题,就进了。”
“结果零一年初,两年还没过去吧,可能是每天训练,我框架骨骼就长开了,彻底从少年变青年了,变得更有力量感了,我老师一看,这好事啊,我回家都不一定被亲戚认出来……就被安排去当卧底了。”
阿随一愣,回头看他:“自愿的?”
“嗯。”罗文作说,“我养父母有自己的孩子,比我大两岁,他觉得我的出现分刮走了他爸妈对他的爱,我们小时经常打架,后来……我就是冲着当卧底去的,童年之后我连照片都不拍,也不跟人交朋友,后来选上,连面都没见,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走了,去了江心坡,中缅边界,尖高山……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可能去找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儿了吧?而且这么一算,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可能连十二岁都没有,这也太禽兽了吧。”
话题突然转了个弯儿,回到最初。
阿随闻言一愣。
“但是……”她有点迟疑,眼神困惑地看他,“这么推算的话,今年,这个女孩儿就二十岁了,刚好到我国婚姻法定年龄。”
“那也算了,涉嫌猥亵儿童不说,我在那种地方执行任务能认识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说不定是哪家大哥的女儿,算了,别玩这些。”
“……你这样好像负心汉。”
罗文作气笑了,钳着她的下巴,说:“我不信我会跟一个儿童有感情,所以必然不可能是她,能不能听懂?”
“好吧好吧……”见他真生气了,阿随作投降状,“不是她。”
“听上去,你很失望?”
“有点,”她坦然,“听上去像是没有结局的爱情,BE了。”
“BE是什么意思?”
“……就是bad ending,悲剧的意思。”
“这样啊。”
“好了,睡觉了。”她闭上眼睛,又故意往后抖了抖屁股。
“…”
罗文作深呼吸一口气,憋一肚子火。
“欠揍是吧?”
“欠操。”
“操不操啊?”
作者有话要说:
《Satisfaction》Benny Benassi
第18章 《Six Feet Under》
若大雨滂沱浇灌我们的坟墓
是否有玫瑰悄然绽放
----《Six Feet Under》
四月中旬,收到老爷子摔了一跤后捱不过今年春天,终于在前夜走了,阿随还是回了一趟栩山。
在罗文作的陪伴下,安东尼也在。
不过罗文作的落地地点不是栩山,他早在深圳便带着几个心照不宣的翻译,跟国内公司接头的人走了。
她跟安东尼乘坐下一班机,来到了栩山。
俩人在航站楼外等车,乘坐出租车进城。
安东尼展开双臂,感受着栩山的空气,他还是第一次走到中国地图的里边,以往都是在东北靠边上的地方转悠,然后返回俄罗斯。
不像老板是在这片土地出生长大的,被遗弃的时候襁褓里还带着涂抹掉父母姓名的出生证,安东尼是生母在莫斯科生下后直接被丢在医院里的,然后生母就不知所踪了。
“怎么样?这地方很美吧?”阿随支着行李箱,看着安东尼一脸享受愉悦的模样。
栩山依山傍水,气候温和。到了春夏天,一片绿意盎然。
安东尼竖了一个拇指:“难怪能长出你这么漂亮的女人。”
安东尼这次会跟着来,主要工作是贴身负责阿随的人生安全,在罗文作没过来接人之前,他们需要共住一个房间。
所以俩人进城后直接去了酒店,开了个套房。
放下行李,换了一身比较素的行头,俩人就往汤家赶。
汤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住在城中村里几十年,左右邻舍多,来吊唁的人也多。
按照习俗,阿随在巷子口就套上了丧服,戴上素冠,从院子外便跪下,一路披麻戴孝,一步一拜一磕头,越过院子门槛,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她实在哭不出声,只能挤两行眼泪挂着,上了香,便到亲属行列里跪着。
两个阿姐都在前列,沈辞中就在汤阿如旁边。
真伤心的人也没有多少,大家都是象征性哭一哭,跪在阿随边上的堂妹耐不住寂寞,跟她交头接耳,聊了一些这两天的琐碎事,她回着话,沈辞中则不时地回头看她。
尸体在屋子里摆了两天,下午灵车到了,殡仪馆人员和几个直系亲属一路抬棺到巷子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又跟在缓缓行驶的灵车屁股后,亦步亦趋目送百米,带头的人说了几句话,让老爷子一路走好,灵车便加速驶离了众人的视野。接下来的程序走到了长子长孙去领骨灰,其余人可以移步到酒店吃白饭了。
阿随走到旯旮边上,打通了罗文作的电话,他正在跟几个人吃饭,接到她的电话,借机出来抽根烟。
“没有喝酒吧?”阿随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喝了点儿红的。”罗文作轻声答,“你那边怎么样?”
“刚上灵车,现在要去酒店吃饭。”阿随小声地,“我准备偷偷溜掉。”
“安东尼呢?”
“在周围。”
“不要离开他的视线。”
“我知道。”
俩人又说了会儿话,约好明晚见面,阿随才恋恋不舍的挂掉通话,刚要离开,便嗅到一股子烟味。
她顿时警铃大作。
“好久不见啊,阿随。”沈辞中从墙角拐出来,微笑道,“快有小半年了吧,终于我又见到你了。”
阿随警惕地瞪着他,一语不发。
“他什么时候赶过来?”沈辞中吸着烟,“知道我就在你周围,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吧?他还真是疼你,竟然陪你回来,”他说着就掐掉了烟,“那我们速战速决?”
阿随知道他是听了自己跟罗文作的对话,误会那句‘在周围’以为是在说他自己。
她还是不说话,试图绕道而行。
也许是她无视的行为激怒了沈辞中,他立即怒发冲冠地箭步而来,阿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摁在墙面上,肩膀和后脑勺撞了个生疼。
“别动,别挣扎,听到没有?除非你想我把你被人轮.奸的录像发给你新的男朋友。”沈辞中在她耳边警告着,犹如恶魔低语。
那怎么能行?
阿随浑身一僵,登时停下了挣扎。
巷子中又传来了脚步纷乱的声响,阿随知道那是安东尼。
“疯子,放开我。”她冷着脸道。
沈辞中才不管有没有人来,也不管是谁来,眼下更重要的,是哄好他的小奴隶。
“上次是他有枪,我不得不走,但是随,这次我不会再放你走了,你以为那个男的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你怎么敢想的?他只是过个新鲜劲儿,看你放得开而已。毕竟几十个男人在一晚上都进入过的身体,其实这个世界上也蛮少见的。”
“你还敢说?”阿随怒瞪着他,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安东尼手拿一根木棍。
沈辞中笑了,“我有什么不敢说?我又不嫌弃你,我是爱你的,阿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对你不离不弃。”
“先生,请放开这位女士。”
沈辞中回头,冷眼一扫,又回头看阿随,讥笑:“看来你还是挺受男人喜欢,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你以为所有男人都像你这么卑鄙?”阿随推着他快摸到脸上的手。
“怎么不是?他们没表现出来不代表他们不是,我表现出来了只是对你展现我的诚意,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随着闷棍一声响,话音戛然而止,沈辞中闭上眼,晕倒在阿随身上。
阿随蹙眉,一把将他推到在地上,看着软绵绵倒在地上的人。
“你的爱我是无福消受了,留给我那个姐尝尝。”
“对不起,我下手晚了吗?”安东尼抱有歉意地看她。
“没有,谢谢你。”阿随感激地看他。
“要报警和叫救护车吗?”安东尼看着地上晕倒的男人。
“叫救护车,报警就算了。”阿随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注意到四周没有监控摄像,就算有,他们也是正当防卫,“后天就要返回挪威,报警的话也许不能按时回去。”
于是安东尼打了个电话,叫来一个男人。没过几分钟,那个男人便奔跑过来了,多看了阿随两眼,打了个招呼,蹲下来查看了下沈辞中的状态,旋即掏出手机拨打120。
“我们走吧。”安东尼对阿随道,“你一定饿了。”
确实是。
阿随没再多想,一路解了丧服,摘下素冠,经过大院的时候,放在门外的台子上,与所有客人的丧服放在一起。
当天晚上,她尽地主之谊,带着安东尼在酒店附近的夜市商场转悠,吃了各式各样的美食,她拍下照片发给罗文作,两个小时后,罗文作回了她一张花里胡哨的料理,一盘‘盘根错节’又只有黑色枝杈,边上堆满了还没脱毛的板栗,枝杈上倒挂两个环……
阿随看到了,几乎是秒回。
837:这个应该吃哪部分啊?
lwz:环。
837:[/强]
837:高级。
翌日下午,罗文作收到了她发来的,关于老人已经火化完毕,根据老人生辰八字,算命佬算出来下午三点下葬最好,所以他们待会才去公墓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