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种——打簿
时间:2022-04-02 08:31:46

  无处可去,阿随每天定时定点在楼上楼下转悠,发呆睡觉,有人来搭讪惯会露出迷茫和恐惧的神情,假装听不懂外国佬的语言。
  有天安东尼说起,她是他在这里工作见过最长时间的中国面孔,又问她何时回国,他已经开始舍不得,世界那么大,这一别,恐怕不会再有机会再见。
  阿随如实说了,她的申根签快要到期,是最长的旅游签五十二天,没有意外的话,她在这个月中旬就得离开奥斯陆,回到中国。
  安东尼听完,不无遗憾。
  这天,没有药,阿随睡不着,便到楼下来听歌喝酒,又见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
  从安东尼口中得知她叫詹妮弗,那天被老板送走,结果当天天气恶劣,航班延误,她干脆取消班机,返回Serendipity。
  再在詹妮弗自己口中得知,她今年十八岁,正是青春洋溢的好年纪,从头发丝到脚趾盖,从声音到各种各样的衣服小裙子,都像是用金钱堆出来的,因此吸引了不少这条街上十七八岁年龄相仿的少年来喝酒,天天寻她开心,她也丝毫不恼,仿佛热衷于被男人包围,追捧。
  然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这家酒馆的老板,只要老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的目光便像上了胶水一般黏在他的身上,无论罗文作走到哪里,都挥之不去这一道炽热迷恋的视线,詹妮弗因为他而含蓄、淑女,这与金发碧眼女郎的热辣和性感气质相悖。
  据说,她之所以对罗文作魂牵梦绕,是因为罗文作曾救过她一命。
  周围有人起哄:
  “原来是英雄救美?”
  “难怪詹妮弗要以身相许。”
  ……
  没待两天,一天半夜,罗文作接到一个电话,便推开酒馆的门,到天亮都没再回来。
  他们都知道,这代表着罗文作又要消失个一周半月。
  詹妮弗还没走,但名叫罗文作的封印暂时解除,她变得不再含蓄,她开始与那些男性对涉及到性的对话有来有往。
  今夜更甚,一整晚,阿随低着头吃饭,看书,玩手机游戏,经常听到她与少年青年男人们嬉笑连连。
  “嘿,你是中国人吗?”
  最里边的卡座,光线昏黑,只墙壁一盏橄榄石光亮的壁灯。
  阿随正在进食,吃新鲜出炉的Kjottkaker肉饼和Farikal羊肉白菜,循着声音望去。
  詹妮弗在她对面坐下,面带笑容,她脸上完妆,黑色眼睫大红唇,阴影部分外都打了高光,眼影上沾着一些亮粉,她暴露在外的锁骨,胸部,几乎也打了高光和亮粉,让人时不时便往这些性感的部位游移几眼。
  相比之下,阿随便显得素色许多,头发乌黑,皮肤苍白,除了黑白便没有其他颜色的点缀。
  没有药,她失眠,提不起精神,颓废,自己发疯在房间里剪了头发,长及下巴的发尾如同狗啃一般,参差不齐。
  没有进食欲,阿随不得不按照四个小时的进餐法,可惜这个时间,厨师已经下班,只剩下一点像狮子头的肉饼和羊肉白菜,以及一碗羊肉汤,安东尼又只会加热的技能,于是她只能吃上这些,羊肉她是手抓的,几根手指水渍油光。
  她停下机械的咀嚼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詹妮弗,又见她绽放出更大的大红唇笑容,神秘兮兮道:“我看得出,你也喜欢罗文。”
  没劲儿。
  阿随没再看她,没什么情绪的继续啃撕手中的羊肉。
  羊肉炖的很烂,就算连着筋,也很轻易便啃下来。
  詹妮弗:“虽然你从没有主动靠近过他,不跟他说话,但你的眼神,不经意的注视,都骗不过我的眼睛,你喜欢他。”
  一块羊肉吃完,阿随意犹未尽,指腹的油抹了抹唇瓣,又从直径有脸那么大、真正装盘却只有一手碗这么大的骨瓷碟中,捻起一片白菜送入口中,又挑挑拣拣,挑中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
  野人,不入流的玩意儿。
  詹妮弗冷眼看着。
  她的沉默在詹妮弗的意料之中,一个觊觎她人男友的小丑本就没有大声说话的底气,所以詹妮弗丝毫不介意,继续大张红唇:“喜欢他的人太多了,手下败仗也太多了。”
  她的笑容愈发肆意张狂,红唇在她的脸上愈发狰狞,“只有我,这几年只有我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劝你也早日打消念头,回到你的国家去,你赢不了我,罗文不喜欢没有生命力的东西,他更喜欢我这样的,健康,爱笑,名校大学的高材生。”
  阿随微微驼背,肩膀怂着,胳膊肘撑在台面上,撕着羊肉上的瘦肉。
  闻言,她不咸不淡地抬眼,凝视詹妮弗。
  是在挑衅?她这么想着,亦说出了口。
  “provocation?”
  詹妮弗笑了,是极其露骨的不屑。
  须臾,她靠近一些,轻声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的身边只有我吗?如果你不想断手断脚,还想完整无缺的回到自己的国家,那就给出几分诚意,爽快一些订明天的机票。”
  詹妮弗威胁人的语调忽上忽下,像鸟在说话叽叽喳喳。
  阿随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她的侧脸,她抓起一个圆咕噜的肉饼塞进嘴里,口齿含糊,垂着眼睑道:“你好奇怪,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抱歉我要去一趟卫生间洗手,麻烦你离开我的卡座。”
  小拳头大的肉饼在嘴里一分为二,她抬起脸,抿着唇咀嚼,嘴角沾上Kjottkaker肉饼的汁渍,阿随嘴角平整,面无表情,目光平静,红棕的汁渍却像是笑一般。
  ——
  次日,天光熹微,每周一次运送海鲜食材的车停到Serendipity门口,平日大多时候都是港口那边运来,偶尔是罗文作心血来潮出海,再顺便带一批市场难求的货回来。
  临交班前半小时前的安东尼指挥着搬运人员小心,别磕磕碰碰到屋里的东西,一边引着搬运人员来到厨房的冷藏库。
  门打开,一股冷气扑来。
  冷藏库的设置是零下十度,比屋外要冷,但体感温度却比屋外雨夹雪要舒服一些。
  让搬运人员将出海存活率低必死的冻货放到冷藏库里,安东尼开了门便没再管,他还要处理生猛乱蹦的海鲜,却只见搬运人员突然站在门口杵着不动。
  他心下怪异,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听其中一个搬运人员怪叫:“Dead!”
  “Tow!”
  “Two dead people here!”
  几乎所有人都惊呆。
  安东尼心下一震,跑过去推开搬运人员的身躯。
  冷藏库的地上,两个女人蜷缩着身体,紧紧拥抱着。
  一个面色僵硬,看似已经死去。
  一个皱着眉头,还在微微发抖。
  作者有话要说:
  《Dark Paradise》Lana Del Rey
  *懒得模仿外国人口吻,就当詹妮弗说得话是英文,在阿随视角脑子里翻译成中文来理解。
 
 
第7章 《Cradles》
  肮脏淫.邪的摇篮曲循环着
  还不如在幼儿园一边数羊
  一边腐烂
  ----《Cradles》
  “那碗羊肉汤救了你的命!”
  三天后,阿随在奥斯陆本地一家医院醒来,浑身上下被绷带包成粽一样,在经历一系列检查,当地警察便走了进来,询问了一些相关问题,间中夹杂着詹妮弗当场冻死在冷藏库的噩耗。
  眼看阿随惊讶的表情,警察问:“听说当时你们抱在一起,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只是抱在一起取暖而已。”阿随有些尴尬,“我不知她什么时候死的,后来我也神志不清,否则……谁敢抱着一个死人取暖?”
  两个警察四目相对,同意了这个中国女人的解释。
  根据监控显示,阿随进入洗手间,大约三五分钟,她从里头出来,监控便拍到詹妮弗站在门口,从后偷袭她,俩人身高差不多,但詹妮弗看上去要阳光健康一些,阿随挣扎几番后,被薅着头发往墙上狠狠撞了几下,随后没有了还手之力,便被詹妮弗捂着嘴巴一路拖进后厨的冷藏库里——
  这段监控足以证明阿随是受害者,至于为何詹妮弗把她弄进冷藏库后没出来,很可惜监控范围止步于后厨。
  据阿随的口供,她被詹妮弗扔到冷藏库里,求生欲望大于一切,想要逃离这个弥漫着海鲜腥味的小仓库,便拽着詹妮弗的手,阻止打断她出去并关门的动作,结果詹妮弗被她拽了个踉跄,门在詹妮弗的拉扯下关上了。
  随后她们又在冷藏库里扭打一番,警察现场取证证实了她的说辞。
  她们在零下十度的冷藏库里待了将近三小时,里面所有食材都是冷的,生的,至于衣物,阿随身上穿着高领毛衣和秋裤,比只穿着性感小裙子暴露出手脚的詹妮弗,情况要好一万倍,加上阿随在被拖进冷藏库之前,曾喝过一碗羊肉汤,在进入冷藏库前的一番剧烈运动,这些都是她能活下来的重要因素。
  而詹妮弗的指甲里全是她和毛衣的人体组织。
  ……
  该说的都说完了,警察走后,安东尼跑了进来,“Jesus!那碗羊肉汤救了你的命!”接着又便痛哭涕零,“我以为那天就是永别!万幸你醒了过来!天哪!”
  詹妮弗的尸检昨天就出了,尸检证明她身上没有致命伤,死亡原因便是冻死。
  她的一系列体检报告今天早上才出完,全身上下多处冻伤,最严重是局部不同程度Ⅰ-Ⅲ度冻伤,有血性水泡,感觉迟钝或丧失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在撞击后产生了轻微脑震荡,后检查脑部ct没有出血和淤血,昏睡的这三天得到极好的照顾,水肿水泡红斑都不同程度消肿消退。
  脸和脖子上的掐痕手指印只剩下表皮的淤青没有消退,以及,高领毛衣还救了她的脸,安东尼坚持让护工每天给她起红斑的脸上药,今日看起来好了许多,至少红斑点的颜色比昨天要浅了许多。
  第二天,医生给她拆除一部分绷带。
  安东尼竟还在医院陪她,这让阿随感到些许惭愧。
  Serendipity出了这档子事儿,不可避免被拉起封条彻查,詹妮弗的家人认同了尸检报告的冻死身亡结论,日前领走尸体,但酒馆食材冷藏库死过人是一个事实。
  事发当日的白天,住在酒馆的旅客纷纷搬至其他地方,世界各大旅游论坛针对此事的相关帖子一个接一个。
  罗文作才离开没两天,得知消息返回奥斯陆,配合警方工作。
  没过一天,直接联系财务发放当月工资和遣散费,宣布Serendipity不再营业,即刻关门。
  简而言之,安东尼失业了,酒馆的那些服务生调酒师厨师亦一同失业。
  “不是你的错。”安东尼见她情绪低落,不免安慰她,“你差点就死了。”
  “差点。”阿随低下头,屈膝抱起,情绪低落,“可有人真的死了。”
  “那是她活该!”安东尼激动,“真是恶毒心肠。”
  “也许吧。”阿随叹气,似乎累了,要躺下来,“她还好年轻,那么漂亮,罗文怎么说?应该很痛心吧?我看他们似乎是男女朋友。”
  “别多想,她只是老板的众多追求者之一,老板很忙,更何况他每天都有很多事务处理,手底下几万人要养活,能在繁忙的周期空出一天时间来处理这件事,还没有乌云密布的脸色,已经很稀奇,今早你还在昏睡的时候,他曾来看过你,雇我照顾你,”安东尼替她将床摆平,低声道,“你脑震荡需要休息,想要睡下是正常的,休息一周出院,什么都过去了。”
  她闭着眼睛,眼皮暗淡无色,睫毛微颤,嗓音闷倦呢喃几个字,声音太小,没人听得清。
  过不去的。
  翌日,她在安东尼的协助下,系统的做了一次精神病检查,成功开了药。
  开的盐酸舍曲林和帕罗西汀,苯二氮卓类的阿普唑仑也有一瓶,不能常吃,这种药起效快但依赖性强,她在国内基本是焦虑到不行才会吃一片,平时大多数吃帕罗西汀类的,起效慢,但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情绪。
  又过三天,距离她签证过期只剩不到十天。
  再留院观察个二十四小时,医生将会决定她是否能出院,当下不再需要护工的搀扶也能下床洗漱,安东尼进到病房里,便迎面见她从洗手间出来。
  “对了,”阿随见到他,想起一件事,“你老板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她没等安东尼露出暧昧的眼神,开门见山,“这段时间的医药费都是他在支付,我需要把钱还给他。或者你直接给我他的收款方式。”
  “我需要跟他请示。”安东尼面露为难。
  阿随表示理解。
  而后收到罗文作的秘书回复的关于工作繁忙的反馈,他也暂时没能联系上罗文作。
  阿随表示惋惜,再过几天就要回国,只能让他转交自己的邮箱。
  夜晚,护工不在,她也不想安东尼留下守夜。
  安东尼听闻过中国女孩刻在骨子里的保守,只好绅士的离开。
  安东尼走后没多久。
  窗外下起滂沱大雨,雨点敲打,从淅淅沥沥,变成石子砸在玻璃窗面,规律地击打着耳膜,间中夹杂着藏在云后的闷雷。
  偶尔服用过阿普唑仑会被强制入睡,连梦都不做。
  但这药像是开盲盒,一次一种药效。
  有一回她硬吃二十多片都没睡着,后半夜爬起来打游戏的时候手有点抖,脑子一片空白,去倒水一路磕磕碰碰,第二天睡醒,手肘小腿膝盖全是淤青,精神浑浑噩噩,像酒后断片,什么都记不清,吃下去的东西有种难以言喻的味道,最后全部吐出来。
  横竖睡不着,阿随躺在被窝里,扭头便看到昨天才发现没电持续关机状态,后来一直在充电的手机,她坐起来,拔下充电线,又重新躺下,缩进被窝中,将手机开机。
  没几个人给她发信息,有也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候。
  唯有沈辞中。
  沈辞中发入的信息源源不断,阿随一条一条滑下来看着。
  “那个男人是谁?”
  “男朋友?”
  “还是说,新的主人?”
  “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你在百门被人轮的事情?”
  “你这么脏,他也愿意接手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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