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问她愿不愿意跟傅博见一面和解。
“我不接受和解。”沈柠安态度很强硬。
“好的。”民警告诉她，“那还是要麻烦您来一趟，需要签几个字。”
沈柠安跟他约好下午过去。
下午三点，沈柠安刚到派出所门口，就被一个人拦下。
眼前的梦梦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店长，我想跟你谈谈。”
沈柠安见到她，一开始有些不敢认，梦梦以前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店里忙得脚不沾地那段时间，还是全妆上下班，一个月八千工资，有六千要花在化妆品上，从来不以素颜见人。
可现在梦梦一脸憔悴，没有着妆，额头上冒了一堆痘痘，唇色白的惨淡。
今天民警跟沈柠安说傅博女朋友是自己店员，沈柠安就知道了他女朋友是谁，可真见到梦梦，又忍不住心疼。
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没有一双能看清人的眼睛。
沈柠安来之前已经想好了，不管谁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心软。
可看到梦梦这样子，想到两个人之前的相处，她又实在不忍心拒绝，抿了抿唇，回了一句。
“你想在哪谈？”
小城市没有那么多精英白领，自然没有什么能谈话的咖啡馆，最后两个人在派出所旁边找到一家奶茶店，小店前面撑着遮阳伞，像模像样地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沈柠安进去买了两杯红豆奶茶，出来以后递了一杯到梦梦面前。
“看看，跟咱店里有啥不一样。”
梦梦一直低着头，双手握成拳放在腿上。
几秒后，她像下定决心一般，站起来，面向沈柠安弯下膝盖。
彼时沈柠安刚把吸管插进奶茶里，尝了一口全是糖精味，余光一瞥，眼见梦梦要跪，及时伸手把人扶了起来。
沈柠安：“你这是要干什么？”
梦梦泪眼婆娑：“店长，求你原谅傅哥吧，他知道错了。”
沈柠安吸了一口奶茶，大粒红豆进嘴里。
她微微皱眉：“你跟他见面了？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一般拘留前通知的都是家属，但并不会允许见家属，梦梦说白了只是他女朋友，根本算不上家属。
梦梦点头，眼泪跟着掉下来。
“傅哥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妈妈一直不怎么管他，出事以后，警方联系的我。”她抬起头，表情焦急，“店长，傅哥真的是一时糊涂，他是喝多了，不是有意的，求你原谅他吧，如果他进去了，这辈子就完了，我爸妈也不会同意我跟他在一起。”
沈柠安咬着吸管，没说话。
梦梦：“店长，傅哥真的很可怜，他妈妈从来不管他，他一个月才挣4000块钱，还要给他妈妈3000，不然他妈妈就会闹到他单位去，他一直都过的很艰难，他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如果十年前你没有报警，他是不会变成这样了。”
沈柠安松开手里的吸管，轻轻扫了她一眼，声音却变了。
“所以你觉得这件事，最后竟然是我的错？”
“我…我…”梦梦被她看的后背发寒，“我没有这意思。”
“你可不就是这意思。”沈柠安唇抿成一条直线，“傅博他可怜，我就不可怜，平白无故被霸凌，被人喊肥猪，被要挟，最后一句他很惨我就要原谅他，凭什么。”
“那时候傅哥他，不懂事。”
梦梦声音小了起来。
“那时候我就懂事啦？”沈柠安叹了一口气，“人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谁也没逼着他走这条路，梦梦，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理智的姑娘，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所有真相，为什么还要帮他做这些，你这么晚才来找我，是不是也明白，这件事这么做其实不对？”
派出所是不会把受害人信息轻易告诉家属的，梦梦能知道这么多，肯定是傅博亲口告诉她的。
那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沈柠安要来签字时候来，恐怕也是内心纠结了好多天，眼见再不阻拦，就要木已成舟，所以才站了出来。
不管这几天她是如何如何纠结，如何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想法子，她最后还是来了。
来找沈柠安求情，想要沈柠安饶了傅博。
尽管她知道这件事希望渺茫，甚至会因为这件事失去自己工作。
梦梦眼泪还在掉，沈柠安递上纸巾，她擦了擦，还是一直流。
她声音哽咽：“或许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谁给过我呢。”沈柠安句句戳心，“那天如果不是我男朋友赶到，你觉得我现在会是什么下场呢？被性侵？又或者是横尸街头？”
话已至此，再说下去也没意义。
沈柠安起身，把喝了一半的奶茶扔进垃圾桶里。
“梦梦，我不缺钱，什么也不缺，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让法律制裁他，你不用再找我了，过了今天下午，他的事就彻底成定局了。”
说完，她再次叹气。
“你是个好姑娘，只是喜欢的人不好，我劝你早点从傅博这个人身边离开，不要让他拉着你进地狱。”
沈柠安离开时，梦梦没有在追上来。
她是个聪明人，现在只是被感情迷了眼，但沈柠安相信她早晚有一天会走出来，毕竟感情不能当饭吃。
来到派出所，很快就有人领她去签了字。
签完刚准备离开，之前给过她电话的那个小同志又喊住了她。
当天那个电话还是拨通了，小同志很警觉，被挂断以后迅速定位，然后带着同事赶了过来。
沈柠安见到他跟他道谢：“谢谢，你是个好警察。”
小同志脸一红，手抓后脑勺，笑起来一脸憨像：“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沈柠安说：“改天我要给你送锦旗。”
警察跟医生一样，送钱送东西，都不如送锦旗有价值。
小同志果然眼前一亮，说了句：“那你可要记得。”
沈柠安哈哈两声：“一定记得。”
再次准备离开时，小同志又喊住她，说了一句：“对了，我们在调查傅博时，还查到一个人，经常跟踪你，你要不要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
沈柠安啊了一声：“那我肯定要看看。”
跟着民警小同志往办公室走的时候，沈柠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怎么现如今变态有这么多。
到了办公室，民警小同志调出来录像，是最近的几段监控，有在她们小区门口的，有奶茶店门口的，里面先是出现她的身影，然后总会有个穿黑色衣服戴帽子的男人跟着。
沈柠安看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个跟踪她的人，是陆衍南。
直到现在，沈柠安也没有问过，那么晚的时间，为什么陆衍南会出现在那里救下了她。她以为是天意，是他刚好路过，是偶遇。
可这视频显示，从她开始加班开始，每天凌晨回家，他就会踩着点过来，然后暗中护送她回家，有时候是陆衍南，有时候是严理，有时候是周延，他们三个就像她黑夜里的骑士一样，陪她走到小区门口，又从小区门口进电梯。
然后他们住在自己对门。
这么久以来，沈柠安发现自己忽略了这件事，明明一切有预兆。那天陆衍南打扮邋遢，穿得是家里拖鞋，明显是睡到一半，出来随手抓了衬衣，出来时连扣子都没系好。
很有可能是那天他回去睡了，半夜醒来听说她还没回家，直接跑过来的。
想到这里，沈柠安鼻头一酸。
民警小同志又调出来几段。
是更早以前，她带着狗在公园里玩，偶尔遇见熟人聊天，狗自己跑了，半路遇到陆衍南，陆衍南从怀里拿出罐头，跟做贼一样的一边喂它，一边瞅自己。
怪不得乖乖见到陆衍南那么亲切，他又那么自然而然称呼自己为乖乖的爸爸。
陆衍南还常常在她奶茶店附近转。
有时候在路边一站就是半个小时，沈柠安想，他应该是看自己。
“沈小姐，我觉得这个人比傅博要变态啊，要不要你报个案，我们帮你抓过来问问。”民警小同志打断她的思绪，转头看她，发现沈柠安不知何时红了眼眶，“你怎么哭了？”
“没，没事。”沈柠安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强作镇定，“眼睛里进了沙子。”
“这里哪有沙子？”
“……”
沈柠安吸了一口气：“谢谢您这么上心这件事，但这里面的人我认识，您放心，他这辈子都不会伤害我。”
-
过了一周，陆衍南从帝都回来了。
只不过有点晚，快六点才到的家。沈柠安和他一起去医院拆线，缝合时候是在急诊科缝的，然而要拆线医院导诊让她们去外科拆，说现在急诊太忙了，就不要浪费医疗资源了。
他们便去了外科。
护士让他们在换药室等，说值班医生一会就来。
陆衍南坐在椅子上。
沈柠安扒起陆衍南衣服，之前那块纱布已经取掉了，那道伤口有些粉，上面绕着黑色的缝合线。
很长一道口子。
她用指尖碰了碰。
“疼吗？”
“早就不疼了。”陆衍南把衣服拉下来，“就是有点痒。”
“发痒是好事。”沈柠安想起沈凯经常说的一句，很自然揉他的头，他头发很软，发捎贴着指尖，让人忍不住多揉了一会儿，“说明快长好了。”
陆衍南却仰头看她：“你是不是拿我当乖乖了？”
沈柠安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话里意思，忍俊不禁，手也从摸头变成了摸下巴。
“好乖乖，拆了线，给你罐头吃。”
陆衍南任由她摸自己下巴，轻仰头看她，眼角都吊着笑。
这时，门被推开。
沈柠安被响声吓到，缩回手，回头看过去，三个人都有些沉默。
过了半晌。
沈柠安主动打招呼：“林大夫。”
“好久不见，安安。”林清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却能感觉到，比以往多了不少疏远。
陆衍南脸沉下来，却没说什么。
林清揭开他衣服，看了看伤口，说：“这么大口子，怎么弄的？”
陆衍南像一只骄傲的公孔雀：“为了保护我老婆。”
林清：“……”
沈柠安脸一红，用手背拍了拍他：“胡说什么。”
陆衍南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有点受伤。
接着林清戴上口罩和手套，拿着手术刀给陆衍南拆了线，他动作流利，很快就弄好了，拆完以后，沈柠安看了看那道粉红色的疤，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疤能去吗？”
林清：“不好说。”
沈柠安又问：“有什么祛疤产品吗？”
林清摇头：“我可以帮你问问整形科的同学。”
陆衍南见缝插针：“这疤在腰上，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沈柠安表明：“有点难看。”
陆衍南轻笑：“行，老婆说去咱就去。”
像是故意的，他把“老婆”两个字咬的很重。
“……”
沈柠安有种想拍死他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这次和好后，陆衍南跟以前相比有点风骚。
林清表情不太好看，他把手套摘下来，忽然喊了沈柠安一声。
“安安，我有件事想问你。”
沈柠安：“什么事？”
他似乎有些窘迫，不想让陆衍南知道：“能出来谈吗？”
椅子上的陆衍南顿时警觉起来，瞳眸睁得老大，看着沈柠安，一副你敢去我就会死在这里的样子。
对于这种眼神，沈柠安选择了无视。
“当然可以。”
-
林清找沈柠安，是想问她知不知道那里有合适的店面卖早餐。
“我爸妈想来城里弄个早餐店。”
林清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父母都是农村人，年龄其实不小了，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没买房子没娶媳妇，想来城里弄个门面卖早餐。
他没有跟沈柠安说太多，当着喜欢人的面，他不想把自己难堪的一面表现出来，可找了几家实在是不合适，便想着跟沈柠安打听打听。
“早餐店啊？”沈柠安想了想，“我家那边有一家门面，正好要到期了，那家店以前就是卖早餐的，老两口说要去大城市带孙子，到这个月就不续租了，我还没往外租，要是合适，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那个地方离学校近，不少家长没时间给孩子做饭，都是给钱让孩子去那里吃。
林清又问：“价格呢？”
“哦这个…”
沈柠安还没开口，手里手机响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跟林清示意了一下，走到旁边接听。
压低声音。
“怎么了？”
“沈柠安，我疼。”陆衍南说。
“哪疼？”沈柠安心提起来。
“伤口。”陆衍南委屈巴巴，“这个医生好像不太行。”
“哦。”沈柠安说，“一会儿让他给你开点止疼药。”
挂断电话。
沈柠安对林清笑了笑，继续说：“如果是林大夫你要的话，我肯定会给你算便宜点。”
林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的。”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沈柠安抱歉的举起手机，再次走到旁边。
“又怎么了？”
“我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