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墨家对文家进行反击，厉老爷子才知道这件事。
他第一时间去调查了那股境外势力，发现他们根本就是想看南北城鹬蚌相争，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他们甚至已经把魔爪伸向了文家和厉家。
厉老爷子试图提醒文远帆，但是当时的文远帆已经被蛊惑了，不光不领情，反而怨恨厉老爷子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的文远帆更加疯狂，甚至同意将文家与那股境外势力合并，殊不知这是他们吞噬文家的诡计。
签约当天……
厉老爷子派了人去拦他，但是半路与那股境外势力发生了激烈的打斗，文远帆就在那场事故中不幸离世。
而文今澜的母亲艾玟，也因为受到重大打击而一病不起，直到两年后，郁郁而终。
艾玟是当时南城极有天赋的赌石天才，本来有很大的希望参加下一届的赌石大赛，但是却因为这场事故，永远失去了站上赛场的机会。
在那之后，厉老爷子因为愧疚扶持了文氏集团，还将文家的三个孩子们看作自家的孩子，照顾培养。
但是这些愧疚之情，却经年不散，时常折磨着他。
午夜梦回之时，他总是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劝阻的方式能够迂回一些，如果事故当天，他能够成功拦住文远帆。或许，后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文家的孩子也不会从小失去父母。
回忆至此终结。
厉老爷子捂住脸，遮住外溢的情绪。
厉父厉母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
当时的他们还没成婚，厉敬柯也在国外留学，因而这些事情，他都一无所知。
如今骤然听说这段血淋淋的回忆，他们也忍不住心底酸涩。
厉姝抿着唇，心里五味杂陈。
她并非是非不分，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并不完全是她爷爷的错，但是他也没法完全摆脱干系。
最关键的是，爷爷，还有他们一家人，都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自小相处，竟是隔着这般仇恨。
一时间，厉姝脑海中浮现出很多画面。
文今澜痛苦而决绝的脸，他那句让她一度觉得怨恨的「大势所趋，不得不为」，还有文莞疲惫而冰冷的笑，那个显然有着特殊意义的代号W……
她一直追求的真相，竟是这般鲜血淋淋。
厉老爷子抬起头，叹了一口气：“本来那孩子想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阿姝，这一点，我不能忍受。”
厉姝苦笑一声。
可是，文家人真的想害她吗？
第187章
爱恨
傍晚。
厉姝坐在厉家花房旁的秋千上，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海棠树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想起了特别多小时候的事情。
那些在一起的天真的笑颜，逐渐变成长大之后的冰冷的脸。
忽然，厉姝觉得肩膀一重。
她回头看过去，厉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给她披了一个披肩。
厉沉笑容温柔：“又不乖？回头再受风着凉。”
厉姝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乖乖裹好披肩。
厉沉并没有离开，而是帮她推起了秋千。
一下一下，沉稳有力。
厉姝突然笑了：“哥，你是不是强迫症啊，你每次帮我推秋千的时候摆动的幅度都一样。”
厉沉也笑：“我不是怕你摔着？”
厉姝反驳道：“今澜哥也怕我睡，但是他还是会听我的，把秋千推得高高的。”
厉姝说完突然顿住了，厉沉也没再说话，沉默地推着秋千。
夜风微凉，厉姝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披肩。
很久之后，厉姝才轻声问道：“和，文家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厉沉答：“嗯，父亲刚刚跟我说了。”
所以，他才会这个时候陪在厉姝身边。
他很了解阿姝，这个丫头看上去没心没肺，其实心思细，又重感情，突然知晓了那么多事情，心里不知道会难受成什么样子。
他不放心……
厉姝抿着唇，声音很轻：“其实我很小心眼的，从小谁欺负了我，我都会还回去的，我从来不是大度的人。”
厉沉道：“我知道……”
他们家阿姝爱恨向来分明。
厉姝低垂着头：“我之前真的讨厌过文家，讨厌文今澜，讨厌他们家的人，他们一次次对我下手，让我没办法回家，让我的家人痛苦……”
“可是，我不忍心。”
厉姝眼睛红了，声音里满是解不了的苦闷。
“我曾经跟你说，做人无愧于心就好了。可是，可是我现在有愧了，我知道那不是爷爷的错，文家不能把这笔账全算在爷爷和厉家头上，可是……”
厉姝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是，他们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了，我有很多很多人的疼爱，今澜哥哥和莞莞姐之前也对我那么好，可是他们又有谁来爱呢？”
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厉沉将厉姝搂紧怀里，摸她的头发，声音很哑：“我知道的，阿姝，哥哥都知道。”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有时候并不能单纯的用是非对错来评判。
人与人之间的牵绊那么深，以至于爱恨都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难以辨明。
第二天，厉姝去了文家。
文家的管家认得她，将她带了进去。
她没见到问今澜，却见到了文家的大姐，文曦。
她正坐在沙发上翻看一本杂志，是很久之前的了，厉姝认出来那是前几季度厉沉的设计作品。
看到厉姝来，文曦显得有点惊讶，合上杂志，问一句：“厉小姐来我文家。所为何事？”
厉姝皱了皱眉，还是叫她一声：“曦姐姐……”
文曦眸子一闪，很轻地抿了一下唇，“这一声姐姐，厉小姐能叫的出口，我却是不敢再应了。”
她这样说着，却拍了拍一旁的沙发，示意厉姝坐下。
同时转头对老管家说：“张伯，麻烦端杯牛奶来，要温的。”
她说完之后，突然有些愣怔。
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记得厉姝的喜好。
厉姝勾了一下唇角。
文曦移开了视线，理了理自己的袖口：“你来这里，可是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厉姝点头……
文曦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有些凉薄的弧度：“呵，我倒想知道厉家小姐有什么看法？”
厉姝看着面前的牛奶，说：“你该知道我心中所想。”
文曦笑了笑，眉眼却冰凉：“我如何不知道？你无非就是想这件事跟厉老爷子有什么关系？分明是我父亲被蒙了心窍，至于这个结果，也不过是咎、由、自、取。”
最后四个字她几乎是碾碎了，一个一个字吐出来的。
厉姝皱着眉，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文曦站起身，背对着厉姝。
“我父亲的方法是极端了些，可是他是为了厉家，可你们呢，用他的时候各种扶持，用不上了就一脚踢开，无情，冷血，你们厉家人都一样。”
文曦说着，声音中带上了哽咽。
厉姝看着她这个样子，满心无奈。
其实当时那些境外势力已经开始向文家和厉家出手了，就算文远帆成功到达签约地点，那些人也不会再放他回去了。
他只是一颗棋子，没有利用价值之后就不会再有存在的必要。
厉老爷子当初就是窥见了这点，才想拦下他，想救他，只是没想到还是没能保住他，反而间接参与促成了他的死亡。
厉姝心里头知道这些，却没法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她现在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都像是在狡辩。
而文曦背对着厉姝擦了擦眼泪，转过头时又变成了那副高傲的样子。
她说：“厉姝，你们厉家对不起我们，同样的，我也几次三番害了你，往日的情分从今日起一并烟消云散了，从今往后，我们便只是仇人。”
狠话说出口，文曦感觉到心里一阵抽痛。
厉家，还有……厉沉……
能有什么办法呢，已经走到这里了。
她承着文家的姓，承载着父亲的怨恨，母亲的不平，她又如何能够置身事外呢？
厉姝静静地看着她，仿佛透过她冷漠的面具，看到了她强忍的内心。
她缓缓开口：“你说，你几次三番害我，可也只是封存了我的记忆，将我放逐到北城。你们有很多方式可以让我消失，永绝后患，可你没有这样做。”
文曦咬着唇，冷声道：“文今澜心软而已，也是你运气好。”
厉姝看着她，似乎是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文曦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不必再白费力气了，回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子，文家绝不会认输，二十多年前我父亲没有做到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做到。”
第188章
出手
厉姝走后，文曦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花园发呆。
“她走了？”
文今澜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他脸色是没什么血色的白，黑发垂在额前，稍稍遮着眼尾。
他身上宽大的棉质家居服衬得他身形更加消瘦，显出几分病弱气。
文曦没回头，应了一声：“嗯，走了。”
文今澜坐在沙发上刚刚厉姝坐过的位置，缓缓闭上了眼睛。
文曦问道：“莞莞呢？从比赛之后就不见人影。”
文今澜揉着眉心：“她回美国了，觉得没意思，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
文曦笑了，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没意思……”
的确，有什么意思呢？
恨在心头，压抑得久了就会变成折磨，如附骨之疽，除也除不掉，放也放不下，发也发不出，只能被它拖着走向众叛亲离。
文曦看着远处的晴空万里，突然问道：“计划还继续吗？”
文今澜笑了一下，弧度浅的几乎看不见。
他看着文曦的背影，本来平淡的语气中隐隐有了一些波动。
“这几年来，是你一次次用往事提醒我报复，一步一步部署了今日的计划，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如今你反倒来问我还继不继续？”
文曦沉默了。
很久之后，她才转过身，静静地看着文今澜，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阿澜，你在怪我。”
这是肯定句，并不是疑问句。
文今澜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半晌才听见他说道：“有什么可怪你的呢，你明明也很辛苦。”
文曦眼圈突然红了。
她快步走过去，像小时候那样抱住文今澜，语气哽咽：
“我有什么办法呢？母亲离开的时候，你们都还不记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她的恨，记得她的苦……”
“她失去了爱她的丈夫，失去了意气风发的人生，我们失去了父亲，我们就活该吗？厉家不该付出代价吗？”
“我计划了那么多年，赶走厉姝，让莞莞替母亲站上了赌石大赛的赛场上，现在只差一步，只差父亲的愿望还没实现了，阿澜，你说，我怎么能放弃呢？”
文今澜感觉有温热的泪掉进自己颈间。
他叹了口气，拍拍文曦的肩膀。
五年前，文曦告诉他关于他父母的往事时，他恨过，也怨过，可是他并非是没有感情、是非不分的人。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厉家并没有做错，厉老爷子对他们的疼爱他也并非感觉不到。
只是他不能说，因为文曦的执念太重了，她压抑得太久，被恨压得太重，一旦没有了这些恨，她整个人会崩溃。
所以，文今澜和文莞答应跟她一起报复厉家，实现父母未能实现的愿望。可他从来不想真的伤害厉家人，更不愿意伤害厉姝。
只是，从走出第一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崩坏了。无论他是否情愿，他都伤害了厉姝，伤害了厉家人，他尽了孝，却也的的确确成了不仁不义之辈。
这让他痛苦，可他没有办法。
不得不为……
这沉重的四个字，是他最贴合的写照。
文曦抬起头，用那双红肿的眼睛盯着文今澜，像是寻求支持一般，凄切问道：“阿澜，你会帮我的，对吗？”
文莞不认同她，不愿意做再帮她，但是文今澜一定会的。
她没有办法想，如果文今澜也不帮她，她一个人要如何走下去。
文今澜闭了闭眼睛，不愿去看文曦令人心惊的眼神，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样，触目惊心。
很久之后，他才点了一下头。
第二天，塞尔维城主城区议事厅内。
墨氏墨南归、厉氏厉沉将在今天进行谈判，从而敲定玉石协会合并之后最终的权利归属。
就在谈判即将开始之前，文曦还有文今澜带着身后的专业团队，出现在了谈判现场。
厉沉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扫视一圈，语气波澜不惊：“今天的谈判好像并没有邀请文氏。”
文曦在厉沉的冰凉的目光之下，忍不住有些难受，手不自觉掐着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文氏也是有资格参与的。”
她说完示意身后的助理将两份文件放到厉沉和墨南归面前。
“文氏的市场份额和股价已经达到了要求。此外，文氏在未来还有两个大型项目，并且已经和国际都市联盟达成了合作，一旦成功运行，就会推动新玉石协会的发展和经济方面的更上一层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