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唤来自己从娘家带来的心腹丫头,飞快得同她换了衣裳,而后自己溜出姜府,悄悄跟了上去。
~~~~
沈瑜从昏迷中逐渐醒转过来。
她眼皮似有千钧沉重,还未睁开眼睛,先听到了不远处的谈话声。
“阙掌柜,我们何时把陈姑娘送到京都去?”
“不必着急,表兄已经来到了济州,他会亲自把人带回去。还有,待陈姑娘醒来,你们要好生对待,她以后毕竟是表兄的人,不可冒犯了她。”
“是,小的明白。那......那位沈掌柜该如何处置?”
沈瑜听到一声模糊不清的嗤笑。
接着一道脚步声愈来愈近,直到她的面前才堪堪停下。
她想睁开眼睛,但药性余力未褪,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做出,就算拼尽全力,也只有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阙益在她躺着的卧榻旁停住脚步,片刻后,他理了理衣袍,无声地俯身坐在她的身旁。
卧榻微微陷下,沈瑜觉得身旁好似坐了个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怪物。
她的心脏吓得砰砰直跳,在这难忍的气氛中,竟然凭空多生出了几分力气。
她指尖稍动,而后用力向自己的掌心掐去,好让自己快点醒来。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阙益的手指像冰凉的蛇信慢慢触碰到她的脸颊,然后从眉梢一路滑至唇边。
沈瑜的脊背霎时僵直,手臂汗毛竖立,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阙益的指尖在女子柔软的唇瓣上捻过,唇角缓缓勾起。
“这张脸竟然如此漂亮,”他怜惜般喟叹一声,“若是早知你是这个容貌,我还怎舍得让人害你......”
他的手在沈瑜的衣襟上方停下,而后似乎思忖了一番,才将手收了回去。
“有些事,还是等你醒了再做会比较有意思......”
沈瑜的气血一阵上涌,她不知怎地竟然平白攒足了力气,抬起手臂摸到自己的发间。
那里有一只鎏金簪,簪端尖锐,正是陈月莹送给她的。
此前陆琢曾教过她用袖箭,虽然她这次出门没有将袖箭带在身上,但手劲却比以往时候大了不少。
在阙益再一次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时,沈瑜缓缓睁开眸子,而后右手悄悄拔下簪子,用力朝对方的眼睛刺了过去。
阙益回避得及时,簪子并没有刺中他的眼睛,但他的额角却被划破了一道,血珠顿时渗了出来。
他立刻站起身来后退几步,用衣袖掩住自己的额头。
沈瑜睁大了眼睛,这才瞧清他的模样。
阙益年岁并不大,脸色却是苍白得可怕,他一副身体孱弱的模样,看上去犹如鬼魅。
不过方才被沈瑜刺中,他却并没有发怒,只用指尖拭去血迹,然后似笑非笑地盯着沈瑜。
“沈姑娘,你这双眼睛真是美得......”
方才那下已经几乎耗尽了沈瑜的力气。
她闭了闭眸子复又睁开,然后缓缓从床榻上坐起身。
“你......丧心病狂......”
沈瑜咬牙说出了这句话。
阙益低笑一声,站在她的床边,垂下眼睫贪婪地看着沈瑜的面容。
“你怎样骂我都行,”阙益说出得话竟然称得上温和,他勾了勾唇角,“我现在改变了主意,如果你跟了我......”
“你休想!”
沈瑜将发簪紧攥在手中,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怒火来。
阙益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罢,等你那位未来的夫君......”
他说到这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然后又缓步走过来,一只手箍住了沈瑜的手腕,将她手里的发簪抽了出来。
“良宵苦短,既然你醒了,不如我们......”
阙益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他看了眼沈瑜的怒容,眉毛挑起,无声笑了笑。
“等我......我一会儿便回来......”
沈瑜气得简直要呕血。
她目光在室内逡巡而过,在对方掩上房门的时候,从卧榻上起身。
外面有人把守,房内早被人特意收拾过,根本没有什么可用之物,只有圆桌上放着一个白瓷茶壶并几只茶盏。
沈瑜的目光落在那只茶壶上。
她咬了咬唇,脚步有些踉跄地走过去,将茶壶小心提在手中。
茶壶沉甸甸得颇有分量,她只有在对方进门的那一瞬才有机会。
当初在山阳县可以用铁铲拍晕凶徒,那这只灌满了茶水的瓷壶未必不能将对方敲晕。
但阙益却并没有如他所言很快回来。
院外,他身旁的人在低声传达姜纮的话:“阙掌柜,姜公子要您用沈姑娘做人质换回洪运。”
阙益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姜公子未免太小心了些,何必换人,差人把陆琢......不就一了百了?”
下人垂首,低声道:“公子说了,身边有几位高手,刺杀绝没有可能,现下当务之急是找到洪运。”
阙益默了一会儿,而后哼笑:“也罢,以后有整治他的时候,倒也不必急于这一时。你回去告诉你们公子,我会按照他的吩咐来。”
下人领命而去,片刻后又有人过来回报:“掌柜的,刘公子想要晚上到这里看望陈姑娘。”
这些事刻不容缓,需要立即去办。
阙益眼神晦暗不明地看了会儿眼前的院子,又瞧了瞧渐沉的落日,低声吩咐:“看守好这里,我亲自去接表兄过来。”
第100章
天色渐暗,宁瑶尾随姜纮的手下到了一处园林外。
这处园林在济州城郊,远离城内,是阙益的私人园子,名为韶园。
再往前走上一段路,便是她曾经去拜佛求子的寺庙。
宁瑶来之时是租的一辆马车,那马夫与姜家下人相熟,看她穿的是姜家丫鬟的服饰,便应她要求一直跟随姜府的人出了城。
为了不被姜纮的人发现,又担心马夫泄露自己的行踪,她对马夫说要去寺庙代夫人拜佛,为表诚心,剩下的路要步行过去。
马夫听她的命令在韶园不远处停下。
虽然有些奇怪宁瑶的行为,但马夫拿了她不少租银,便没再说什么,挥鞭作别离开了这里。
韶园地处隐蔽,除了与阙益私交甚好的人,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不过宁瑶此前曾来这园子寻过姜纮,对这里还算熟悉。
下车后,宁瑶便先藏身在私园外的密林中。
韶园外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守卫把守着正门入口,想要进去根本就没可能。
宁瑶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她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举目向韶园四周望去。
这园子除了正门,四周都是青石砌做的围墙。
那围墙有成年男子一人多高,以她的身量,想要翻墙而过亦难如登天。
此时落日西沉,天色很快便会暗下来,等待夜色朦胧之时,她才能想办法看看能否找个借口糊弄进去。
还未等她行动,抬眸间忽然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身影从灌木处猫着腰急步走出。
那人悄悄绕过正门,意欲从无人的地方攀墙而入。
但他身手不太利索,几次都跌落了下来。
宁瑶眉头皱起,难道这人是同她一样,来寻找沈瑜的人?
宁瑶眯着眼睛看去,总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熟悉。
她定了定神,轻提起裙摆,小心朝那人走去。
借着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遮掩,守卫的人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她无声走到那人跟前,犹豫了一会儿,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苏羽刚从墙头摔下来,整个人被摔得七荤八素,根本没有察觉身后多了个人。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猛地一惊,随即回头看过去,赫然发现眼前的姑娘正是宁瑶。
宁瑶霎时讶异地睁大眼睛,低声确认:“苏羽?”
苏羽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宁瑶?”
听声音蓦然有些因为惊喜而变调地上扬。
宁瑶赶忙轻嘘一声,压低声音:“是我,你......怎么在这里?”
苏羽回过神来,赶紧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袍,又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过程。
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到这里来寻找沈瑜。
但此处距离济州城内有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若他们返回去通知旁人,只怕会耽误了救出沈瑜的良机。
宁瑶看了看渐暗的天色,想出来一个主意。
她挥了挥手示意苏羽跟上。
两人徒步到附近的寺庙借了些斋菜晚食,又给了一个小沙弥些银两,拜托他到济州城内的赵府去报信。
赵升的母亲时常到这寺庙礼佛清修,那小沙弥倒是认得赵府,接过宁瑶的银子,便雇了一辆驴车赶往城内。
夜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
宁瑶挎着食盒向韶园的正门走去,苏羽则缓步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尽量装作平静的样子,只是在距离园林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便被守卫抬刀挡在了门口。
“干什么的?”
宁瑶福了福身,轻声说:“阙公子吩咐我们给里面的人送些吃食。”
守卫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眼,粗声道:“公子何时有这样的吩咐?”
宁瑶手心内攥了一把冷汗,还未等她开口,苏羽忙走上前:“是阙掌柜出了园子后,想到里面的人没有用饭,才吩咐我们两人送饭的。”
苏羽方才在藏身在园林外得时候,看到一个身穿锦袍面白孱弱的男子匆匆走了出去,那人就是阙益。
守卫将信将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又问:“你们看起来面生,是阙府的人吗?”
“奴婢是膳厨的帮厨缨儿,这位是阙府马房的下人,正是他送我过来的。”宁瑶说完这话,抬眸轻笑了一下,“守卫大哥,这些饭菜本就快要凉了,再耽搁些时间,就没法入口了。”
情急之下,宁瑶随口编了个丫鬟的名字。
而苏羽提前做了些简单的装扮,看上去有几分像马夫的样子。
此时夜色暗沉,灯笼光线模糊不清,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是瞧不出什么端倪的。
守卫没再说什么,他检查过宁瑶食盒里的饭菜,便放两人进了园子。
甫一进去,宁瑶悄悄舒了口气。
她与苏羽径直绕过前面的假山和石桥,向后面一处掩映在繁茂密林之中的院落匆匆走去。
这私园里院落有好几处,且错落有致。
但宁瑶猜测,如果是藏人,那偏僻处的院子才最为合适。
所幸她认识这里的路。
两人大约走了一刻钟,借着石径旁微弱的灯笼亮光,来到了院落前。
院外依然有四个身形高大的守卫。
宁瑶与苏羽无声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看来沈瑜必然被阙益关在这里。
宁瑶将预备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这几个守卫没有深究,其中一人拿铜钥打开了厢房外挂着的铜锁。
宁瑶推门进去,还未看清里面的情形,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向眼前重重挥来。
不过所幸沈瑜待看见进来的人时,及时收回了手里的瓷壶。
她秀眉蹙起,不确定地喊了一句:“阿瑶?”
宁瑶鼻头一酸:“是我!”
沈瑜走近她身旁,待看清了果真是宁瑶,不禁抽了抽鼻子,眼眶霎时红了。
宁瑶眼里的泪珠也滚了下来。
两人无声搂在一起,先啜泣了一会儿。
堪堪止住眼泪,沈瑜问:“你怎么来了?”
宁瑶低声道:“这些以后再说,现在咱们把衣裳换了,你赶紧从这里出去,我听姜纮说要用你当人质,换什么洪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