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找个郎君睡!
邬青叶死命摇头,她都不要。
他居然真的撒了手!
邬青叶只觉自己直往下落,惊恐中双手一紧,两腿一抬就盘住了纪无咎的腰,像只大马猴一样挂在他身上。
纪无咎:“…………”
然后他伸臂挽住了她腰,带着她一起跳进了鱼池。
周身都被冰冷的水淹没,瞬间把她拖回了童年时最黑暗最恐怖的那一刻。
邬青叶惊恐到不能呼吸,连叫都叫不出声。只知死死抱住纪无咎,眼前唯一能让她感觉到安全的人。
好半天她才意识到,水并没有没过她的头,只是堪堪浸没她的脖子而已,但这仍然不是能让她放松的理由。
……她只要一松手就会像石头一样沉下去,一直沉到潭底,哪怕极尽全力地吸气,涌进口鼻的也只有冰冷的潭水……
纪无咎一手夹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头,本来是防备她下水后胡乱挣扎导致呛水,但看她抱自己抱得那么紧,他就算松手也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他只要一松手,她就紧张得连呼吸都不能,勾住他脖子的手臂也跟着死死收紧。
纪无咎也只能继续抱住她,一手稳稳地托着她后脑。
邬青叶僵硬了半天,开始发起抖来。
纪无咎摸了摸她额头,像是没那么烫了,原先云霞晕染的双颊也褪去了艳色,变得苍白如纸,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
林四娘站得远远的:“爷,温汤已备好了。”
纪无咎从鱼池中站了起来,一离了水,怀中的人就没那么紧张了,很明显的就是勾着他脖子的手臂松了劲,身子绵软地倚靠在他胸前。
但叫冷风一吹,她抖得更厉害了。
纪无咎走到林四娘原先候着地方,拎起石桌上的薄毯,抖开,把人整个裹住,大步而行。
汤池里已经放满温热的清水,纪无咎在汤池边把邬青叶放下地:“这池子总敢下了吧?”
邬青叶叫冷水一泡,冷风一吹,人已经清醒不少,只不过此时内热外寒,寒热相击,让她难受更甚。
眼看着这一池热气腾腾的温水,只要泡下去就不会那么冷了。
可这池子也太大了!什么人洗澡会在这么大的池子里泡啊!
她脱了鞋袜,战战兢兢地往下探脚,两只手仍然紧紧攥住野猪精的胳膊不敢放。
纪无咎啧了一声,脱去鞋袜,直接下池子,然后转身将邬青叶揪了下来。
邬青叶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叫,又手脚并用地抱住了他。
纪无咎一个没防备,差点叫她勒得气都透不过来:“……”
看来冷水泡一泡还是有用的,傻丫头那把子蛮力又回来了。
他稍稍用了点力,掰开她箍在他脖子上的胳膊,冷冷道:“松开,要不然我就把你摁水下去。”
要不是看她实在太害怕才会这样,换个人早就被他直接摁水底下了,不带任何警告的。
邬青叶在下水的那一瞬间是最惊恐的,等真的入了水,虽然紧张依旧,却不至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命用力,也知道松劲了。
温水本来自带放松作用,这水中还放了不知何种香料,连蒸腾起来的水汽都是香的,闻起来沁人心脾,心情也变得舒缓起来。
她在这汤池中泡了一阵之后,身上便暖融融的,体内寒热相交的情况改善许多。
随着神智的渐渐清明,她才意识到,此时她和野猪精有多亲密。
她的头枕在他肩头,彼此的胸腹紧贴着,毫无空隙,甚至她的腿还盘在他腰间!
虽然还都穿着衣衫,但这样搂抱着的姿态实在太羞人了。
她臊得不敢看他,急忙松开手脚,试图从水中站起来。
纪无咎淡声道:“你体内的药性还未全解,再多泡会儿。”
邬青叶顿了一顿,犹犹豫豫地坐回水中,虽然脸朝另一边转开,一双手却悄悄地揪住了他的一只胳膊。
这么大的池子,这么多的水,她还是害怕。
她需要想些别的事,好忘了自己还在水中。
在她昏过去之前,好像听鲁王叫了声“纪无咎”,这名字……
谢公子提到过,那个京城中人人畏惧,视之若妖魔的九千岁,就叫纪无咎!
她回头瞪着他。野猪精名字叫做纪无咎?他就是九千岁吗?怎么可能?
虽然中间一段记忆十分模糊,她也知道是他将她带出鲁王府的。在这京城里,也没有几个人能像这样闯入王府,还安然无恙地将她带了出来了吧?
纪无咎微微蹙了下眉:“怎么?”
“你,就是……”
一旦开始恢复神智,身体的知觉也逐步恢复正常,一说话舌头上的痛楚更为明显。她禁不住轻“咝”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纪无咎眼神微冷:“就是什么?”
邬青叶忍痛道:“纪无咎?”
纪无咎对于自己在外的恶名十分清楚,闻言眼神又冷了几分:“是又如何?”
邬青叶一惊,还真的是他。
一路上听人议论,说他喜剥人皮,杀人如麻……
她握住他胳膊的双手抖了一下,想松又不敢松开。
纪无咎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抽出手臂,“哗啦”一声,霍然从池中站起,迈出汤池,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邬青叶也赶紧爬出了汤池,这么大的池子,她一个人可不敢呆在里面。
汤池所在的这间屋子很大,中央是高出地面的池子,靠墙有鎏金的高低几架,摆放着瓶瓶罐罐,不知装着什么。
屋子一角有扇门,野猪精就是从这扇门出去的。
邬青叶等了片刻,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外头还有一间。
外面与里间汤池一样暖烘烘的,几架上摆着几个竹制的箱笼,还有洁净的布巾。靠墙的一张桌案上,放着干净的衣物。
她先去把门闩上,回到几架旁,脱下湿衣,迅速擦干后换上那身衫裙。
一摸头上,她脸色微变,那对花钗掉了一只。
抬起门闩,走出去。
大灰趴在门外,见她出来便兴奋地一跃而起,凑近来舔她的手。
门外还候着一个中年妇人,圆脸盘,细长眼,瞧着慈眉善目的,朝她展开一道笑容:“小娘子沐浴好了?”
邬青叶舌头还疼着,便只是点点头。
妇人又道:“小娘子管我叫林四娘便好。”
邬青叶朝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她想去找花钗,可惜先前的记忆太模糊,她只记得野猪精带她去了一个鱼池,但却记不清一路上是怎么走的。
她侧头朝妇人比划着。
花钗本是成对,林四娘一看便知:“小娘子是掉了一只花钗么?不用急,只要是在这府中,总会找到的。这会儿时辰也晚了,小娘子还是先回房休息吧。”
林四娘说着便在前领路,心里想着,怪好看的一个小娘子,可惜了是个哑巴。
不过自从她来到府中,从没见东家对什么人这样上心过,亲自照料不说,安排的厢房还是在主院里。
东家夜里入睡不喜人近身,主院里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值夜的小厮也只能在院子外的倒座房里过夜,没有召唤严禁入内。
林四娘刚来时听说,原先府中还是有丫鬟的,后来出了件事,一个丫鬟违反禁令,趁夜偷摸着进了东家的院子。那丫头其实没存什么坏心眼,只是想爬床而已,却差点被暗卫给杀了。
那之后东家就卖了所有的丫鬟,府中留下仆役一概都是年长已婚的娘子或是使唤小厮,只厨房与马厩等处有成年的男仆,做些粗重的活计。
而东家却为这个小娘子安排了主院里的厢房,可真是怪稀罕的。
林四娘这样想着,不由又回头看了眼。
邬青叶不明所以地朝她笑了笑。
林四娘亦笑了,觉得这小娘子性情倒是挺随和。
到了厢房内,正逢药煎好了送到,林四娘先摸了下碗,才端过来。
邬青叶发觉是刚好入口的温度,一口气喝完了。
林四娘端上杯蜜水给她漱口,问道:“小娘子可要用些饮食?”
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深更半夜,邬青叶其实从中午起就没吃过东西,但她身子还不适,根本没有胃口,浑身更是酸软无力,疲惫得只想躺下大睡一场。
林四娘见她摇头,便将她带入里间卧房,伺候着她睡下。
邬青叶虽然累极了,可一合上眼,就不由想起了野猪精。
原来他真名叫纪无咎。
都说他是穷凶极恶的坏蛋,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可他却救了她两回。是因为她曾经救他一命的关系吗?
就算是妖魔,也是有心的吧。
她又想起跳入鱼池的前后,还有在汤池里的时候,她几乎都死死抱着野猪精……
即便是和文洲哥,他们也只有在铃铛塔上亲过一次,还让两个登塔的游人给吓了一跳,几乎立即就分开了。
她这辈子都没和男人那么亲近过,还是在被鲁王下了奇怪的药之后。
不过绮菱说他是公公,不算个男人,所以皇帝才敢让他们这样的人进后宫……
……野猪精拦住她的时候,说:“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想跑去哪里?”
她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但一定很不堪,很丢人……
她不由深觉羞耻,明天天亮后她要怎么面对野猪精……
再见到文洲哥,她要怎么对他讲这件事……
还有莫夫人,她一夜没归,莫夫人大概要急坏了,可她又要怎么向莫夫人解释她未归的缘由,还有她舌头上的伤……
她实在疲乏至极,胡思乱想了阵便昏昏沉沉睡去。
睡到后半夜,邬青叶被腹中隐痛闹醒,不由伸手捂住了肚子。
饿。
她起身下地,借着月光穿好衫裙,推开门。
入眼是座大气宽敞且格局方正的院子,院子四周有高大的乔木,枝叶繁盛,庭院里还种着许多花,夜色下分辨不清是哪种花,只觉有淡淡清香萦绕在庭院中。
除了她所在的那排厢房,正北正东还有好多间房屋,此时都静悄悄地关着门。
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她已经见识过,这些王爷、大官的家宅能有多大。
林四娘临走前似乎说过,她就在院外的倒座房里值夜,若有事的话可以叫她。
深更半夜,邬青叶本不想叫醒别人,不过她是真的饿得忍不下去了。
她回身准备掩上门,谁知却突然一阵头晕,不由自主地往门扉上靠。
门扇猛然合上,在静夜里听起来格外响。
邬青叶靠着门缓了一阵,才重新站稳,转身准备下台阶。
正北的主屋门打开,纪无咎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只披着件外袍,没有系带,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漆黑长发未曾束起,披垂在肩后。
满脸都被人吵醒后的不豫之色。
野猪精怎么也在这院子里睡?
邬青叶一见他,什么肚子饿,什么头晕目眩全忘了,满脑子都是之前两人紧紧抱在一起的场面。
她顿时面红耳赤,转身就逃回屋里,连门都顾不上关严实。
纪无咎:“……”
被吵醒的明明是他,为什么邬青叶看见他就像见了鬼一样。
回想起之前在汤池里的对话,还有她那一下颤抖,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
邬青叶还在屋里喘大气,忽听屋门被猛然踢开的声音,回头就见野猪精大步朝她走来。
她吃了一惊,他要干嘛?
纪无咎走到近处,停步,眸光冰冷地凝视她:“想走不用偷偷摸摸地逃,你现在就可以走。”
邬青叶:“……”谁偷偷摸摸地逃了?
她舌头还在疼,便只是摇摇头。
纪无咎逼近一步,声音越发冷厉:“不想逃为什么半夜往外跑?为什么不说话?!”
邬青叶眼看野猪精疯病又要犯,只能忍痛道:“肚子饿……”
因为舌头带着伤的关系,她咬字吐音十分含糊,但配合手势,纪无咎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纪无咎顿了顿,目光在她唇间停留片刻,转身朝外走,丢下一句:“等着。”
他推开院门:“四娘,叫厨房做些汤羹粥食来。”
林四娘应声而出。
纪无咎转念又加上一句:“少放盐,粥里打个鸡蛋,搅成蛋花。”
林四娘:“……是。”
-
纪无咎回到厢房。
邬青叶看见他就觉不自在,脸也不由自主地发热,即便假装看着别处,却总时不时想起之前两人抱在一起时的情景。
纪无咎眼看着她脸红起来,疑心她体内药性仍未解,走过去扣住她手腕。
他的指尖搭在她腕上,肌肤接触的地方便传来微温的热意。
邬青叶只觉心头一跳,竟又被唤起靠在他胸前时的感受。
同样是在服药之后,鲁王的触碰只会让她颤栗而恶心。
但她并不讨厌野猪精的触碰,反而有种安心感,就像是泡在那个大温汤池子里,舒服、放松,忍不住想要沉溺,可同时又慌乱不堪,想要逃避……
纪无咎只觉她脉搏既快又乱,连呼吸都有点紊乱,不由蹙眉,难道还要再去跳一次鱼池?
邬青叶试图抽回手:“我没事。”
一定是药的关系,才会让她如此奇怪。
纪无咎却扣着她的手腕不放,另一手按上她额头,不觉发热,才道:“想来是药性还有些残余。”
邬青叶连忙点头,肯定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青叶被人当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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