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青叶惊讶:“走了?他不是答应了留下用饭的吗?”
她盯着纪无咎:“你让他走的?”
纪无咎摇头:“当然不是,他确有要务在身,不马上走就要耽误事了。但看你这么热情,他不好意思断然回绝而已。”
邬青叶略显失望地叹口气,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到底是怎么对他说起我的?我总觉得他像是不知道我是谁似的。”
纪无咎:“咳咳……”
算了,还是坦白吧。再这么刨根问底下去,迟早也是瞒不住她的。
他以拳掩口,轻咳几声,正要说明这一切。
邬青叶却皱起了眉:“你咳嗽加重了?药喝了吗?我早让你多卧床休息的吧,你偏要起来……”她推着他往回走,催促道,“快回去,我再给你煮碗姜糖鸡蛋,你喝了之后就老老实实睡觉。”
纪无咎顺从地转身,往主院方向而行,一路上琢磨着,再也不能让甲六来府中露面了。
之后数日,邬青叶悉心照料,直到纪无咎完全痊愈。
他进宫之后,青叶便出门去了烧饼铺,见到杜雪娘,小声问她:“他有没有再来过?”
杜雪娘知她指的是谁,眼睫一垂,语含嗔怪:“都怪你不好,本来他已经死心了,谁让你再去多话的。”
邬青叶一听便知温涵这小子肯定来过,嘻嘻笑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他为了你连弓箭都戒了,说要好好读书让他爹对他刮目相看。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杜雪娘摇头:“他要是真的好好读书,也是对他自己有好处,与我有什么相干。”
邬青叶只笑她嘴硬。
杜雪娘瞟了眼街对面,道:“你说他会好好读书,在说服他爹娘之前不会再来,那怎么还会有时间三天两头到这儿来?”
邬青叶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只见对街巷口有人探头探脑地张望,却又不过来。
她一拍手掌:“我替你问问他去。”
“哎……”杜雪娘没来得及喊住她,青叶已经出了烧饼铺,径直大步穿过街道。
温涵见状吓了一跳,转身就跑。
邬青叶立即加快步伐追上去。温涵回头一瞧,跑得更快了,两人一个逃一个追,连穿好几道街巷。
邬青叶眼看这小子滑得和泥鳅似的,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便对大灰下令:“抓住他!”
大灰蹿上几步,一个猛扑,扑上了温涵的肩头。
温涵抱头蹲地叫道:“别咬脸,别咬脸!”
邬青叶嗤笑:“看你这点出息!我只是叫大灰抓住你,不是让它咬你。”
温涵察觉大灰没有后续攻击才松了口气,却仍是护着脑袋。
邬青叶一声令下,让大灰拦住温涵的去路,问道:“你说说你,你跑什么?跑得了么?”
温涵喘着粗气道:“我不是和你说过,在说服我爹娘之前不去见她的吗?”
“那你来干嘛?”
温涵愁眉苦脸地叹气:“我发现要在读书这件事上让我爹刮目相看实在太难了,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达成的事。”
邬青叶忍不住想敲他脑壳:“就是因为难所以才能让你爹娘看到你的决心不是吗?如果轻轻松松就能做到,又怎么能打动他们呢?”
“理是这个理。但我又怕许久不来,雪娘以为我放弃了。”温涵挠头,从怀中取出一小只绸布包裹的盒子,“你把这个给她,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如果她肯收下,我就放心了。”
邬青叶无语片刻:“你自己给她不就行了?”
温涵道:“上回她就回绝了啊。”
邬青叶:“那我更不会替你送了,雪娘又要怪我多事,到时候我还要再还给你。”
她正色道:“温涵,你以前一直没正经努力过,如今想要让雪娘也好,你爹娘也好,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光是靠嘴上说说下决心是没用的,最要紧的是想好之后就坚持做下去,把事做好了。别整天东一出西一出的,我要是雪娘也不敢信你。”
温涵沉默片刻,对她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将盒子收好。
温家的小厮倒这会儿才气喘吁吁地追上他们,见温涵袍摆上都是灰土,立时担心坏了。
温涵让他稍安勿躁:“没什么事,别大惊小怪的。”他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土,道,“走吧,打道回府。”
邬青叶摇头,正打算回烧饼铺去,忽然发现她追着温涵已经跑到了另一个城坊,而这里正是野猪精小时候住过的城坊。
野猪精说他的家在街角,从院中可以瞧见两棵银杏树,每到秋天就能打不少白果下来。
邬青叶本没指望还能找到那座小院,但她循着街道一路寻过去,不久便找到了那条一头宽一头窄的长街。
当她走到街口时,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两棵并肩而生的银杏树。
时当盛夏,满树碧绿的扇形叶,随风发出瑟瑟轻响。
小院的门是敞开的,木门虽然老旧,却擦得很干净。
邬青叶假装路过,从敞开的院门望进去,瞧见有人在院中晾晒衣物。
当她从垂荡的衣衫后面走出来时,青叶发现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娘子,微圆的鹅蛋脸,细细弯弯的眉毛下,有对温和而明净的眼眸。
她的肚腹高高隆起,走动时用手撑着后腰,像是十分辛苦的样子。
年轻妇人转眸间瞧见青叶,冲她微笑了一下。
邬青叶本打算装作路人直接走过去的,见到她这个和善的微笑,突然改了主意。
她回以微笑,走近门边,假装口渴向妇人讨口水喝。
妇人答应了,回屋去倒水。
邬青叶让大灰等在门外,自己进入院中,一面打量着四周。
不一会儿,妇人端着水出来,给了青叶后,继续晾晒衣物,小院中飘荡着淡淡的皂角清香。
邬青叶把小院瞧了个遍,水也喝完了,她不好意思再去人屋里细瞧,便谢过妇人,将碗还给妇人。
年轻妇人腼腆地笑笑,道:“小娘子太客气,喝口水的小事……”说到一半她眉头皱了皱,接碗的手一抖,没能拿住。
邬青叶眼疾手快将碗重新拿住,却见年轻妇人眉头紧蹙,手捂肚子,神情像是颇为痛苦的样子。
邬青叶单手扶住她,担心地问道:“你是要生孩子了吗?”
年轻妇人吸了口气,朝她点头。
邬青叶顿时一个头变两个头大,村里有妇人产子时,都是已婚且生过孩子的娘子们去帮忙。她们这些没成亲的小娘子都被轰得远远的。
对她来说,生孩子这件事和成亲一样神秘。她完全不知道这时该做什么,只能先扶着妇人进屋,帮她躺到床上。
“我去找人来帮忙。”
邬青叶喊来了隔邻的大娘,两人进屋时便听妇人一声痛苦的哀叫。
大娘吓了一跳:“七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被唤作七娘的妇人疼得脸色苍白:“之前晾衣服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刚才突然疼起来了。”
闻言大娘的神色顿时紧张起来,才刚开始就疼得这么厉害,只怕是难产,她回头对邬青叶喊道:“快!去找接生婆来。”
邬青叶一头雾水:“上哪儿找?该找谁?”
大娘这会儿才留意到邬青叶的衣装,都是上好的丝绸罗纱,绣着精细的花纹,恐怕不是姚七娘的亲戚。且又作未出嫁的少女打扮,根本指望不上她帮什么忙。
大娘“嘿”了一声,便自己跑去找人了。
丢下邬青叶在屋里,手足无措地对着一个即将临产的大肚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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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纪大哥有个这么年轻的媳妇?】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经历过这波女鹅大概不敢生孩子了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砸下了一颗地雷】
【青叶会不会吓坏了然后被野猪精接回去,或者感受生命降临的神奇,总之都会让她一无所知的脑袋里开始思考一些问题了……感觉这个孕妇出现得很有意义啊。】
【<img src="http://static.jjwxc.net/images/kingtickets_0.gif?var=20140327">埋个地雷,将作者炸出来!】
【青叶:不生孩子也挺好】
-完-
第84章 、【临盆】2
◎龙生龙凤生凤,孪生兄弟生孪生◎
邬青叶手足无措了会儿,忽然转身奔出屋子,见院中无人,便低唤道:“甲一,你在不在?”
银杏树上立即有人低声回应:“邬小娘子有何吩咐?”
邬青叶微微吐出口气,之前野猪精说让甲一暗中保护她,那时候她只觉是多此一举,还觉得有点烦。不过此时却只觉幸好还有个人能商量。
邬青叶问道:“你知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接生婆来,要能干的,厉害的。还要快!”她虽然不懂产子之事,但看那大娘的神色如此慌张,就知道七娘的情况定然不妙。
甲一略显犹豫:“爷命令在下不能擅离小娘子左右。”
邬青叶蹙眉,语调急迫:“我在城中逛了那么多天,也没遇上什么事。这么片刻功夫,又能出什么事?人命关天,你快去快回!”
“是。”甲一领命而去。
屋内狭小.逼仄,燠热难耐,七娘既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闷热,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邬青叶掏出手帕,替她擦汗,接着端来温水,稍许扶高她的头,喂她喝了几口水。
她安慰道:“我已经让人去找接生婆了,很快会来的。”
姚七娘忍着这阵痛过去,才开得了口:“多谢小娘子了,可……啊……”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再次被阵痛打断,秀美的脸庞因为痛楚而扭成一团。
邬青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觉七娘的裙子已经湿了,连床褥上都被打湿。她不由慌了神:“这是,这是怎么了?要不要紧?”
姚七娘亦是头胎生产,哪儿知道这是羊水破了,惊慌兼且羞窘之下,只知摇头。
还好不一会儿邻居大娘又回来了,带来些许干净的旧布旧褥子,替姚七娘换去打湿的被褥与裙子。街坊四邻亦有相识相熟的娘子相继赶来帮忙。
又过了好一阵,院子外进来两个娘子。邻居大娘探头一瞧,略松了口气的样子:“总算是来了。”
刘氏还在院里便抱怨道:“请我去接生的人家都是提前好几天定好的,哪有马上生了才现找人来接生的?坊西王秀才家的媳妇就在这一两天就要生,随时要赶过去的。要不是听你说得紧急,我是不会来的。”
说话间她进了屋子,一见姚七娘那样子,神色不由一紧,急赶几步上前查看,询问她破水及阵痛的情况,一双又细又淡的眉毛不由深深拧了起来。
刘氏在七娘的肚皮上反复摸按,半晌才道:“胎位不正,娘子又是头胎,这下难了……”
她看向邻居大娘:“哪个是她家里人?她男人呢?”
“都不是。”大娘摇头,又道,“已经去喊她男人回来了,应该一会儿能到。”
刘氏一眼瞧见了邬青叶,奇道:“怎么还有个小娘子在这儿?出去出去。”
邬青叶见这屋子里站上四五个妇人,已经快没了落脚的地方,生孩子方面她也确实帮不上忙,便退到屋外,在院子里等候。
忽听有人叫她名字:“邬小娘子?你怎么会在这儿?”
邬青叶惊讶回头,瞧清楚来人的面容亦觉震惊:“纪大哥?!难道这是你家?”
他点头应了声,急急往里走,一边问道:“七娘怎样了?”
邬青叶不知该怎么说,七娘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
刘氏听见他们对话,从屋里出来,对纪大哥道:“胎位是倒的,怕是十分凶险……”
闻言纪大哥震了一下,紧张地问道:“那该怎么办?”嘉
刘氏又道:“你得拿个主意,要是真碰上凶险的时候,是保大的还是保小的。”
纪大哥倒抽了口冷气,搓着手说不出话来。
刘氏叹了口气道:“谁也不想碰上这遭,但真等到那种时候,片刻都耽误不得,若是犹犹豫豫,说不定大的小的都保不住。你只有先拿好主意。”
屋里再次传出七娘痛楚的呻.吟。
刘氏转身往里走。
纪大哥猛然一震,追上两步:“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七娘。”他的声音转低,变得苦涩起来,“孩子,能保就保,不能也就……”
刘氏看多了这些事,虽不至于麻木,但她又不是神仙,只能说尽力而为了。当即应了,转身进屋照料姚七娘。
纪大哥蹲在院子一角,默默垂着头。
邬青叶不禁为他与七娘难过,但她在这件事上帮不上任何忙。
“邬小娘子,人请来了。”
邬青叶朝门口望去。只见甲一疾步进入,背上还背着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妇,进入院中才放她下地。
老妇人两鬓灰白,但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眼眸中亦无混浊。下地后她整了整衣衫,便挺直腰板往里走,瞧着十分利落。
邬青叶暗道不好,里面已经有个接生婆了,不知道这个后来的会不会因此生气而甩手离开。
但是七娘的生产并不顺利,刘氏自己都说十分凶险,若是让甲一找来的这个婆婆一起接生,也就多一分把握。
刘氏听到又有接生婆来,转头一瞧,顿时脸色不太好看:“这是谁喊来的?”
邬青叶面不改色地道:“我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