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青叶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池珠慌忙道:“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没想到救了奴的竟是这么大的贵人,这是奴的福分。”
邬青叶略感惭愧,心想才叫人不要那么紧张,就马上丢脸色给人看,实在是说不过去,便说笑几句缓解了池珠的紧张,让她好好休息。
第二天一早,甲一向纪无咎禀报,池珠这一日夜来的行踪并无异样,她几乎没有离开过所住的屋子,也并未提出过任何要求,林四娘让人送去饭食,她也在屋里默默吃完,一付听凭安排的样子。
纪无咎微一点头,让甲一继续盯着池珠。
甲一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领命称是。
纪无咎捕捉到了他这丝神色:“怎么?有什么不对劲?”
甲一顿了顿,还是如实道来。
昨晚池珠向仆妇讨了些热水,没有关窗就在房中解衣擦洗。
甲一正在窗外的树上监视,侧过头去回避,待房中水声停歇下来,又稍等片刻,才用余光去看,却见池珠并未穿衣,正蘸着药膏往背上涂。
甲一急忙偏开视线,但在那之前已经看见她后背上的淤青与擦伤。
纪无咎微觉诧异,按理来说,鸨母为了避免姑娘掉价,很少会直接打伤她们,往往都是用不造成损伤的方式来威逼或是利诱。
不过也可能是比较粗暴的寻欢客所为,也就难怪池珠不堪忍受逃出来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苦肉计。
但目前朝中内外一派风平浪静,皇帝正当壮年,施政稳健,诸臣哪怕对他专权不满,也就心中暗怨,而余下的皇子不是废物就是年纪尚小,没人真有动机这么大费周章地往他府中安插一个人。
但他也不会仅因这种可能太小而放松警惕,仍旧让甲一继续监视着池珠。
纪无咎推开书房的门,邬青叶正在外间等他,随口挪耶道:“你可真够忙的,大清早饭也不吃就先处理起公务来了?宫里那点事还不够你忙的?”
纪无咎牵起她的手往外走,只道:“有些事不方便在宫里处置。以后你别等我,自己先去用膳,别饿着。”
“我还不是太饿,一会儿你就要走啦,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能多点。”
纪无咎侧头,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柔和,举起她的手放唇前亲了一下。邬青叶则朝他弯起了眼眸。
两人并肩出了内院,见池珠候在道边,便停下脚步。
池珠的目光在他们相牵的双手上略微一落便低下头来,上前行礼:“奴见过千岁爷,见过夫人。”
她仍然穿着昨日邬青叶救她回来时那身高腰襦裙,摔倒时弄脏的地方被细心清理过了,几乎看不出来,头发亦梳理得油光水滑,挽成时新的发髻。虽然没有化妆,但她眼尾细长,微微上翘,这般低眉垂首时,眉目间自有份特别的妩媚之色。
纪无咎只淡淡扫过去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邬青叶却朝池珠微笑道:“你伤势好些了吗?”
池珠感激地点点头:“已经好多了,夫人的救命之恩,奴婢无以为报,只能尽心尽力侍奉。不管是什么差事,奴婢都愿意做。”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瞥了眼纪无咎,却见他正用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她。
与他毫无温度的双眸一对,她就觉后背窜过一道寒流,再也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邬青叶知道自家野猪精是什么个样子,见池珠被他吓得不敢说话,便道:“你先回去吧,只要听从林四娘的安排就行了。”
池珠低头告退。
纪无咎从她背影上收回目光,再看向邬青叶时立时柔和许多:“走吧,用早膳去。”
邬青叶挑眉:“你把人吓走就是因为要急着吃早饭?”
纪无咎牵着她往膳堂方向走:“不是你说想要多和我在一起吗?”
“那也不见你把甲一赶走啊。”
“夫人,你这样抬杠就不太好了。”
邬青叶听见这声拿腔拿调的“夫人”就想笑,可心头又有丝甜蜜随之荡漾开来,抱着他的胳膊嘻嘻直笑。
就这么过了两三天,林四娘在早膳后向邬青叶道:“那个叫池珠的姑娘想求见夫人。”
邬青叶向四娘问起池珠这几天的情况。
林四娘虽然还是不太信任池珠,但也挑不出她半点毛病来。这姑娘逢人见面便笑着打招呼,又说自己不能光吃饭不干活,已经向管事的讨了好几次差事。
当然厨房那院是不会让她进的,经历上回的惊马,马厩也管得更严了。余下的也就洗衣晒被,或是绣房里的女红活计。但池珠不善女红,做不来针线,也就只有洗衣晒被的事能让她做了。林四娘对池珠的评价是,说不上多手巧多能干,但从来不挑三拣四,让干什么便干什么。
邬青叶心中有了数,便来到池珠屋外。
池珠一开始就知道这位纪夫人没什么架子,但毕竟是一品大员的府宅,主仆有别,她本以为会有人来带她去见纪夫人,没想到纪夫人竟直接过来了。
她急忙出门相迎。
邬青叶开门见山地询问她有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书房内,野猪精忙着清理书案和地上的碎纸、毛笔,一边碎碎念,下回得先把纸和笔收好……
------
◎最新评论:
【哈哈哈哈xswl】
-完-
第120章 、【池珠】3
◎青叶忽然从这话里咂摸出点酸味来了◎
池珠最开始动过念头去接近纪太保。
哪怕是纪夫人救她回来的,但做主的终究是男人,即便是个公公,也依旧是在这里当家做主的人,是能决定她去留的人。
那天清早,池珠起来把自己拾掇清爽,便候在内院外,远远见纪太保是牵着纪夫人的手一同出来的,她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看纪夫人的样子,才十七八左右的年岁,两人应该成婚没多久,言行亲昵一些也属常情。
真正让她打消念头的是纪太保看过来的那一眼。
纪太保看向她的眼神是丝毫不感兴趣的,但又不是全然的淡漠不关心。
与他目光相对的时候,她有种被刺穿的感觉,仿佛她所有的小算盘小伎俩都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他甚至是在用眼神警告她,不要有超出本分的企图,不要去试探他的耐心。
池珠慌忙垂下眼,所有的肖想于一瞬间烟消云散。
那也只剩下纪夫人这一条路了。
纪夫人是个很单纯也很赤诚的人,她说不要讨好她,那就是真的不喜欢旁人曲意承迎。
她年轻健康,长得又美,身边既不缺钱也不缺人,夫君待她又好,简直美满得让人妒忌。
这样事事顺心的娘子,还会有什么缺憾么?
肯定是有的。
只要是人,就会有求而不得,只需要把它找出来,投其所好就行。
池珠心中做好了打算,便垂着眉眼道:“夫人性情直爽,奴婢也不绕弯子了。夫人已经知道奴婢是从添香阁出来的……”
邬青叶点点头。
池珠接着瞥了眼侍立一旁的小兰:“奴婢有些话,最好是只说给夫人一个人听。”
邬青叶微感意外,不过心想也许是池珠有些过往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便示意小兰去门外相候。
池珠见小兰出去了,才附耳对邬青叶低语。
邬青叶双眼微微睁大。她完全没想到,池珠对她说的竟然是房中的事情。
虽然她和雪娘闲暇时也谈过一些,但那时候两个小姑娘都没成亲,自然懵懵懂懂,后来莫夫人教了她一些,可也只是寻常夫妻间的行房,而野猪精却不是寻常郎君,方式也迥然不同。且莫夫人与她还隔着辈分,不好说得太细,也只能隐晦而含糊地一笔带过。
许多细节还是邬青叶在婚后才慢慢自己体会到的,可没有比较,更没有人能交流。
池珠这一番话,对邬青叶来说犹如醍醐灌顶,瞬间弄明白了许多以前只是含含糊糊感觉到的,但却无法明了的事。
比之莫夫人所教授的那一套正统房中术来说,池珠这一套简直可称是歪门邪道,听得邬青叶目瞪口呆,宛如第一天抵达京城时所感受的到的那种巨大震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天纪无咎回来的较晚,入府后得知青叶已经用过晚膳,遂问及她在何处。
答曰:夫人在池珠房里。
纪无咎:“……”
“用过晚膳后去的?”
答曰:“夫人早膳后就过去了,连晚膳都是在池珠屋里用的。”
纪无咎:“…………”
“她一整天都在池珠那儿?做些什么?”
“夫人关起来门与池珠说话。”
“说了什么?”什么话题能说上一整天还不够?连饭都要在她那儿吃?还要关起门来说?
“额,属下不知。”甲一就算耳力再好,也听不清咬耳朵的话,只能从偶尔发出的抽气声与小小的笑声推测,“属下只知夫人似乎挺高兴的。”
纪无咎:“……”
这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他来到池珠房外,小兰正候在门旁,见到他过来,急忙朝他行礼问安:“千岁爷。”
屋里忽然传出一声轻笑,是青叶的笑声,但房门并没有随之开启。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小兰向他问安的声音。
纪无咎清了清嗓子:“青叶。”
少时,房门打开,是青叶在门后,她的脸颊微微发红,眼眸清亮得有如晨星,一见到他,她的眼睛更亮了,笑容在她唇角绽开,比三月的春光更为灿烂明媚:“你回来啦?”
她见到他这样高兴,让纪无咎心头略感舒服了一些,他看也不看房中的池珠,朝青叶伸出手:“走吧。”
邬青叶朝他点下头,回首向池珠笑道:“明天再听你说。”
池珠亦笑着点了下头,随他们往外走:“奴婢送千岁爷与夫人回房。”
纪无咎还没说话呢,邬青叶朝池珠挥了下手:“你歇着吧。”转首又吩咐小兰,“拿些果粉和香花来给池珠,多拿几种。她嗓子不太舒服,要多喝些水才行。”
纪无咎眉宇才舒展开就又沉了下去,待走出三五十步远后,轻咳一声:“我刚从宫里回来。”
邬青叶摇头,语气感慨:“天天忙到这么晚,皇上可真不把你当人使。”
纪无咎:“……我还没吃饭。”
邬青叶挑眉看他:“这么晚回来你不在宫里先吃点吗?”
纪无咎:“我这不是急着回来一刻都不想耽误么?”
“到这会儿都没吃?你不饿么?”邬青叶这下是真的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了,一边吩咐人传话厨房立即准备膳食,一边挽起他的胳膊往膳堂走。
纪无咎唇角微翘,任她拽着他往前走。
一得知千岁爷回府,厨房就立即开始忙活了,他们到膳堂坐下没一会儿便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邬青叶托着腮帮看他吃,一边和他说起白天里发生的各种琐碎小事。
纪无咎听了一阵,始终没听她提及池珠,便问道:“你在池珠那儿呆了一整天?”
“也不能算是一整天吧,早膳不是和你一起吃的吗?”
“就只有早膳而已。”
邬青叶忽然从这话里咂摸出点酸味来了,忍住笑意眼珠一转,指着他面前的菜:“不是还有晚膳么?”
纪无咎抬眸看看她:“你们说了些什么?”
邬青叶瞥了眼两边,厅堂里除了小兰之外,还有两名仆妇侍立,便抿唇笑笑:“随便瞎聊呗。”
纪无咎的筷子在半空中微微一顿,随便瞎聊能聊一整天?
他搁下筷子,指尖一拨,将双筷并拢。
“吃好了?”邬青叶见他搁筷,便跟着起身,完全没留意到他碗中仍剩下不少饭。
“够了。”纪无咎拿起雪白的帕子在唇际轻按,再用茶水漱了漱口。
两人出了膳堂,沿游廊往内院走。
青叶显得比平日安静许多。
纪无咎侧头望了她好一会儿,她也没注意到,虽然人在他身边,心神却像是飘去了别处。
“在想什么?”
“啊?”邬青叶骤然回神,脸颊上隐约浮现两抹淡淡的红晕,“没想什么。”
纪无咎便不再问了。
邬青叶瞅瞅他:“你要先去书房吗?还是这就沐浴。”
“今天没什么事要处理了,沐浴吧。今天你再练一下泅水如何?”
邬青叶摇头:“今天不想练。”
纪无咎:“……”太不对劲了!
除了汤池所在的那间大屋之外,浴堂里还有几个小间,能够在泡汤之前先快速地冲洗沐浴。
纪无咎在小间内刚冲洗完,却听房门轻响,回头望去,是青叶推门进来了,拎着里衣的手顿时僵在身前,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
邬青叶合上房门,朝他走近,她的脸颊上带着热气蒸出来的红晕,一双春水般明亮清澈的眼眸却定定地凝视着他。
她一步步朝他走近,抬手勾住了他后颈,将他的头拉低。
纪无咎像被魅惑了一般朝她低下头来。
她的气息甜美芬芳,轻柔地落在他的唇际。
纪无咎忽然拉开了她勾在脖子上的双手,转身冲了出去。
邬青叶追出去,见他已经披上道袍,逃跑似的疾步奔出了浴堂。她只瞧见了他一闪而过的背影。
她急忙回头穿好衣裳,再出浴堂已经不见他的影踪,便喊上大灰,让它循着气味追踪。
他没在鱼池边,也没回主院,更没在已经空置的小南园。
大灰一路往外院方向跑,邬青叶不由想,他难道一气之下出府去了?
但大灰出了内院后却折而向西,往仆役的住处而去。
邬青叶暗道不好,急忙加快步伐,赶到池珠所住屋前,果然见纪无咎铁青着一张脸站在门前,而池珠正垂着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