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之褚垂眸望着地上的白氏,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声苍凉悲怆,他咬着后槽牙,眼神冰冷的望着白氏:“你不是没用,你是心机歹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抛下我吗?是因为祖母厌恶你却喜欢我!是因为我平日里孤僻了些,无法讨得你欢心!”
“你真的是因为害怕就腿软走不了路吗?那你是如何在那乱城里长大的?又是如何走到这京城的?你平日里用柔弱当武器对付人,对付别人也就算了,我是你亲生的吗?你这么对我?”
“这样的你,也配当我阿娘吗?”
“我当然不会恨你面前这个蠢东西,但你,惺惺作态得实在令人作呕!”
李棠听着万之褚说完这一袭话,心口就像是被剐了一块似的,疼得无法呼吸。初见时的万之褚确实很孤僻,记忆中,他要她保证不会抛弃他,保证过无数遍,他说,就算我做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就别抛弃我可不可以?
他说一遍,她答应一遍,他说过无数次,她答应了他无数次。
可到最后她食言了,还是赶他走了,顿时间眼眶酸涩面前一片模糊。
万鸿钧被万之褚一席话骂得脸色涨红,却觉得他字字句句皆无法反驳,万之褚见状冷声道:“白夫人不是要补偿我吗?你把东西准备好,我去通知族人祖母,一同见证!”
“若是不想拿出来,下次就别说什么补偿我的话了,听着恶心。”
万之褚荷包掉在寿安堂了,安氏急忙给送了过来,过来见到几人在说话,她便站在月洞门后等着,想说等他们说完话再过去,不料却听到如此骇人的真相,心中一片寒凉,当年万之褚没有回来,万鸿钧和白氏都和老太太说,是混乱中走丢了。
老太太郁郁寡欢,但她也知道战时有多乱,意外之事哪里能怪谁?
但她听万之褚这话中之意,是他们夫妻二人丢下了万之褚,回来还骗老太太!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歹毒的父母?骤然间,怒从心头起,也不知是替老太太还是替万之褚不平。
回府的路上,万之褚的神色一直冷着,李棠看了他几次,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他望着李棠的眼神,皱了皱眉,“你那什么眼神?”
李棠垂下眼帘,淡淡道:“对不起啊。”
万之褚轻笑了一声,笑意未达眼底,“你指哪一件?”
“——是我食言了。”
话落,万之褚嘴角的笑意淡了去,眼神如炬的望着她:“只有食言么?”
不然呢?还有什么?李棠眼中一片茫然,万之褚心中失望,今日面对着众人的审视冷眼讥讽,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面对着曹湘,她似乎也心无波澜,因为不喜欢他,所以不会嫉妒,不会在乎,不会依靠,他实在是不明白,怎么样做才能让她对他有一点点的在乎?
从老宅回来后,李棠大概是受了点凉病了一场,两耳不闻窗外事,便也不知外面传出傅祁州抢了俩臣子的妻子,就连文美人曾是前太子的外室,一时间传新帝好□□,传得沸沸扬扬。
李棠因为身子不适便连乞巧节金明池看水军演练都没有去看,皇帝带着后宫众人以及朝臣,一同去了金明池,到傍晚才回的宫,又在宫内设宴。
万之褚想着今日李棠和李翾没有见到,以后他也不想让她入宫,这次就趁着人多,领她入宫一见,便安排人去接她。
李棠到时,筵席早已开了,君臣之间推杯换盏不知走了多少轮,高台之上琴声悠扬数位女子翩翩起舞,已是歌舞升平,好生欢庆。
李翾和惠太后坐在傅祁州的后侧方,一左一右,李棠到了也不好直接去到李翾身边,便寻了位置在女眷周边坐了下去。
刚坐下去,就见傅祁州的眼神频频看过来,李棠埋头喝茶,以为是傅祁州随意一扫,并未放在心上。
又过了片刻,她抬眸看李翾的方向,恰好对上了傅祁州的眼神,他应该是醉了,眼神迷离,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知是不是大家都感觉到了,三三两两的眼神扫过来,她瞧众人的眼神,有些不解。
这些日子傅祁州的荒唐行径众人皆知,瞧此刻,大家心底觉得李棠今日怕是出不了宫门了。
万之褚坐在对面,望着傅祁州的眼神,心底的杀意渐浓,他对着后面的陈恪低声吩咐,陈恪刚走,只听傅祁州指着李棠扬声道:“你,上来给朕斟酒。”
话音一出,众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李棠身上,李棠望着上首的傅祁州,全身像是被禁锢了一般动弹不得,她看了看万之褚,傅祁州见她眼神,眯了眯眼一脸不悦:“朕让你上来伺候,还需要右相同意吗?”
傅祁州这话落,全场寂然无声,僵持着,感觉过了很久,僵持的气氛才被杯盏碎裂的声音打断,是李翾摔了杯盏,一脸怒容的望着傅祁州。
傅祁州回头望着李翾,眼中迸发着杀气,万之褚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幽幽道:“陛下息怒,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陛下要臣晚上就送过来!”
第26章 --【三合一】
◎她走了……◎
夏日的黄昏, 暑热消散,凉风习习。
看着歌舞,吃着佳肴, 喝着杯中玉酿, 如此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可偏偏一言荒唐语,人怒杯碎, 一时间把气氛搞得剑拔弩张, 皇帝是个荒唐的, 右相是疯子, 李棠还是前太子的未婚妻,小太后是李棠的长姐, 一时间大家竟摸不准皇帝是针对小太后, 还是针对万之褚?亦或者只是他那有违人伦道德的癖好?
如今朝中党派林立, 其中支持傅祁祯的人都希望傅祁州和万之褚疯狗互咬, 被傅祁州打压的左相党也开始冷眼看戏, 李翾直接扔了杯盏,似乎也在宣示她的身份, 虽然年轻,但李翾为后这些年还颇受朝臣尊敬, 不论是旧党的人,还是新党的,也不敢去背对先帝不敬欺负太后的名声。
众目睽睽下, 万之褚缓缓起身, 说了一句让众人目瞪口呆的话——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 陛下要臣晚上就送过来。
有人冷笑, 有人嘲笑, 有人在心底骂万之褚真是个狗。
但随即又想,国公府没了,李六娘子也不再是未来的太子妃了,她现在就是万之褚府上的一个侍妾而已,京中权贵异妾又不是没有,何况傅祁州连臣妻都说抢就抢了,这美妾有什么夺不得的?
万之褚这样的人,又怎会为了一个美妾就和傅祁州翻脸?
让想要看戏的人白期待一场。
万之褚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李棠头有些眩晕,眼前一片漆黑,万之褚他刚才怎么说的来着?
十余年的相伴,她以为就算是没有办法做恩爱不移的夫妻,那也还会有一丝恩情尚在,她以为,他曾那么执拗,那么真诚的喜欢过她,只要她努力再努力,便可以回到从前,重归旧好。
她不知道原来她在他的心中,就只是一个消遣的玩意儿吗?
她不知道原来上次他说权贵异妾,便是他的真心话。
她不知道原来他欺她辱她并不是她认为的心有怨恨,而是没有一丝爱意,她于他来说,不是曾经救了他的李六娘子,不是赶走了他的李六娘子,只是一个家破人亡后的落魄贵女!
他是不是还觉得,让她做他的妾还是给她的恩惠呢?
一个接一个的念头从心头升起,穿过她的四肢百骸,扎得她千疮百孔,她咬着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对上万之褚的眼神,她屏着呼吸,眼神平静,如深渊幽潭,就算投入局势也不会再有一丝波澜,万之褚望着她,他知道李棠向来能掩盖真实情绪,能够波澜不惊以不变应万变,但他此时却在那以往如常的平静中感受到了异样,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万之褚,你完了。
“来人呐!还不把人带下去梳洗?”
万之褚话落,从后面出来了几个宫女,走到了李棠的身前,微微福身,“娘子,请随奴婢们走吧。”
李棠看着面前的四个宫女,虽穿着宫女的衣裳,也学了宫内的规矩,但她们的步子迈出来的距离,以及人与生俱来的姿态,都在告诉她,面前的这几人不太正常。
但此时此刻,她如果不走那就只能留在这里,可走出去她还能不能逃掉也另说。
她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离开。
出了广场,为首的宫女低声道:“娘子勿慌,相爷让奴婢们送娘子出宫。”
李棠没有说话,那四人将她送至宫门,相府的马车还在宫门外候着,京墨见她一个人出来,急忙跳下马车朝她飞奔而去,“娘子,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她望着面前的京墨,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脸颊滚下来,一颗接一颗,像是结珠断了一般。
京墨被她吓到了,急忙搀扶着她,焦灼的问道:“娘子,你怎么了说句话,别吓唬奴婢。”
李棠伸手抹了一把脸,擦掉了泪痕,摇了摇头,便朝马车走去。
*
筵席上
万之褚那话,堵住了傅祁州最近的路,眼看着李棠离去李翾愤怒,他漫不经心的耸了耸肩,笑了笑,原来她也会生气。
“母后生什么气?右相都说了,朕要他就会送过来,难道朕想要几个女子母后还不同意?”傅祁州扭过身子,对着左侧的李翾挑衅道。
李翾脸色阴沉,冷冰冰的望着傅祁州,当着一众朝臣之面,她缓缓起身走下台阶,走到傅祁州跟前,看着她那脸色,众人还以为李翾恐怕是要对皇帝动手。
但见李翾立在傅祁州的跟前,抬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顶,像是抚摸阿猫阿狗一般,柔声道:“孩子,母后能生你什么气啊,母后只是难过,难过你父皇去得早,没能再多多陪伴我们一程,母后气也是气自己,怕自己死后无颜去见你父皇!”
傅祁州仰着头,望着不到一尺距离的李翾,冷风吹来了她身上的清香,让他着迷,她的声音轻柔,如微风拂面,她的眼神温柔,如热流裹身,一切都让他沉溺得无法自拔。
台下众人看呆了眼,听着太后那话,也替傅祁州臊得慌。
听李翾提起了先帝,某些老臣自己也臊得慌,太后当着众人的面说了死后无颜去见先帝,难道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新帝如此荒唐,以后死了就有脸去见先帝吗?
万之褚自知李翾不是莽撞之辈,也知道傅祁州与李翾之间有异样,但他还没有往最深处去想,此时此刻李翾说着最温柔的话,给朝臣温柔递刀,狠狠的扇了傅祁州的脸。
傅祁州只是荒唐,不是蠢笨,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李翾的话外之音,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一言不发静静的望着李翾,从万之褚的方向望过去,能看到傅祁州那沉溺的眼神。
他在这一瞬间,终于知道了傅祁州和李翾之前的异样到底是什么。
望着傅祁州的眼神,李翾面色无常,心底却是一滩阴寒,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淡淡道:“你们吃吧,哀家身子不适,就先回去了。”
话落之后,拖着厚重的裙摆慢步离去。
看着李翾的背影,傅祁州扫了一眼众人,发现大家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心底事儿,扬声道:“继续!”
一声令下,高台上琴声起,舞女水袖飞天而起,天色刚暗下来,空中有烟花绽开,绚烂无比,那舞女一跃而起又迅速落下来,却没有落在朱台之上,而是飞向了李翾的方向。
大家皆被那舞姿迷了眼,还沉醉其中,身边的侍卫也未曾反应过来,那舞女水袖下藏着长剑直直的从李翾的后背刺了进去。
“贱人,我要你以命偿命!”那舞女骂完拔出了长剑准备再刺,就被反应过来的侍卫按了下去,李翾只感觉一阵绞痛,身子摇摇欲坠倒了下去,身边的白苓一把抱住了她的身子,但终究体力有限,接住后自己也摔了下去,顿时间场面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