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祁州望着倒地的李翾,看着长剑上鲜红的雪,还有石地板上甩得四处都是的血迹,他起身飞奔而去,差点就喊了她的名字,脑中紧剩的最后一丝清醒告诉他不可以,改成了“母后!”
“太医!宣太医!”
他一边喊着,一边从白苓的怀中抱过李翾,朝东慈宁宫飞快走去。
被侍卫按下来的女子嘴里还在骂,“ 你个贱人,你早就该死,怎么活到现在还没死!我来晚了,让你多活了这几年! ”
傅祁州听着她的骂声,厉声道:“拖下去关进大牢,给朕割掉她的舌头!”
太后遇刺,所有人都不让出宫,惠太后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傅祁州这反应比死了她这个亲娘有过之而无不及,很不对劲,她必须得跟上去,起身望着曹皇后说道:“皇后,你留在这里安顿好所有人,哀家先跟过去看看!”
曹皇后微微颔首:“好,母后放心。”
惠太后离开之后,曹皇后起身道:“众卿和夫人们请在原地稍候,若有什么需要的请让一旁伺候的宫人禀报给本宫。”
禁军围着,万之褚走到曹皇后身前沉声道:“娘娘,那刺客得立刻审问,以免生变。”
曹皇后看着万之褚,眉头微蹙,傅祁州还没说要审,但李翾遇刺,刺客怎么可能不审?以傅祁州和万之褚的关系,多半也是万之褚去审,她沉思了片刻道:“相爷去吧。”
万之褚匆匆离开追了过去,但他追到时,那女刺客已经死了,咬舌自尽,鲜血从嘴角流出,甚是骇人,万之褚望着那女子躺在地上的模样,蹙起了眉头。
“将人抬到东慈宁宫,一会儿如实向陛下禀报。”
万之褚思索了半天,实在想不明白常年呆在深宫里的李翾到底得罪了谁,谁对她能有如此深的恨意,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杀了她。
想起刚才傅祁州对李棠说的话,他紧紧的攥着手,李翾现在可不能死。
“陈恪,你迅速出宫去请贺老太医,在宫门候着等通传。”万之褚说完就朝东慈宁宫去了。
他到时,惠太后带着宫人还有一众太医都在外面,他入了院,给惠太后见了礼,望向一旁的太医:“小太后如何了?”
那太医望着万之褚摇了摇头,“剑伤还好,但那剑上淬了毒,危矣!”
年轻太医话落,只听内殿出来了傅祁州暴怒的吼骂声,“朕养你们一群庸医有何用,要治不好朕就让你们陪葬!”
万之褚眼神微暗,淡淡问:“可有法子?”
那年轻太医寻思了片刻回道:“若是贺老太医还在的话,或许还有点办法。”
他想着陈恪速度快的话应该不用多久就能回来,惠太后站在旁边望着万之褚,她看着这个一路陪儿子走过来的人,想着傅祁州刚才要李棠伺候的事情,心里总觉得万之褚会不会生异心。
不管她如何宠儿子,有关大原则的问题是不能犯的,这一段时日的腥风血雨,万之褚就像是那把刀,替傅祁州做了多少事,卸磨杀驴也不待这么快的。
“右相,刚才有关六娘子之事,您回去后多与她说说贴心的话,哄一哄她便好了,皇帝这边哀家会说他,今日他高兴,吃酒吃多了,你别当真。”
万之褚看了惠太后一眼,依旧神色淡淡,但也没有那么阴沉,“多谢太后,太后不用多心,臣了解陛下。”
惠太后听他言辞间好像也没有什么气,松了一口气,“哀家进去看看太后。”
说着便朝内殿走去,万之褚望着她的背影,眼底的杀意浮动,不知道此刻李棠回到府中了没有,她在做什么?
眸光流转,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也入了内殿。
那太医正颤颤巍巍的给李棠止血,一边止血一边道:“陛下,老臣请陛下派人去把贺老太医请入宫吧,这毒老臣无能为力!请陛下恕罪。”
傅祁州扶着额,望着李翾的脸色越发惨白,他整个人都变得很是暴躁,“是什么毒也查不出来?”
那老太医摇了摇头,傅祁州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太监怀通,“去!出宫去请贺老太医!”
万之褚进门正听到傅祁州的吩咐,看着怀通说道:“你去宫门候着,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估计一会儿就到了,到了就赶紧接进来!”
怀通点了点头,匆匆离去,傅祁州看了一眼万之褚,眼神有一丝的不太自然,但瞧着万之褚毫无芥蒂的样子,才淡淡道:“朕还没想到,你就安排了。”
万之褚回道:“为陛下分忧,是微臣分内之事。”
傅祁州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万之褚立在屏风后,禀道:“刺客在被压入大牢的时候咬舌自尽了,臣让人把尸体抬到外面来了,一会儿让人认一认脸,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公然刺杀太后。”
“死了?”
万之褚点头,“对了,咬舌自尽。”
话落,李翾迷迷糊糊的听到外面万之褚和傅祁州的声音,低声道:“将人抬进来让哀家看一眼。”
傅祁州急忙转身进去,柔声道:“母后,晚些时候再看吧。”
李翾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哀家晚些时候再看,外面那些朝臣命妇,你不管了吗?”
傅祁州愣了一下,今日人杂,谁知道是谁派出来的刺客,自然是全部要查一遍,一时凶手身份不明,那众人就要再呆一时,李翾要见一眼这刺客,傅祁州拗不过,只好让人抬了进来。
李翾望着那张脸,还很年轻,大概与李棠年纪相仿,她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是眉眼间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强撑着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终于明白那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可她为何要来杀她呢?是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又是何时入的宫?家里的人呢?就算刺杀她,又为何要自尽?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心头起,让李翾皱起了眉头。
傅祁州瞧着她的神色,询问道:“母后认识她?”
李翾抬眸望向他,淡淡道:“认识,让朝臣带着家眷回去吧,这事儿与他们无关。”
“是什么人?”傅祁州问,李翾脸露倦色,“过后再说吧。”
陈恪去得快回来得快,贺老太医赶到东慈宁宫时已是气喘吁吁,他连忙给傅祁州行礼,傅祁州伸手将他老人家捞了起来,“老太医不用多礼!”
有贺老太医,李翾的伤口和毒都可以解,前面曹皇后听闻刺客和众人无关,也放了话,大家才匆匆出宫,因为太后遇刺,皇帝要李棠伺候的事情反而没那么多人在意了。
但严脩却是忘不了万之褚站在台上说下的那句话,难以想象李棠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有多难受。
他匆匆回了府,直接去了严华的院子。
天色已晚,严华看着回来的严脩脸如菜色,问道:“谁得罪你了,脸色这么难看。”
“你去一趟相府吧,看看李六娘子。”
“她怎么了?”
严脩道:“官家今日要她伺候。”
“什么?”
严脩的话还没有说话,严华就急了起来,“万之褚呢?他死了吗?”
严脩沉沉一叹,“没死,但他在跟官家说,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官家要他晚上给官家送过去!”
严华听着这话,气得眼睛都冒火,拉上婢女直奔相府。
从宫门回相府的路上,李棠哭了,埋在京墨的肩头,低声压抑的哭声如小猫撕挠着你的心,让你听得痛不欲生。
哭了一路,一直到车夫说到了,她才直起身子,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起身下马车,京墨急忙跟上她的脚步,进了相府,回了东院。
梅香和宝儿见她回来,急忙迎了过去,“姨娘回来了。”
李棠望着她们,柔声道:“嗯。”
她望着这个院子,想起自己刚来这府中的那一夜,他冷声让她脱衣,她是怀着什么心情亲自脱了自己的衣裳的呢?
重逢的欣喜?对未来的期待?以为他还爱着自己?
好像都不对,她那个时候觉得,她们就算是没有拜天地,没有十里红妆,她也与他在一起了,彼此相爱着,这就够了。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睡了她的?
故人?恩人?陌生人?
此时此刻她站在这里,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说过的字字句句,在今晚都成了真,她是有多愚蠢,才会分辨不出来一个人爱自己还是不爱自己?
她是有多蠢笨,才会觉得他那么做是因爱生恨,才会希冀消除了恨之后他们就能重归旧好。
她是有多相信他,觉得当初那么炙热那么执拗得透着赤城的喜欢,不会消失。
在他的心中,一次一次的出言刺激她她都舔着脸忍着,到底是有多下贱。
真心二字,不过尔尔。
她望着梅香说道:“有些饿了,让小厨房煮一碗糖水,我想吃。”
梅香望着她通红的眼圈,听着她声音沙哑,有些不安,但听着要吃东西,她又安心了许多,不论多难过,只要还能想着吃什么,那便都能过去。
待梅香离开后,宝儿去打水来给她洗漱,屋内无人,她望着京墨说道:“我们就走,你跟方闻和嬷嬷说一声,我们先走,让他们去云福客栈里汇合。”
京墨惊了一下,心中有诸多疑惑,但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问缘由的好时候,明显是支开那俩丫头,她点了点头,迅速去找嬷嬷和方闻。
梅香去小厨房端回来糖水时,屋内已经没有了李棠的身影,京墨不在,那老嬷嬷也不在,还有那经常坐在屋顶发呆的男子,也不在,梅香的心头一阵慌乱,扬声问道:“姨娘人呢?”
闻言绿芸不耐道:“你喊一声呗,谁一直看着她!”
一个小丫头闻声匆匆跑进来,“姨娘说她在院中走走,让糖水好了先放着,她一会儿就回来。”
“京墨姑娘陪她去的吗?”梅香问。
那小丫头点了点头,“是的,奴婢看着她们一起出去的。”
梅香蹙眉,“那个嬷嬷呢?”
小丫头摇了摇头,绿芸见梅香这大惊小怪的样子,不悦道:“一个老嬷嬷谁看她在哪儿,估计又在院外转悠呢。”
听着绿芸这一通阴阳怪气,梅香眼皮直跳,没什么心情跟她拌嘴,对那小丫头吩咐道:“你喊俩小姐妹一起出去找找,就跟姨娘说糖水煮好了,可以回来吃了。”
“好。”
出了相府,李棠和京墨直奔云福客栈,老嬷嬷和方闻比她俩还快一些,先到了客栈,方闻找客栈老板买了马和车,又给了封口费,上了马车一行人就出了城。
方闻驾的车,“主子,我们去哪儿?”
“去庄园。”
*
相府内,小丫头出去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回来告诉给了梅香,梅香心头有了个不好的念头,觉得李棠或许是走了。
此时万之褚也没有回来,要是李棠真的走了的话,万之褚可能是要将她们都杀了,她匆匆忙忙跑去问门口的守卫,守卫告诉她,李棠出去有一段时辰了。
她感觉五雷轰顶,站在大门前愣了一阵,只见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前,她顿了顿,只见严大娘子从马车上下来,她迎了出去轻轻福了福身,“严大娘子安。”
严华望着梅香,柔声询问道:“六娘子在吗?”
梅香面露难色,严华见状,皱了皱眉:“她是不是不太好?”
“回大娘子,姨娘不见了。”